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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盤著發的黑衣姑娘思索了許久,才開口道:「大家怎麼看?」
張洋一向溫和淡定,這會兒卻也坐不住了,他盯著倉庫窗欞上俯衝驟停的烏鴉,說:「從種種痕跡看來,『他』應該回來了。前兩日幫里幾個兄弟喝醉了,大腿莫名其妙被人砍了幾刀,血管都被人割斷,手段如此冷辣,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小流氓幹得出來的。」
李珣點頭:「我也從手下兄弟口中聽聞,前些日子,在衡水打工的羅老五去了北京,後來聽說自首蹲了號子,羅老無心思縝密,一向只有『他』支使得動,怕是給『他』頂了罪。」
候起笑了:「回來就回來,怕什麼,最近羊肉正膻,請『他』吃鍋囉。蔥花供不起還是麻醬少了?」
李珣扶了扶眼鏡,笑道:「候老大還坐得住啊,別忘了,當年可是你跑去做臥底,引著警察找到『他』的。」
侯起垂頭點了支煙,笑中帶著挑釁:「沙姐怎麼說,當年可是你讓我去的,這會兒『他』來了,你還不貼身二十四小時跟著我,保護我,我怕得很哪。」
豆沙平和道:「候老大別怕,從今天開始,我不在,威英幫上上下下各堂會都由你指揮,為了你的安全,必要時也可以用非常手段。」
李珣冷笑:「我和張洋的人也由他指揮?」
侯起抬頭,吐了個煙圈,帶著無賴的笑:「沒聽見沙姐怎麼說,是所有人,你不服啊?」
李珣自然不忿,怒氣沖沖,指著侯起問姑娘:「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一直這麼護著他!你怕他什麼?!」
姑娘拿著手帕擦汗,擦完了,卻甩在地上,溫和開口:「我們來講這個道理。他一個人護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命,大家都是孤兒,平白走到一起,不過是段緣分,我當初派他去死,他也去了,如今你用命護他,難道不該?」
張洋搖頭,不讚許:「侯起是我們三人中地盤最大的,手下人數眾多,個個機靈,哪兒用得著這樣全社團出動,惹了警察眼反倒麻煩。」
侯起把煙圈吐到了張洋臉上,用手點著他的衣服說:「我的命很金貴的,張老大!」
姑娘眼睛望著倉庫緊閉的門,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爭論,含笑開口:「我決定的事,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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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唯著了迷,一直想著這八字,推著自行車到了唐家門前都忘了停住腳步,兀自往前走著。
豆沙的臉晃了過來,「嘿」一聲,嚇了宋唯一大跳。隨後,少年的臉上漾出了這世間最燦爛的紅暈和笑容。與那日在籃球場上智珠在握的模樣大不相同。
姑娘乾淨絨軟的模樣讓宋唯急切解開謎底的躁動平息了許多。他看著她,溫和地商量道:「我今晚能在你家吃飯嗎?」
他無辜地說:「我自己一個人,沒人煮飯,明天還要早早去三十三中。」
豆沙笑了起來,嘴上不饒他:「天天餵你吃的飯都夠養一頭豬了,還敢說沒人煮飯。哥哥一會兒也回來,他說明天也會到三十三中去。今早買的新鮮整雞還在泡著,一回兒撇了乾淨雪水給你們燉點雞湯。」
宋唯笑了,但是心中暗罵唐小山不識相。有這樣一個大舅子,媳婦幾時能娶到手。
他換了雙拖鞋,問豆沙:「最近在廠里還好嗎?」
90年過完年,唐富明就把豆沙安排到了棉紡四廠做會計。豆沙雖說只有初中文憑,但是字寫得極清秀,且做事有條理,因此去了棉紡四廠,漸漸工作得也得心應手起來。
豆沙食指碰碰鼻尖,像個俏皮的男孩子:「多謝你給我買的假證。」
她來到這裡時一無所有,哪有什麼初中文憑。為了上工,宋唯便托人給她辦了個假證。
宋唯在旁人面前無論是硬聊還是巧言,都是極能說極自信的,到了豆沙面前,卻手足無措地搖著頭,說著不用不用。心裡也有些羞恥,眼珠子都帶著不好意思,自己為了喜歡的姑娘還是違反了原則。
宋唯在豆沙面前總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咧著嘴,怎麼夸都覺得不夠,柔聲說著:「我覺得你比我剛見你長高了那麼些,可是怎麼吃不胖呢,你瘦了是很好看,但是胖了也一定好看。」
宋唯是個完美主義者,豆沙深知,心中暗暗嘲笑,他如果看見以前的自己,不知道跑得有多快,這些話可見都是屬於男人的「鬼話」範疇。
豆沙眉毛疏淡,頭髮發質也很細軟,髮辮上落了很多干碎的蓼藍花瓣,是今天廠中放染料時,飛到大家身上的,拍了許多,仍未除盡。
淡紅色的花映著青得發藍的發,都是尋常的顏色,放到一起,無論如何都是不尋常的好看。
不知不覺,豆沙的頭髮也留到了腰際。
走了幾步,還未到堂屋,宋唯突然站定,伸出手來。他伸出那雙比誰都要乾淨的手,撫掉豆沙發上的花。
溫柔地,又帶著留戀。
豆沙抬頭看他,宋唯心中喊了一聲臥槽,危險,小宋哥,逃走,快逃,划水,飛機,火箭都可以呢……TOT。
每一個小女孩的辮子梢兒大概總掛著幾顆小少年的心。
他喉結吞咽著,卻捨不得逃走,捨不得移開眼睛。
那句從嗓子眼就要輾轉念出的「我喜歡你」還沒來得及念出來,毛茸茸的豆沙就像一副瞬間活過來的潑墨山水花,花鳥皆驚,望向了門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