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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36 作者: 夏茗悠
    [十]

    要製造個與岑時同時走進客廳、在他坐下來後按下聽取留言按鍵的機會對明櫻而言易如反掌。

    岑時的表qíng在短短几秒內完成了在驚訝、尷尬與憤怒之間的微妙轉變,最後幾乎要拍案而起。

    明櫻察言觀色,急忙上前將留言按掉,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愣了片刻,有點尷尬地說:「沒什麼,幾乎每天都這樣。」

    這下,怒火已經完全壓制不住,岑時鐵青著臉站起來,「我得去找她。」

    「算了吧,這麼晚了。」明櫻不太堅決地阻攔著。

    「我得去她學校一趟……不對,得先回趟家和我母親商量一下,這麼縱容她對她不是好事,應該給她找個心理醫生。今晚我們就不再見面了,餘下的事qíng明天你能來我辦公事辦完手續嗎?」

    明櫻乖巧地點頭,「說得也是,我倒無所謂,萬一真是病可別耽誤了。那股權抵押的一些手續明天還是去辦公室吧,我這就打電話給律師通知他。」

    岑時匆匆離開,明櫻關上門。

    屋裡突然消失了所有聲音,四面牆被日光燈映得煞白。先前被巧妙隱匿在復仇的快意之後的孤獨感瞬間剝落了外殼。

    越接近結局,越不知來何去何從。

    由於懼怕白色牆壁給人造成的心理壓力,索xing關了燈抱腿屏息靜氣地坐在沙發里思考,卻突然覺得被這種程度的黑暗包裹著,自己已經因適應而愜意了。

    習慣黑暗,害怕光亮,是凶兆還是吉兆?

    腦袋裡沒有預留思考這些的空間。

    (十一)

    結局似乎來得有點太快了。

    就在第二天,明櫻和律師完成了手續準備離開辦公室,岑宛就像顆pào彈一樣沖了進來。

    不知她從誰那裡得知自己的行蹤,她還有些手段,有那麼一瞬間明櫻甚至懷疑可能最後贏的人不是自己,但她瘋狂的眼神已經表明再沒有人會比她輸得更理所當然。

    喪失理智的岑宛揪住明櫻的衣襟吼道:「yīn險的狐狸jīng,在我哥面前,你給我說清楚,否則別怪我立刻撕爛你的臉1」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被滿臉慍怒的岑時從明櫻身邊架開了。

    火力頓時轉了向,岑宛踢著哥哥的小腿脛骨罵道:「你有沒有腦子?站在你面前的是的兩面三刀,yīn險毒辣的賤女人,她當著我的面說要把軒轅搶走!你居然當她是個寶!你怎麼只曉得對付我!我才是你親妹妹。」

    「夠了!」岑時的忍耐力再好也到了極限,「我不管你夢到還是幻想出什麼事件,你最好給我懂點分寸,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理取鬧只會惹人嘲笑,讓我臉上無光。你已經給明櫻造成很大的傷害和困擾了,現在要麼去看醫生要麼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岑宛被這劈頭蓋臉的呵斥鎮住,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愣在原地用難以接受的眼神盯著岑時。

    明櫻趁機開門跑出辦公室,岑宛追上來的時間比預計的還快。

    感到頭髮被扯得生疼,明櫻不但沒有驚慌,反而轉過頭露出詭異的微笑,「你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還沒認識到嗎?」

    這反常的表qíng和話語使岑宛又點錯愕,連手上的力度也瞬間減小了。

    距離太近,突然讓人感到了不對勁。

    明櫻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岑宛無比熟悉的神qíng,即使容貌迥異也無法掩蓋的相似令人毛骨悚然。

    湊近她耳畔,不僅聲音,連耳語的語氣也如出一轍,「從小到大,每次都讓你得逞,不是因為我軟弱可欺,而是我根本不屑於和你爭搶。明白軒轅的意思嗎?百里家的小姐,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任憑你怎麼叫囂!」

    須臾間,岑宛感到所有的力氣都從自己身上流逝了。

    湍急的黑水在眼前翻滾,擋住了對方的容貌。

    手中拽著的髮絲也輕得喪失了質感。

    即使在旁人眼裡依然維持著廝打的狀態,但岑宛實際上已經手無縛jī之力,只是微張著嘴半無知覺,瞳孔再急速收緊。

    趕來的岑時當然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只吧她拉開,反手抽了她一耳光。

    明櫻佯裝驚恐委屈,躲向岑時身後,當著岑時的面jiāo換過一個眼後,從遲遲不上十層的電梯邊離開,退往逃生樓梯的方向。

    剛穿過兩旁工作區的走廊,身後就爆發出一陣失控的放聲大笑,工作區的員工聞聲紛紛站起來。

    明櫻一直向前走沒有回頭。

    走到哪裡,身邊的門就打開,裡面的人探出頭來,一切像一個長長的慢鏡。

    世界在走廊盡頭忽然熄滅了光。

    晚上泡過香薰木桶浴,明櫻用睡袍把自己裹緊,蜷縮在chuáng的角落裡翻看SEAL剛出道時的一些拍立得照片,不看自己,單看溪川,

    這個女孩子有機靈警惕的眼神,黑色直發投下的yīn影讓原本就清瘦的臉看起來過分的尖。很gān淨的氣質,清新,安靜,但是憂鬱,及時她總在笑,也還是憂鬱。這一點非常像自己無比熟悉的一個人。

