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2023-09-30 12:35:24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夜深人靜獨徘徊。

    ……

    頃刻之間,冥冥之中仿佛一雙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我突然回頭,輕輕地推開了門。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我徹底愣在了那裡。

    小院裡,幾處桌子,客人們圍著各自的爐火,說著話。

    而我的目光,卻被廊下的那個身影給緊緊地吸引住了,他低著頭,眼角qíng緒淡淡,手輕輕握在那個奶聲奶氣唱著歌的小男孩的手上,伴隨著小手的撥弄,補著小孩子丟掉的音符。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服務生連忙迎了上來,說:「小姐,歡迎光臨歸人。」

    我沒說話,傻傻地愣在原地,看著廊下的他,那麼漫長的時光,仿佛經年一般,那個童聲消失了,他懷裡的小孩望向我,目光突然間盈盈有淚。

    他愣了愣,剛要問,為什麼停下來,卻不自覺地將目光順著孩子望向門前。

    剎那間,我聽到,有弦斷掉的聲音,如同他停止跳動的心臟一般。

    他緩緩起身,眼裡碎裂的是天上的星輝,那種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qíng,浸滿眼淚與思念的味道。

    我的眼中,也騰起了霧氣。

    這時,跟在身後的念念突然拉著陳飛揚的手鑽了進來,她奇怪地仰頭,望著呆在原地的我,然後用小手拉了拉我的手,喊了一聲:「媽媽!」

    仿佛是一聲驚雷,原本走向我的他,就在那一刻,突然停住了步子。

    原來在他懷裡想要衝我奔過來的小童,被他緊緊地牽制住,一聲沒有呼喚出來的「媽媽」硬生生地憋入細細的嗓子。

    小童奇怪地抬頭,不理解地望著他,但也感覺到這是來自父親的制止。

    陳飛揚奇怪地看著我們兩個人,笑笑:「你們認識?」

    我一時之間,只能怔怔地望著他,像望著一個生怕下一刻就醒來的夢一樣不肯移開眼睛,倒是江寒點點頭,他看了看我身邊的念念。

    陳飛揚見到帥哥就拼命地笑,也不管氣氛詭異,盡qíng地拉了拉我的手,說:「天涯,這怎麼也算他鄉遇故知啊!太好了!」

    江寒看著他,遲疑了一下:「請問你……」

    陳飛揚笑笑,恨不能撇清和我的關係,但礙於現實,還是對江寒如實說:「陳飛揚,她新老公!來度蜜月!」

    江寒愣了愣,回過神來,俯身,看著念念,問:「你叫什麼?」

    念念怕生,悄悄躲入我的身後,我顫著聲音,目光卻從未從江寒的身上離開過,我說:「念念,喊……喊……叔叔……」

    陳飛揚生怕江寒誤會這是他同我產的卵,立刻來了一句:「這是她和前任老公的孩子。」

    江寒起身,輕輕沉吟了一句:「念念?前任?」

    然後,他突然笑了,仿佛一種頓悟一樣的笑,眼尾之處,是一種無力的悲苦,他沖我笑笑,仿佛回敬一般,對小童說:「小童,喊阿姨。」

    小童愣了愣,半天后,他竊竊地喊了一句:「阿姨。」

    江寒看著我,說:「念念?顧念?念念不忘?呵呵!這得要多堅qiáng,才敢念念不忘。」

    說完,他轉身,默默坐回炭火前。

    小童突然追著他,說:「爸爸,我可以給……阿姨唱完那首歌嗎?」

    江寒並沒有回頭。

    小童看著我,半天后,他奶聲奶氣地唱了起來----

    當幸福戀人寄來紅色,分享喜悅。

    閉上雙眼,難過頭也不敢回。

    仍然撿盡寒枝,不肯安歇,微帶著後悔。

    寂寞沙洲我該思念誰?

    我的心,就這樣,被小童生生地唱碎了。

    陳飛揚問我:「你欠了你這朋友不少錢吧?怎麼他一點都不熱qíng啊。」

    剛嫌棄完江寒的不熱qíng,他自己就熱qíng洋溢起來,非得跟江寒坐在一起,向他不停地打聽鳳凰的景點。

    江寒不看我,客氣地答,是冷漠的疏離。

    苗鄉的米酒喝到人微醺,陳飛揚突然來了興致,他問江寒:「你這麼年輕,gān嗎守在這座古城裡啊?」

    江寒愣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口米酒,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說:「等一個人。」

    陳飛揚問:「她知道你在等她嗎?」

    江寒笑,說:「我以為她知道。」

    陳飛揚繼續保持著我擋都擋不住的天真,又問:「那她會來嗎?」

    江寒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聲音輕緩得讓人想哭,他望著院門,就像在勾畫一個夢一樣,說:「我幻想過無數次她推開這個院門的畫面,在夢裡,在發呆的時候,在雕刻木梳的時候……不過,其實,我知道,她來不了了。」

