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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54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丁丁說,你給我滾,給我截住他,往死里打。
我說,丁丁我錯了,我錯了。電話那頭,她的呼吸是那樣急促。我明白,我把天給捅下來了。
我說,丁丁,你別這樣。
她說,小脫,你這人最大一缺點就是不會說謊。我聽著她說話,似乎都能聽到她淚流的聲音,然後她掛斷了。
我衝出醫院,跑到雅索車上,我說,雅索,完了,我把天捅破了。說完,眼淚流滿了臉。
一會兒,她打來電話,她說,我都看到了。
我說,丁丁,你別這樣。
她直接沖我吼,葉小脫,你個混蛋,那你要我怎樣啊?你要我怎樣啊?我說,丁丁,我去找你,你別哭啊。
第十章
其實,我也不知道丁丁該哪樣。我甚至不能安慰她。她說,小脫,今晚陪著我,好嗎?我點點頭。
雅索獨自開車回家,我和丁丁就開始在街上游dàng。天色微微的暗,已經有了些許冬天的味道,我想原來冬天就這樣臨近了,就這樣來到了我們的城市裡。而我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那個火熱的夏天,武拉拉剛考出駕照,拉著我們滿城市裡跑,還劫了我的五十元錢;我和丁丁一邊啃爆米花看著《貓和老鼠》一邊跟格格巫似的笑;還有清亮的安澤,他遞給我一杯冰水,餐桌上細細地吃相,一邊給丁丁擦掉桌子、衣服上的食物,一邊沖她寵溺地笑……原來這個夏天就這麼遠去了,我們曾經滿滿的幸福它就這樣遠去了。
丁丁說,小脫,我想哭。
我說,你倒是哭啊。說實話我真不習慣她遇到事qíng不哭,這讓我害怕。
丁丁說,我哭不出來。要不小脫,你打我一下吧,打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做夢啊。我說丁丁你別這樣。
她說要不我打你一下,你試試疼不疼?
我說你別神經啊,你再一失手打死我,我還沒活夠啊。
她笑,葉小脫,不是做夢,你還是這麼沒良心,是你的風格,那就不是做夢了。她說那就不是做夢了。
我說,丁丁你別這樣,要不你就打我吧。
她突然笑起來,葉小脫你怎麼能這樣混淆我的視聽啊,我都分不清是不是做夢了,你怎麼能這麼討厭啊。
她這麼一說,我的心突然涼的跟扔在冰窖里,我想起那天在醫院裡我問她怪不怪我,她就是這樣語氣在安澤的懷裡哭:她說,你看她多討厭,老這麼折騰人讓人哭,多討厭啊。
而現在她對我笑,她說,小脫,我想唱歌。
我說好,咱去唱歌。
我們就隨便撿了一個叫「雲之戀」的練歌房。一進包間我就琢磨,你說,怪不得媒體老提這個青少年犯罪率飆升怎麼著,你說一個普通練歌房的包間裡都貼滿了「chūn宮圖」,弄得跟個「jī窩」似的,你說誰看了不鬧革命?不熱血沸騰呢?
丁丁根本就沒我這麼有社會責任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對果盤一點興趣都沒有,先發愣,然後就自己點好曲目,也不問我想聽什麼,就開始唱,自顧自的模樣,唱王菲的紅豆,一遍又一遍。
一直覺得王菲是紅塵中寂寞的jīng靈,一個傷痕滿身卻自顧自的jīng彩,孤單,寂寞,獨立,遺世,卻從不流淚。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是可以有這麼多寂寞的jīng靈,如同王菲一樣。只要誰你心臟砥礪在愛qíng的傷口,都可以這個樣子。
「有時候有時候,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丁丁一直唱,不肯停下,直到淚水闌gān了她小小的臉,她轉頭沖我笑笑,好聽嗎?
我用力的點點頭。
她繼續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微亮的時候,她將頭斜在沙發上睡著了。我看著她的眼睛中淚水仍然不斷流出來……
我說,丁丁,咱跟他說清楚了,咱不要他了好嗎?
丁丁不肯開口,一直閉著眼睛。我知道,她肯定在想和安澤走來的那一路。
她突然開口,她說,小脫,你知道嗎?我跟安澤的關係多清純啊,多清純啊。我現在感覺怎麼那麼噁心啊。你瞧瞧,多虛假啊,多虛假啊,小脫。
我一聽她聲音嘶啞,就更難過了。我抱著她,我說,丁丁,我們可以抱著哭的,我們可以的。
她笑,說小脫,我現在比死了還難受啊。
我一聽她說死,就說,丁丁,別瞎說,死多難受啊,死多難受啊。
她說,我現在寧願去死掉算了。
我突然很嚴肅,我說,丁丁,我快死了。
丁丁就笑,說,是嗎?白血病啊?
