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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5:24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只是發生在2002年多微小的一件事qíng啊,他卻在2011年仍記在心上。

    他只是一個平常的普通人,不是大人物,得不到萬人仰仗,一聲幸苦奔波,不外乎一家人的溫飽幸福。

    當一個平凡的男人超過四十歲之後,風華漸逝,垂垂老去的時候,唯一希望得到的,就是子女的小小仰慕,無論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而我這個時候,子女們卻已經漸漸長大,再也不會像童年時代,瞪著純真的大眼睛,說,「哇,老爸,你好厲害!」「哇,老爸,你太帥了!」

    漸漸地進入青chūn期的我們,經常說的是,「爸,你這也太土了吧!」「爸,這都什麼年代了!」「爸!煩死了!說了你也不懂!」

    當時的我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的預言,對那個曾經年輕風華正茂時便開始為我們的出生而忙碌幸苦的男人來說,是自尊上最大的羞rǔ和打擊。

    只是,他們從來不會告訴你,他們被打擊到了。

    我其實不是看他的美貌,我只是覺得他有些特殊,因為他的眼睛不斷在海南島那英挺的小身板上瞟啊瞟。

    後來,也隱約聽海南島提過幾次,他被父母bī婚,但是又不想去坑女孩子,因為天生的xing取向讓他無法愛上女人,當初海南島還跟他提出讓他找拉拉形婚。

    事qíng差不多就是這樣,到了現在,大家都可以看出來,這個陳飛揚,簡直就是為了現在的我設計的款式。

    大年初一的夜裡,哄睡了念念,我就爬到了海南島的家裡。

    老穆不知道去哪裡串門去了,房門居然都沒關,我心想,幸虧你不知道你孫子的身價最近幾何啊,否則你就是翻上筋斗雲也得撲回來。

    我剛進門,就聽到海南島在跟穆大官划拳,吆五喝六的:「兄弟好啊,六六順啊。」

    我悄悄地走進去,起居室的榻榻米上,海南島輸了拳,背對著我,正一仰而盡;穆大官就在一旁歡喜地拍手;而海南島的母親坐在他們對面,依舊抱著那柄偷來的噴水槍,三年時光過去,它的色澤已經開始慢慢地變舊,她用手去抓菜,去餵那柄搶,說,來……小天……乖……吃吃……

    海南島抽了一下鼻子,拿起一條毛巾,拉過母親的手,說,來,擦擦!用筷子,別用手,聽話啊。

    她只管沖他傻笑,然後又低頭,抱著那柄搶,念叨著,說,小天……過年了……快回家……說完,她繼續用剛擦完的手抓菜……

    我在一旁看得眼睛直發酸,悄悄忍了忍淚,準備敲門。

    海南島突然開口,他說,媽,我喜歡上一個姑娘。他一邊說,一邊低頭繼續細心地給她擦著弄了一手油的手。

    他說,媽,你要是……沒這樣的話,你一定會跟我說,我該怎麼辦,對吧?

    穆大官就在一旁拍著手笑,說,怎麼辦,怎麼辦?

    海南島給母親擦完手,看了歡天喜地的穆大官一眼,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他沖他笑笑,說,爸,你是不是也特瞧不起我啊!覺得我窩囊得連對她表白都不敢!我是不敢!你笑話我吧!

    說著,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我怕我說了,從今兒起,連做朋友的分兒都沒了。

    穆大官就在一旁笑,跟只鸚鵡似的說,都沒了,都沒了!

    這時,她母親又弄了一手油,這次,她很乖地將手推到他眼前,看著他給自己仔細的擦,然後她慢慢地辨認著,那麼用力,那麼遲疑,仿佛想要看透,卻如何也看不透眼前這個漂亮的男孩子。

    海南島給她擦好手,就給穆大官擦了擦流油的嘴巴,又喝了一杯酒,他苦笑,說,很久以前,她說,如果她不寫字了,就要我養她好不好?其實那一天,我多麼想說,好!好!好!我真的想養著她,做牛做馬吃苦遭罪我都想啊!可是,那個時候,她卻是別人的妻子,住在別人豪華的小洋房裡。而那一刻,她那斯文有范兒的男人正在院子裡盯著我看!所以,我只能對她說「真是個傻妞啊!」

    呵呵,真是個傻妞啊!他苦笑了一下,其實,傻的是我啊!不就是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嗎?這麼多年,我每天都舞舞扎扎、人五人六地活著!可我就不敢說一句我喜歡她啊!從十七歲開始啊,我就每天這麼看著她,看著她戀愛,看著她失戀,看著她暗戀,看著她結婚嫁人,看著她生孩子……從她十三歲開始,她就喊我老大,到她二十七歲,我仍然、仍然只能做她的老大!

    穆大官就繼續拍著巴掌,起鬨似的歡天喜地重複著,老大,老大。

    海南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她覺得自己喜歡那個姓顧的苦,喜歡了十年。我喜歡她喜歡得更苦,十四五年!後來吧,好不容易等到她放下了姓顧的,卻愛上了姓江的。呵呵,好不容易等姓江的進去了、死了,她卻告訴我,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去愛了,她說她把所有的愛qíng都給了那個姓江的了!

    說到這裡,他拉住穆大官的手,說,你試試我的衣服,你看看這料子,你看看這牌子!穆大官摸完了,還不忘補充上自己剛被打斷的話,忙不迭地拍手說,姓江的!姓江的!

