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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人肉?男人有些混沌且有些渴望,他想像很久那種味道,才帶著懷念的悵然:「嘗不到嘍。」
宋唯一個激靈。
「你吃人肉啊?」小山問。
男人警醒地看了小山一眼,不再開口。
小山卻若無其事地接著問:「你屬羊的啊?我查過戶口,你是1955年的人?」
男人很詫異。
小山側過頭,往男人身旁站了站,說道:「你昨天跑到我們派出所,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心虛啊。」
男人搖了搖頭,不再答話。
「你出汗了。」
男人鋪開雙手,那雙打開的手,在熱火的蒸騰下冒著煙,那是汗蒸騰出的氣。
小山驚詫地看著他的手,仿似才發現一般,笑了:「你的手可真大。喲,指甲里藏了什麼?肉嗎?血絲?」
他的手掌通紅,是普通成年男子的兩倍大小,真如蒲扇。指甲又極長,仿佛裡面鑽著污泥或者旁的什麼。
男人有些戒備地縮回了手,小山又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們村出大事兒了,你聽說了嗎?」
男人說:「死小孩兒了。」
「倆星期前,你幹什麼去了?」
男人很麻木地用大手比劃著名:「殺豬,俺拿著刀,俺娘給俺的刀,家家戶戶誰吃肉,俺就幫他們殺去了。忘了都去過哪兒。俺去老趙家拿過一隻雞,他不知道。」
他偷了雞,卻告訴了小山,又警惕地看著小山。
小山卻又問:「你娘很疼你啊?」
男人有點失望,但點點頭,眼睛裡面有乾淨的異彩:「俺娘可好,可疼俺。」
「那她為啥改嫁啊,她是個壞婆娘。」
男人瞬間抬起了頭,瞪著小山,提高了嗓門:「不許你說俺娘!」
小山眼皮都沒掀一下,語速卻變快了:「你娘就是壞人,所以你也是壞人,是你弄了小孩兒!」
男人握緊了手,有些神經質地大嚷:「是他要殺我,我才殺了他!」
小山聲音也變大:「他才多大,你拽掉他的**,讓孩子活生生地疼著,活生生地看著你把他悶死!」
宋唯有些站不住了。
男人嘿嘿一笑:「有鬼要殺俺,有鬼跟著俺,鬼就是俺娘,俺娘就是這小孩兒,你們看不出來他是俺娘,看不出來他是鬼。我不掐住他的喉嚨,他就吃了我!」
宋唯像是看見了真正的惡鬼,人間的惡鬼。這人殺氣沖天,這人眼中帶著殷殷的血色,那是殺紅了眼的急,和不顧一切的狠。
小山不動寸步,眉眼帶著戾氣,歇斯底里地叫起來:「你一定不止殺了小孩兒,你還殺了你娘!你娘的衣服嶄新沒沾血,是男人穿的樣式,領口那麼緊,還繡著一隻羊,那是你的衣服,你媽可不屬羊,我都問過了!二十多年前,十歲的你有一米五啊,一定是你換的,你小時就長得高大,大家都可作證!」
「那是俺娘給俺做的新衣裳,俺沒有穿過,俺娘髒了,俺把新衣裳給她穿!」那人瞬間攥住了小山的頸子,像拽住曾經的小齊一樣,悽厲而快樂地提起了這個男孩。他嘎嘎笑著,不停地笑著。他說:「你也是鬼,也是俺娘變的!」
宋唯連滾帶爬,推門而逃,遠遠地咆哮著:「你們這群王八蛋,都他媽的快過來!死人了,要死人了!」
少年的嗓子破了音,在雪空中,顯得格外的急促,像一隻海鳥,墜落在大海,又像一隻胖鵪鶉,砸落在了清脆的樹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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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保住了一條命,蹲在炕上的被窩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顯然也很懵:「我就是逗逗他,他怎麼就全招了呢。」
宋唯也蹲在被窩裡,又想哄哄師兄,又覺得生氣。
真沒用啊。
真tm沒用。
居然尿了褲子。
宋唯少年,二十二歲那年,成為真正的人民警察的那年冬天,真正遇到殺人犯的那個冬天,尿濕了一條棉褲。
宋唯問小山:「你怎麼知道小齊是被悶死的,之前收屍時不是沒檢查出來致命傷痕,況且屍體之後運到省里了,大家都在等屍檢報告。」
小山跟瞅個傻子一樣:「屍檢報告早上就寄回來了,你沒看見?」
宋唯狐疑地看著小山:「你看見了?」
小山擦掉梨花帶雨淚痕濕,舉著用了七年的英雄鋼筆,唯一值錢的東西發誓:「大家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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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蛋的小窩棚被翻了個底朝天。
去過的刑警、法醫無不戰慄心驚,一出門就吐了個痛痛快快。
殺人犯的家簡陋至極。一張桌、一口缸、一張炕,一件破襖搭在炕沿,一張皮子鋪在床上。
皮子。
人皮。
灶屋有一塊磚是活動的,砸碎敲開,挖出一根骨。
腿骨。
人腿。
殺人犯交待得清清楚楚,卻沒人能耐他何。
殺人犯有精神分裂症。
二十五年前,他的媽媽要改嫁離開。小孩兒這么小,哭得一塌糊塗。媽媽,餓啊,我好餓,快餓死了。媽媽抱著他,哭著說媽媽也餓,兒啊,怎麼辦啊。
小孩兒說媽媽,你要走,帶上我,我少吃一口飯,不惹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