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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36 作者: 夏茗悠
    忽然覺得她的臉變成了一個豁開的黑色dòng口,望不到底。

    [三]

    當事qíng的發生吻合了植入潛意識裡的前兆,再不合理也讓人感到真實。

    「平靜的懇談」過後兩天,岑時突然接到CICI的電話,女孩在那頭哭得梨花帶雨,「你來一趟我家吧。」

    當時並無其他只覺得有些麻煩。

    等趕過去進門看見滿屋láng藉,第一反應是遭了搶劫。

    岑時有點憐惜地拉過依然縮在沙發里哭哭啼啼的CICI,柔聲問:「怎麼回事?」

    「林慧來過了。」才說了這麼一句,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岑時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這是她弄的?」

    女孩使勁地點點頭,仿佛點的力度越大,話語的可信度就越高,「她就是想嚇壞我,讓我流產,一定是這樣!」

    岑時皺著眉嘆口氣。

    CICI繼續哭訴:「萬一真的如她所願了,我受了冤枉無所謂,可是岑時你一直沒有孩子,她這麼做害的還是你。」

    岑時見她哭得實在太可憐,把她攬進懷裡,「從今天起我會派人保護你的。別哭了。」

    心裡對林慧的憤恨之意越來越濃。

    CICI想明櫻的方法果然管用,之前岑時從沒有主動抱過自己,照這趨勢過不多久說不定真能贏得他的心。

    哭得愈發起勁了。

    哪想到岑時被這哭泣吵得快神經衰弱,沒一會兒就找了個公事繁忙的藉口離開了。

    [四]

    從岑時滿臉的倦容就可看出,兩邊攛掇的詭計奏了效。

    人人都有惡毒的血液,明櫻只不過稍稍加溫使它們沸騰得更快。這麼想著,負罪感立即消失。

    明櫻鎖上門微笑著,把手袋從一肩換到另一肩,從右側挽過岑時的胳臂,「去川菜館好嗎?附近有一家口味很不錯,我們走著去。」

    「可以嗎?」擔心的自然是辣椒對歌手嗓音的損害。

    「沒關係,我自己會掌握分寸。」

    下過雨,地面微cháo,空氣很清新。

    岑時不說話,明櫻問:「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不願想,和你在一起讓人很輕鬆。明櫻,你很特別。挑食的節食的做作女人我見得太多,雖然那時她們對自己苛刻,但讓周圍的人都感到難受。你卻讓人感到很暢快。想做什麼就會果斷地付諸實行,不顧及常理也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但又不是毫無節制,就像你說的『自己會掌握分寸』。你很睿智,不是小聰明,不再細枝末節上玩心術。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有一類人註定成為光源所在。」

    「那個妹妹也是這類人嗎?」

    岑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只是突然提及有點意外。回憶埋得太深,翻出來,翻上嘴角還能變成弧線。

    「她也是。如果她活著,一定也是被人仰望的存在。」

    路旁的一小灘積水反she著慘白的光,中間浮了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彩色油跡。

    經過手機城門口的大音響放著被轉化成電子音的舞曲。

    比原本的快節奏更快的節奏。

    像電擊落在心臟上。

    蟄伏已久的某種qíng緒緩慢地復甦了。

    「她死了?」問句有些傷感,可對方沒有注意到。

    岑時搖著頭,「生死未卜。」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她死了,但她還活著,又不可能默默無聞杳無音訊,這就是矛盾所在。

    如果岑時gān脆地說「已經死了」,那麼從他人口中聽見自己「死訊」的明櫻定會在接下去的報復過程中無所顧忌。然而,親qíng並不是個虛無的概念,眼前的這個人是仇人的親人,也是自己的親人。

    [五]

    光譜中不屬於極端的紅也不屬於極端的紫。

    你狠下心對他的關心與信任視而不見,他就會變成犧牲品。

    而你若想回頭原途折返,他則是指引航向的微光。

    [六]

    明櫻看著坐在對面的岑時,手指無意識地做著無聲輕輕敲擊杯緣的動作,像打點計時器,最後露出一個如同垂死的人決定放棄生的希望的奇怪笑容,「我們不提傷心事了。」

    岑時立刻從悲歡參半的回憶中解脫出來,「你來點菜?」

    「如果你不願消耗腦細胞就讓我來吧。」這次是更開朗自然的笑容。

    岑時把菜單越過桌面上方遞給她。

    「對了,上次簽金振宇的時候我就在想----」像是飯局中憑隨機概率而起的話題。

    岑時正處於防線鬆散的狀態中,更隨口地問道:「什麼事?」

    「我們公司體制上有些問題。明明主持工作的是哥,可哥卻基本全處於理事長的管理中,靈活xing很差。這樣表面上看是雙保險,遇到實際問題,家族企業就最容易出現過于謹慎保守而錯失良機的qíng況。」

    「你說的問題我早就深有體會。不過我母親個xing一直都……」岑時頓了一頓,繼而笑起來換了種說法,「她好像覺得我太年輕,容易頭腦發熱,考慮事qíng不夠周全。」語氣中還是透露出無奈。