    陳飛揚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說:「只要你想她,她就一定會來的!」

    江寒笑,垂目,悲傷淡淡,他說:「我也這麼以為過……」

    然後,他沉默了很久,緩緩地開口:「因為,很久之前,也是在鳳凰,她跟我說,如果她愛一個人,千山萬水也會找到他。只是,當時,她愛的是另一個他,不是我……」

    說到這裡,他輕輕地抬眼,看了我一下,低頭,笑了笑,說:「後來,我入獄了,無期……探監的時候,她說她愛上了我,她說她會等我一輩子,若非紅燭,便是白骨!我說我不信……現在看來,我還是相信她的。我去她家裡找過她,她的母親告訴我,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於是,我就讓她老人家告訴她,我在鳳凰等她!就這樣,我在一個自以為她最容易找到我的地方等她,等她來找我!因為,我太想確認,我是不是真如她說的那樣,是她愛上的人!真的是一個值得她千山萬水找的人!

    ……呵呵,我任xing了!

    ……愛qíng中,我只任xing、天真了一次!卻遭到了懲罰!其實我不該任xing!不該去天真!我愛她!就活該出獄的第一時刻跑到她那裡找到她,像曾經一樣撒潑耍賴求著她愛我!接受我!我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事qíng,jiāo給那個傻女人啊。怎麼可以……「

    說到這裡,他的眼眶紅了,千言萬語只有那一句:「怎麼可以……「

    江寒說完這些話,頭也不回地回屋了。

    窗戶前的燈光下,映照出來的,是一個男人收拾行囊的身影。

    我的眼淚擋也擋不住地流了下來,我的心已經被他這番控訴給拆碎了。

    陳飛揚看著我,突然問:「是他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陳飛揚笑了一下,說:「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突然上飛機……」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突然嘴角微微一翹,他說:「我走的時候,你媽囑咐我,如果在鳳凰要是有個男人讓你哭得跟顆白菜丸子似的,就把這封信給你。」

    說著,他低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我的手裡。

    我遲疑了一下,飛快地打開那封信----

    天涯: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已經見到了他。

    二十七年前,當媽媽生下你的時候,就決心讓你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可能,每個父母都有自私的一面,希望子女的愛qíng正常圓滿,所以,這些年裡,媽媽總是bī著你去相親、結婚。

    當看到你和陳飛揚約會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想要你擁有的幸福終於來到了。可是……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同xing戀……

    那一刻,媽媽的心都碎了。

    你到底有多傻,你到底有多麼愛他,為了成全你對他的愛qíng,竟然連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

    恨完了你的不爭氣,我又開始恨自己,我到底是bī得你多麼急,才bī得你想出了這種主意。

    那天晚上,媽媽哭了一晚上。

    我知道,你這丫頭孝順,可媽媽想看到的是你真正的幸福啊,不想看著你把自己埋葬在冰冷的墳墓里……

    老艾也跟著我嘆了一晚上的氣。

    他說,我們從哪裡去給你找回那男人啊!

    他說,要是能把那男人弄活了給他閨女,他連自己的命都捨得!

    ……

    天涯,這是我連你父親都瞞著的事qíng,那就是他,活著。

    兩年前,他來找你的時候,我將他趕走了。因為就在前幾天,他的家人來過,意思簡單明了,那就是他們是反對你們在一起的,如今他們九死一生,將兒子從監獄裡弄出來,希望他能體體面面地活著,不想他再和你在一起……

    出於對你的保護也好,出於一個母親的自尊也好,我也實在不覺得同一個有前科有污點的公子哥兒生活在一起,會對你多麼好……所以,當他來找你的時候,我就告訴他,你已經嫁人了。

    可他不肯相信,他說,你曾告訴他,你會一直等著他的!

    然後,他說,他會在鳳凰,那個你們唯一共同的小家裡,等你!等你一輩子!

    我當時就覺得他是個耍嘴皮子的二貨。

    ……

    就這樣,這些年過去,看著你一天天地消沉,看著你一天天地不快樂,當媽媽的心也是反覆煎熬的。

    我以為,時間久了,一切都會好了。

    可知道陳飛揚這件事qíng,我才想明白你當時對我說的那句話,不是傻話。

    你說,媽,為什麼我可以寫那麼多生死相許的愛qíng,但現實中,自己想要一份生死相許的愛qíng就是一個傻瓜呢!

    所以,現在,媽媽將一切都告訴你。

    可是,媽媽不敢當著你的面說,媽媽怕說了之後,你不顧一切沖向鳳凰的時候,推開的是一扇冰冷的門,看到的是一個沒有人的家。

    是的,那小子雖然說得天花亂墜,說會等你一輩子!

    可是媽媽就你這麼一個閨女,媽媽捨不得你有半分委屈,媽媽怕他只是說說而已,媽媽怕他沒有你愛他那般愛你。其實,媽媽最怕的是自己的固執耽誤了你。

    如果是那樣,媽媽就寧可你不知道整個事qíng的真相!寧可你以為他真的死掉了。

    我跟陳飛揚說了:

    1、 如果那二貨有女主人了,別給我閨女看這封信。

    2、 如果那二貨人去樓空了,別給我閨女看這封信。

    3、 如果我閨女看上你了,你馬上把自己搞成直的,照顧我閨女一輩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