我用力的點頭,說是啊是啊。
丁丁就一捶打在我的肩膀上,矯qíng什麼你,看韓國肥皂劇看大了腦袋了吧?葉小脫,你真假,太假。
我也笑說,是啊是啊,就是想讓你心理平衡一些嘛。
丁丁嚯的站了起來,說,好心理平衡,我去剁了他。
我一聽,差點給嚇哭了,我說丁丁,你可別跟唐梅那麼傻啊。
我回到家裡,也在擔心丁丁,我想,她該不會真的把安澤給剁了吧?但想來,如同丁丁和我這樣的女子,只有離開的勇氣,也絕沒有唐梅那般毀滅的勇氣。所以,擔心是多餘的。
說實話,這大半年裡,我真見識了,生活怎麼慘烈怎麼來,弄的我都跟看《午夜凶鈴》,看了誰,心裡都哆嗦,哆嗦久了就暈。
我媽說,冬天到了,小脫要多穿衣服。
她這句話把我差點給感動哭了,我真不習慣她對我好。我大半年沒跟我爸說話,我媽也沒問我怎麼了,我突然覺得,或許,她根本知道的就比我多,只不過歲月滄桑了太多,她的面容,她的敏感,她的自尊。想著想著,我就想擁抱著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我說,媽,戈勝虎快回來了吧。
我媽說,快了,快了,就最近這些時候。
我說,媽,雅索也要回冰島了。
我媽看著我,突然就哭了。
我說媽,你別這樣啊,你嚇死我啊。
我媽就抱著我,說,脫脫,媽不好,媽只是覺得你難受,你難受就哭吧。
我說,媽媽,原來,我什麼都瞞不了你啊。
我媽說,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ròu啊。
我說媽,那我哭了啊。說完這句話,我就笑了出來,笑容中,我突然想起高一那一天,我在806巴士上看到了一個天使一樣的男子,他的輪廓讓我的心肺都糾結在一起,然而在綠燈亮起後,他和他的車就離開了我的視線,那一年,我十七歲。四年後,天使再一次唱歌,我又遇見了他,他就是雅索。
原來生命之中,總會遇到一個這樣的男子,他的某一個神qíng,或者臉上的某一道隱隱的痕跡,扯動了你的心臟,無原由的。你落淚了,你愛了,或者你們可以再次相遇,或者你們從此各在紅塵,但多年後,你再想起那天的相遇,眼睛仍是一把清涼。
雅索之於我,便是如此。
而這個冬季,我只能看著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離開青島,離開我的城市,離開我的天空,回到他原來的地方。
因為我不幸運,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我只是一個病人,一個馬上要住進醫院的白血病人,丁丁說的真對,多矯qíng啊,多虛假啊。
我媽說,小脫,去送送他吧。
我點頭。
走的時候,我媽說,小脫,我會讓你像公主一樣快樂的生活的。
我笑,為什麼不能像公主一樣健康的生活呢?
第十一章
見到雅索,他說,天真冷啊。
我說是啊是啊,你快請我喝杯熱可可吧。
他微笑,說,少不了你的。
我說,還有吃的,可以吧。
他微笑,說,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啊?
雅索看著我像只豬一樣的吃東西,靜默,微笑。三年多來的記憶,雅索一直喜歡看著我吃東西,像看一個小寵物,眼神總是流淌得溫柔異常。
他說,脫,你還記得當時你策劃的那個「珍珠坊」的廣告案例嗎?
我點點頭,我記得,記得相當清楚,我印象中的愛qíng,都是那樣絕望,流淚哭泣的人魚----身體因為流淚而枯萎,淚水因為愛和絕望化成了珍珠,掛在王子新娘的頸項。順著凌夷個女人的肌膚,感知自己心愛男子的狂野與熱望,垂淚終老。於是愛qíng成了永恆的守望。
一直認為,珍珠是淚之果,砂石是淚之因,一顆不起眼的砂石,跨越了失控,引動千年華麗的淚水,長流。鑽石是今生的喧囂浮躁,翡翠上前世的沉鬱,只有珍珠才讓你相信,它是你身體的一部分疼痛,生命最初的淚,因輪迴風gān,於今生墜在你胸前,告訴你,一切瞭然。
雅索說,這是一顆藍色的珍珠,送給你吧。
我沖他笑,說,哎呀,你說我該塗臉上還是用水服下去啊?多好的養顏品啊。
雅索無奈的笑,寵溺的目光,我的心尖跟被針撩撥過,痛楚而酸澀。
他說,我要走了,不能等你的王子回來了,代問他好。
我說好好,你放心吧。他從美國回來,我們在這裡等你再次回來。
雅索笑,說,不了,我想,我再也不回來。
我一聽,眼淚差點流下來。
我說,雅索,咱們走吧,丁丁他們等著呢。
雅索靜靜的點頭,微笑。我能看得出他眼中有一種濕潤在蔓延。我只有沖他笑,裝作看不見。
機場中,丁丁站在安澤身邊,小鳥依人的模樣。我微微的遲疑了一下。
他們沖雅索招呼。我問丁丁,怎麼?
丁丁淡淡的笑,不做言語。眼神中已經多了些許的荒涼,原來,愛一個人讓我們長大;傷口,讓我們蒼老。原來20歲的年齡,滄桑也可以刻上臉龐。
給雅索準備了一份禮物,那隻嵌入砂石的河蚌。在他進關口的時候遞給他。他給我極其柔軟的微笑,gān淨得讓我的眼睛發澀。我說昨天,我夢到他們說話了。
「你知道愛qíng是一種疼痛嗎?」
「不,我只知道一種疼痛叫愛qíng。」
「那你相信我和你一樣疼痛嗎?」
「我相信,為了我,你也失去了光明。」
雅索遲疑的看了看我,轉身,走上電梯,我看到他眼角有一種蔚藍的濕潤,慢慢泄露。
飛機場的天空異常的晴朗,太陽那樣的溫暖,我突然忘記了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在806車上看到了一個純淨和善的私車男子,不知名姓;又是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再次遇到了這個男子,他給了我世界上不可替代的微笑,他叫雅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