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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宋唯看著年代久遠的房子,雖是雪天,但仍隱隱聞見一股濃重的霉爛的味道。他從故鄉S市來到此處實習,聽說過L市靠山缺水條件落後的現況,但真親眼看到,依舊覺得難以接受。
宋唯極度好淨,他們家那隻快被他姐他老子捧成祖宗的貓「宋胖胖」也曾經因為爪子上沾了幾根草,而被他從臥室扔回客廳。L市顯然是比宋胖胖更可怕的存在,宋唯揉著領口那點白皙的頸肉,努力克制身上每一塊想叫的肌肉,但宋唯教養良好,宋唯不說。
周所長假裝沒看見宋唯越來越皺巴的臉,指著挨著伙房的一個草棚,嘖嘖道:「你來晚了。早兩天,咱這兒還有一頭豬,不過現在已經殺了,埋雪窩裡了,過年打打牙祭。」
宋唯沒什麼表情地往前走著,想起什麼,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硬中華,彈出一支,往周所長面前一遞,嘴角翹了翹:「您嘗嘗。」
老周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又低頭掃了掃他的那件名牌的黑色大襖,也笑了,點點頭,收起了煙,老周指甲間有些黑泥,常吸菸指尖有些發黃,人是頗乾瘦的模樣,耳朵生了凍瘡,臉上皺紋橫布,除了眼睛炯炯有神,脫下這身警服,實在不過是個普通的老鄉模樣。
在父親身旁和酒場子裡見慣了各色各樣衣冠楚楚的人,宋唯自然沒把老周放在眼中,他只是會來事兒。
倆人正說笑著,從值班室大步流星,迎面走過來倆個子極高的大漢,三十出頭,一個胖胖的板寸頭,一個結實的小鬍子。
他倆一陣風似的,大跨步地略過,板寸頭對老周來了一句:「周所,出現場了,老錢家前頭兩家鬧宅基地,打起來了。」
小鬍子就是板寸頭話中的老錢,鬍子黑油油,臉紅紅的,常年泛著油光,中醫說這種臉色代表濕熱,濕熱的老錢氣道:「操蛋玩意兒!淨不給臉!大過年的,前兩天我才拉兩家喝了大酒,喝酒時候我就看他倆不對,拿著根狗尾巴草,喊著哥啊弟的都想往對方身上招呼,壓了半天,說好了不鬧,過完年開春了好好說,我這一眼不見,又夯上了!」
老錢就是本鎮人,家族人口頗龐大,他為人仗義,又在派出所上班,大家總愛找他調個事兒,算是個小地頭蛇。
老周一聽,攔住板寸頭:「胖劉你到時候配合老錢,啥話該說啥話不該別大嘴巴巴地,一下子全禿嚕出來,再聽見當事人給我告狀,說你踹人,你小心我拾掇你!」
老周瞪著眼,板寸頭的胖劉就有點虛虛地點著小胖手,蔫蔫地應了,他聳著肩膀,一陣風似地要走,老周又問:「那誰呢,小孩兒呢,咋沒一塊兒,你們仨天天焦不離孟的!」
第3章 尖尖白米飯(3)
胖劉肥膩膩的一張大臉帶著三分喜慶,露出一口被煙齲黃的牙:「小孩兒剛抱上媳婦兒,今晚上準備回家睡,這會兒正收拾棉衣裳。」
宋唯默默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下午四點半,如若是回市區,這會兒也應出發了。
老周像是並不喜歡他口中的這個「小孩兒」,皺著眉,罵了一句:「小玩意兒整天心都沒在班上,娶個媳婦兒可嘚瑟壞了。沒點長進,畏畏縮縮的,不成氣候!」
老錢笑了:「您都嫌棄幾年了,見天兒地要把小孩兒退給市局,也沒見張這個嘴。」
老周直搖頭:「我倒是想退,一個大小伙子,我還沒張開嘴,哭得鼻涕眼淚亂飛,誰見過這樣的鱉孫,鬧得人心慌!」
老錢看了一眼宋唯:「這是……這一定是新來的大學生!」
「可不是,忘了給你們介紹了!」老周點點頭,頗滿意地拍了拍宋唯:「宋,這是胖劉,劉一洲,這是老錢,錢三海。這是小宋,宋唯,市局新分來的大學生,公安大學畢業,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你們認識認識。」
老錢和胖劉笑著同宋唯寒暄一陣,也就匆匆離去。
今天是臘月十八,近年。
廚子老李正在廚房,一副大師模樣,扎著馬步摔餡兒包餃子,老周把宋唯安置到宿舍,下鋪滿了員,鋪了各樣藍條條紅花花的被褥,有個倒了通宵的捂著被打呼嚕,角落裡靠窗的位置,一個極瘦削的少年在垂著頭折包裹,看著弱質,手也笨拙,兩條布綹子,橫豎怎麼捆,都不平展,兩件夾襖和兩件警服不時地被擠壓出來。
宋唯放下行李箱,目光卻被他吸引。
穿著破夾襖和警褲的模樣,卻莫名奇妙的文弱精緻,仿佛他是一副繡娘們繡了仨月眼瞎了才繡出來喊著「真妙」「真妙」的芝蘭玉樹,嗯,還配了點雪花紅梅,秋水橫波,春山白鷸,四時都在,四季皆美。
倒了通宵捂著被的那個從被窩裡發出一嗓子:「山兒,這次回去,別忘了把豆沙釀的黃酒帶回來點。咱倆大年初一的班,犯困。」
那個少年低低地應了一聲「唉」。
宋唯站了好一會兒,那少年才有些遲鈍地抬起頭,朝門外宋唯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唯愣了。
唇紅齒白眼睛大,上上下下連手都像汪了一兜水,這叫什麼男人。
他一定就是大家口中的「小孩兒」,不能說他長得像個漂亮姑娘,可又偏偏烏髮大眼,臉部的線條非常流暢柔和,皮膚白膩到幾乎散著桂花糖的甜味,因此只能說像個小孩兒。
宋唯覺得這人多半是個協警,因他感覺不夠敏銳,一直沒發現他的存在,顯然並未經過專業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