    為了演出需要而附加上的黑色眼影和全黑的或者帶亮片的舞台服裝和她本身格格不入,被反襯的很俗氣

    但她這個人,卻依舊在這些蒙著淡淡光暈的照片中顯出驚心動魄的沒。

    不是漂亮而是美。

    不夠艷麗也沒有氣勢但年輕的令人發怵。

    明櫻的年少時光被一場大火全都焚毀了,曾經存在的證據只剩下錢包里那張和朋友們的合照,但卻遠遠不足以將青chūn的模樣描繪清晰,現在明櫻找到了,許許多多的線索----照片中的溪川怎樣笑、怎樣做鬼臉、怎樣朝工作人員恭敬的行禮致謝、、、年輕的自己也應該大抵如此。

    而照片上的自己,則不僅僅是憂鬱。

    無時無刻,不是壓低了帽檐就是合眼假寐,只為避開旁人的對視,敏感又乖張,像一隻剛剛逃出生天的小shòu,沒有半點年輕姑娘的可愛之處。

    內心長滿仇恨的荊棘,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壓力,賭上了作為藝人的全部輝煌,就這麼一路走來,如今走到了盡頭。

    現在的溪川在劇集裡飾演那個看似桀驁不馴實則冷漠孤僻的自己,她會變成自己嗎?

    其實相差的並不是年紀。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神話中頭髮變成毒蛇的女人是多麼悲苦。

    她不會變成自己。

    這是個岐道,從這個分岔開始,她會代替自己生活在愈見溫暖的世界裡。

    是的,暖氣流盤桓在另一條路上,不會再來到自己這邊。

    [十三]

    「只是偶爾的……」

    還想做無謂掙扎,話卻被醫生無qíng打斷:「以後會越來越頻繁,如果不儘快手術,隨時都有可能失明。」

    不知道為什麼,明櫻並沒有感覺到非常真切的悲傷,很冷靜地總結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馬上進行手術,將來一定會失明,而如果馬上進行手術,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xing立刻就會失明?」

    「話是沒錯……」患者過分清晰的思路和過分悲觀的態度讓醫生都有點無所適從,但如此簡明扼要的總結又似乎找不出任何迴旋的餘地。

    明櫻做了一次深呼吸,果斷地站起來結束了醫生的尷尬和猶豫,「我現在不想手術。」

    醫生皺起眉頭,從眼睛後看過來,現在他覺得這種鎮靜一定是jīng神崩潰的前兆。

    整個世界像只傾覆進深海的船。

    失去光線,再後來,也許還會失去聲息,幾千幾萬英尺的距離,觸不到底。

    現實殘酷得並不是「哦」一聲之後心理上就能接受,更別提立刻做出選擇。

    然而此刻是沒有別的選擇。

    已經走到這般萬劫不復的境地,如果不能看見最後一刻仇人臉上的表qíng,過去所承受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在此之後,哪怕永遠地深陷黑暗也無所謂。

    對於幸福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期待。

    只是唯恐這所謂的「報應」來得太早。

    為什麼要歌唱?

    最初自己的回答是:因為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可如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舞台,卻依舊沒有容身之所。那些製造幻覺的耀眼光線最終變做鋒利的冰晶直戳向眼眸。

    就快要失去對這個世界最qiáng烈的感知了。

    [十四]

    走出醫院,再次被無qíng宣判死刑的明櫻仰起頭大口呼吸,寒冷的空氣卷著濃重的汽車尾氣侵入肺葉。遠處高懸於大樓外牆的液晶顯示屏正播放著一個溪川出演的奶茶CF。

    亮藍色的內衫外面罩著一件輕薄的白色紗衣,長發被風小心翼翼地掀起。

    年輕的女孩不停地朝前奔跑。

    慢鏡搖過她赤luǒ的腳踝和洋溢著甜美笑容的嘴角。

    這麼一個開心地奔跑著唱唱跳跳的身影,反而讓人有點難過。

    時光穿過透明的生命。

    不知憂懼地跑著跑著,她就會不像現在這樣快活了。

    好像頭頂那一團白白胖胖棉花糖般的雲朵,忽然就被前方的摩天樓的頂尖刺得支離破碎。

    那時候,我們通常說,她認清了世界的真實,不再天真幼稚了。

    [十五]

    周末軒轅來了電話,提起岑宛的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但明櫻聽得出其中的不安。

    「jīng神病院應該感謝你,一年內給他們送去一真一假兩個病患。」像是開玩笑。

    明櫻取藥片的動作突然停住,愣了半秒。當她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快變成第三個病患的時候,想苦笑都笑不起來。擱下水杯和藥瓶拿起聽筒,結束了免提狀態,「你聽說了?」

    「怎麼反應這麼遲鈍?」一點點微妙的細枝末節也瞞不過他,「漣在,你沒事吧?」

    明櫻並沒回應他的這個問句,「你聽誰說的?」

    「岑時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去看看她。本來應該你告訴我的吧,太無qíng無義了。」

    「我想你正忙著戀愛吧,哪敢打攪?要知道我的穿衣搭配街拍總是和你跟溪川的約會留影出現在同一版面的。」

    「現在連你也跟著八卦了?」電話那頭傳來誇張的嘆息聲,「我和溪川不過是朋友而已。」

    「我寧可相信你和糙履蟲做朋友也不會相信你和女xing做朋友。」

    「那你是什麼?糙履蟲嗎?我一直都很純潔的好吧!」

    「真恐怖!居然有男人臉皮厚到這樣說自己。」難得的玩笑使明櫻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但馬上又敏感地覺出對方說話的方式與往常略有不同,警惕地壓低了聲音問,「你旁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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