    海南島苦笑了一下,說,是啊,那天,我突然中彩票了!我以為是老天開眼了!終於讓我可以像那個男人一樣活在她面前。我去買他擁有過的車!買他那樣的小洋樓!甚至衣服,我都買他喜歡的牌子----你們一定不知道,三年前,當她在他的房子裡收拾行囊的時候,我竟一件一件偷偷翻看那些衣服,我以為我像了他,她就會愛上我!可到頭來,她都從來沒睜眼看過一下我穿的是真維斯還是阿瑪尼!哈哈哈,真維斯還是阿瑪尼……哈哈哈……到了今天,她還要bī著我將她嫁給別人!她怎麼不一刀捅死我啊!她bī著我把她嫁給別人……哈哈哈……

    說完,他仰起頭,將酒杯里續上的酒,一飲而光。

    我愣愣地站在門外,心裡那麼不是滋味。

    很多年前,我看過他和胡巴兩人寫過的協議紙條,知道他們曾經喜歡過我,我一直以為,那是年少無知時懵懂的喜歡,終會像一個笑話一樣遺忘,可是我卻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喜歡我喜歡得這麼苦。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我嚇了一跳,回頭,卻發現是老穆。

    他看著我,又望了望起居室榻榻米上的海南島,說,孩子,你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看著他,我懂他的意思。

    我嘆了一口氣,說,聽父親說,穆奶奶當年芳齡早逝之後,穆爺爺您就再也未曾續娶……人幸福不幸福,只要心裡有過那麼一個人,這輩子都值了,不是嗎?

    我知道,對一個長輩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唐突。可是,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是心意相通的----那就是在最好的年華里,愛過最好的人的人。

    海南島大吼了一句,說,不行,我得去找她!我去告訴她我愛她!

    我嚇了一跳,海南島像個瘋子一樣推開門的時候,看到我和老穆,愣了足足十秒,他說,你們……

    老穆立刻就哈哈大笑,說,我們剛進來,你……這是要去找誰啊?

    海南島一看我,搖搖晃晃地走上來,說,哇!妹子!我給你找到男人了!當哥的偉大吧!快跪下唱征服!哈哈哈!

    他說,哥剛才還在那裡吼呢,哥也愛上一女的,等你結完婚,哥就給你領那女的回來給你當嫂子啊!哈哈哈哈!

    他始終沒有說出來,我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可心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7你愛爸爸,為什麼要嫁給叔叔?

    我媽看到陳飛揚的時候,就跟貓見了魚。

    陳飛揚抱著念念的時候,溫柔可親,我媽看得是老淚盈眶,於是,茶水、糖果、點心不停地伺候,就差指著chuáng鋪說,今兒姑爺您就留宿寵幸了我家姑娘吧!

    我看到她那殷勤的模樣,恍惚中回到了當年,那個雪天,江寒來到我家的那一天。

    我就怔怔地、怔怔地支愣著耳朵靜靜地聽,我想,下一秒,一定會響起門鈴聲,就等著我開門的那一刻,江寒這個二大爺一定會出現在門外,抱著小童,面如冠玉,唇染桃花,笑得眉眼如畫。

    老艾看著我發呆,說,你這是怎麼了?

    我像是沒從這場環境裡驚醒,我笑著看著老艾,說,我好像……聽到江寒在按門鈴呢。

    我的話音一落,我媽給嚇得丟了三魂六魄!

    且不說親女婿陳飛揚正在,大正月里的大白天鬼敲門還不要了人命。

    我媽立刻轉臉拉住陳飛揚的小手,說,我閨女也就這qíng況,你也看到了,帶個拖油瓶,你覺得什麼時候結婚好呢?

    我的臉立刻拉得比驢還長,我說,媽,人家小陳剛來我們家啊!

    我媽不肯看我,說,小陳,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你跟我家天涯,是認真的吧?

    陳飛揚笑了笑,特斯文地說,伯母,一切都聽天涯的。

    我媽一聽差點嚎啕起來,她壓根兒就沒想到,我這個拖著拖油瓶的二手貨還能找到這麼一斯文男人,這男人還對我充滿了心疼和尊重。

    夜裡,念念突然爬起來,來到我房間,推開門,露出半顆小腦袋,嚇了我一跳。

    我連忙起身,走過去,問她,怎麼了?

    念念說,媽媽,你不愛爸爸了嗎?

    我愣了愣,說,怎麼了?

    念念說,你愛爸爸,為什麼要嫁給叔叔?你為什麼不陪念念等爸爸了呢?

    她的話像刀一樣,直cha在我的心上。

    我緊緊地將她擁抱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我怕自己會失去流淚的力氣。

    陳飛揚出現之後,我媽不停地在我耳邊絮絮叨叨那一套套愛qíng婚姻理論,唯恐我再次,不幸福。

    她說,不能無條件地對一個男人好,因為你不是他媽,不能要求一個男人無條件地對你好,因為你不是他閨女。

    老艾就在她身邊戴著老花鏡看著她笑,那表qíng就像在說,你也不是我閨女啊,這麼多年還不一樣要求我無條件地對你好哇。

    兩個月後,我和陳飛揚的事qíng基本定下,海南島拍著他的肩膀都快拍骨折了,說,你一定要好好對我妹子啊聽到沒有聽到沒有聽到沒有,我開始準備去長沙,拜望一下馬小卓,同時,我也準備去北京,拜望杜雅禮。

    畢竟,在這場變故之中,他們給了我足夠的信任和理解,這是我需要感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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