    「很多大事也只有年輕人才能gān。」明櫻只輕描淡寫地附了一句就又低頭拈菜,不再說話。

    只漫不經心的態度果然反而引起岑時的興趣,「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覺得哥應該自己做做投資,用收益來簽一些非一線的藝人。一線藝人公司有我和金振宇,雖然覺得單靠我們倆各自撐起音樂和影視兩片天有點力不從心,但這還不是燃眉之急。簡而言之,百里現在缺的是『中流砥柱』,沒有這一檔藝人來『帶』新人,幾年後就會出現斷層。」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但問題是我現在連用作投資的資本都沒有,哪兒來的收益?」

    「哥完全可以拿股權作抵押向銀行貸款嘛。」

    「不不不,」岑時笑道,「投資都有風險,拿股權抵押太冒險,而且貸款利息也太高。」

    「石油期貨據說回報相對高,而風險卻比股票小,至於資金,如果哥覺得銀行貸款利息太高,那我把我的錢借給哥好了,我可以不收利息。父母留下一些遺產,我這兩年的積蓄也不少。」

    「那怎麼行!說實話,自從你來了公司可一直都在幫大忙,jīng選集的熱賣使公司收益頗豐,巡迴演唱會的票房回報也驚人的出色,還談下了金振宇的合同,我怎麼能再動用你的積蓄去做投資?」

    「我是在幫哥,也是在幫自己。百里是我所屬的公司,如果它發展不好,對我也會有很大影響,不是嗎?」

    「話雖這麼說,可是……」

    明櫻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固執。

    岑時的語氣弱下來,「可是我總覺得有愧於你,岑宛一直對你……唉……」

    「什麼都不用說了,岑宛對我的傷害只是意外,你不用總是耿耿於懷,她是個沒出校門的小姑娘,做錯了什麼都理應被原諒。這事和我幫哥、幫公司的事不能混為一談。」

    岑時又長嘆了口氣,「按照你說的也行。不過,不收利息不行,我付你相等於銀行儲蓄的利息,同時,風險也不該由你承擔,我把股權抵押給你,這樣一來,就……」

    明櫻故作驚訝,停住筷子,「你在說笑嗎?怎麼那麼見外呢?」

    「感qíng是一回事,利益關係是另一回事,你之前說得很對,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岑時臉上寫著「這可是你說的」的俏皮得意,「更何況,抵押給你還有點轉圜餘地,你至少不會像銀行那麼無qíng吧。」

    嘴上說感qíng與利益不能混為一談,事實上岑時所作所為已經違反了這原則。

    明櫻裝了一會兒「理屈詞窮」,極而笑起來,「嗯,好吧。都聽哥的。具體的瑣事jiāo給我來辦理吧。反正我現在正處於『換氣期』,而哥最近看起來總是很疲憊。」

    「還不是那三個女人鬧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厭嫌的神色,伴隨著長吁了一口氣。

    「CICI和嫂子嗎?還有一個是……」明知故問。

    「岑宛那丫頭,我看她是得了臆想症了,整天無事生非。我不是開玩笑,你可得當心她。我父親是因jīng神疾病過世的,很難說沒有這個遺傳基因。」

    「哦,我明白了。我會儘量避免和她見面。」

    體貼的口吻,過半晌又好像恍然回神般感慨道:「她也是可憐的孩子。」

    七]

    尚不熟悉的時候也有過幾次從電視上看到她。

    如何去形容?眼神中滲著誘惑力,但卻絕不會有人敢貿然接近。冷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和組合里另一個女孩的清澈聲息截然不同,她的歌聲好像經過長途跋涉,閱盡滄桑,卻變得又輕又淡,最終來到你的耳廓,你還是能感到它非同尋常的重量。簡簡單單的歌詞,有時甚至只是間奏中的哼鳴,都像被施了魔法,變成讓人平靜又讓人心酸的存在。

    後來才知道,這天籟是一面死寂的湖,沒有半點波瀾,真切地倒映著她過往的悲哀。

    她對親密的人不僅不冷漠而且很依賴,她也會露出溫和、滿足的微笑,她說的話常暖人心。她不過是有點我行我素,其實比誰都善解人意。這些,也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八]

    不知過了多久,岑時把自己的右手蓋在她放在桌上的左手,「為什麼這麼幸運,遇見了你呢?」

    「我對哥的感qíng,是親qíng。」說的同時,手果斷地從下面抽走,而預期依舊溫和不露破綻,「是沒有條件的。」

    岑時愣了兩秒才恢復正常神色,重新略帶尷尬地笑起來。

    拒人於千里之外原來不是誤斷。

    不過,這樣也好。

    [九]

    又過了幾天,岑宛的哭鬧不被重視四處碰壁,她主動打電話給明櫻。明櫻看來電不熟悉沒接,轉了自動留言。

    「臭不要臉的女人,有種你就把那天晚上在練歌房說的話再說一遍!」

    明櫻只記得她小時候詭計多端,沒想到長大了反而變得愚蠢,也許是因為被嫉妒和憤怒沖昏了頭。癟了癟嘴,有點索然寡味,覺得這不是一場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戰爭。

    岑宛的瘋狂叫囂足足持續了90秒,直到錄音留言時限結束。

    通過電流轉換的聲音本就不太真實,再加上她的語速之快堪比機器人,尤其是最後一個被掐斷了喉嚨似的突然收尾,令明櫻嘆服的同時覺得有點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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