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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22 作者: 夏茗悠
    原來,一些話,如果不說出口,便會消散於空氣。

    松澤望著阿瞳寂寞遠去的背影,視線一點點模糊了。心裡瘋狂地長出憂傷。

    如果你再愛我一次,我定會對你說,我愛你比永遠更遠,比永恆更漫長。

    傍晚沮喪地回到家,門廊前的台階上居然端正地擺著失蹤了一天的手機。

    下面竟還壓著一張字條:請不要和她分手。

    滿心的疑惑,呆立很久,終於發現了手機中比原來多出來的五條短訊。

    ----求你把手機還給他好不好?那裡面有很多我以前發給他的短訊,我們分手了,請留給他作紀念。

    ----求求你了。我可以把與手機價值等同的錢打到你帳上。請你還給他。

    ----拜託了。請送還到東京XX大街XXX號。我給你兩倍的錢。

    ----求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

    ----我不想和他分手。

    --------------------END----------------

    陽光沙礫

    Vol.00

    八月的天,陽光太烈了。

    秋本悠站在商場門口,手擋在額前。摩天樓的金屬窗框折she著一束又一束耀眼的線,眼前的空間被劃分成令人窒息的小格。空氣里懸浮著一層淺淺的焦味。

    女生抬起左手,粉紅色的SWATCH手錶顯示2:35。一個誇張的大鈍角。

    腳下深色的影子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蜷伏在地。

    超過5分鐘了。莫非所有人都沒時間觀念?還是自己的SWATCH對這聚會太興奮,跳躍得過了頭?

    待時針與分針張成平角,進進出出的人群里依然沒有自己要等的人。

    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昨天電話里明明對每個人都說得清清楚楚:

    「2:30在八佰伴旁的避風塘見唷!」

    「好啊,知道啦。」

    之所以約在這裡也不是秋本悠的原意,只是商量地點的過程中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那麼約在八佰伴右邊的必勝客見面吧。」

    江寒立刻在QQ那頭不給面子地反駁道:「站在那樣人來人往的地方等人會造成jiāo通阻塞的!不如約在避風塘。」一副考慮周詳的自負腔。

    「唔。好吧。」

    確定是約在避風塘。女生仰著頭,視線沿水平方向游弋。八佰伴右邊人流不息的必勝客。八佰伴突突地吐著冷氣的玻璃大門。八佰伴左邊碩大的避風塘廣告牌。臉上寫著淳樸的姑娘背著糙帽,藍布碎花的小褂,頓時在密閉如罐頭的城市裡拓出一片海,讓人嗅出了涼意。

    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秋本悠低下頭,屏幕上「我家弟弟」的小字正歡快地躍。

    「餵?」

    「你怎麼回事啊?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你!」江寒的聲音。

    「我早就到了呀。還沒看到你類!」

    「你到哪裡啦?」

    「避風塘啊。」

    「怎麼可能!你在1樓還是2樓?」

    「什麼1樓2樓?我在避風塘面前啊。」

    「面前?」男生思索片刻,「唔,我知道了。站著別動啊,我去找你。」

    Vol.01

    僅花了兩分鐘轉了個彎,江寒便順利在預料中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傻冒「姐姐」。

    「你們怎麼這麼不講信用啊。重新約了地方也不通知我。」

    「沒有重新約地方。」

    「誒?」

    「我們所有人都準確無誤地等在避風塘餐廳,只有你會把避風塘理解為一塊牌子!」

    「……」

    「你啊!總是讓人心很累。」

    「……」

    「無話可說了吧?」

    「……」

    「這樣子怎麼一個人去外地讀書啊。」

    「……」

    「能活到十七歲真奇蹟。」

    「喂!聽上去像你是我姐。」

    「本來我就比你大!」

    Vol.02

    你啊!總是讓人心很累。

    從眼前----讓為你舉行送別會的同學們因為你的思路不清而苦等一刻鐘,追溯到當年----明明比你大一歲的我在你得寸進尺的bī迫下成為了你的弟弟。中間一晃三四年,充實漫長時光的關於你的每一樁瑣事都讓我無語。

    「當我弟弟吧!」后座的女生不知緣何又冒出異想。

    「哈?」前座是迷惑不解的男生。「我比你大誒!」

    「以後我會保護你的,放心吧。」

    (喂喂!像個女生對男生的說辭嗎?)

    「所以,現在幫我到樓下超市買根夢龍吧。」錢包不由分說地伴著大大的微笑被遞過來。

    (原來是另有企圖。)

    男生正猶豫著,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接過粉紅色的錢包。

    「默認了哦!」

    「什麼啊?」

    「做我弟弟啊。」

    男生的心裡頓時垮了一大片----被你打敗了!

    臉上寫著「不跟你這種小女子計較」,心中忿忿地將錢包塞進外套口袋,逆著門外湧入的暖流出了教室往超市走去。

    倘若早知道「弟弟=受壓迫者」這個概念,當時絕對不會接過錢包。

    倘若早知道。

    其實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甘qíng願地一趟趟穿過嚴寒酷暑去超市幫你買那些「餅gān、奶茶、粽子、關東煮」之類並非救急救命的東西。

    也許,是我生來這樣好心。

    Vol.03

    「大姐!我好心好意去找你過來卻反被你控訴,很沒天理誒!」

    「嘁!誰讓你昨天沒說清楚?誰知道避風塘是一家店還是一塊牌子?」

    誰知道呢!

    眾人紛紛擺出「內心無力」的表qíng----誰都知道。

    常常有類似的事,女生像dòng悉了國家機密似的湊近耳邊:「阿江,知道不?超女冠軍是我們學校的學姐誒!」

    「兩個月前就知道了。」

    ……

    「阿江,知道不?小說寫得超好的XX作家是我們學校的學姐誒!」

    「去年就知道了。」

    ……

    有時懷疑她是從古墓里爬出來的人,消息永遠比別人滯後n世紀。更可怕的是,當被不屑地回答「……就知道了」之後通常會惱羞成怒,抱起課桌上一堆書啊筆啊朝男生砸過去,毫無分寸。無辜的男生飽受摧殘後還得忍氣吞聲地從地上把文具一一拾起。

    好心人總是苦命。

    於是,在江寒眼中的秋本悠「姐姐」的前面,形容詞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像癟癟的氣球被充了氣,迅速地膨脹到表面單薄。

    思維脫線的。與世隔絕的。qiáng詞奪理的。重度bào力的。秋本悠。

    與別的男生眼裡----

    文靜的。溫柔的。甜美的。可愛的。秋本悠。

    完全天差地別!

    有那麼一天,陽光從窗外斜斜地切進來,課桌上方的細小塵埃遊動成圓柱形的通路。女生趴在陽光里睡覺,頭頂被打出一圈亮亮的高光。chūn末的青糙氣息在空氣里氤氳。男生背靠牆側著身背書,手肘搭在女生的桌子邊緣上。

    「我說,大姐。為什麼我向來看到的都是你最變態的那一面啊?」

    「廢話,你是我弟弟唄!自家人嘛!」女生懶洋洋地手撐著桌面爬起來,抬起頭。

    那一秒,惺忪睡眼前少年的臉被明媚的陽光一寸寸完全打亮,高度曝光,墨色的眼眸里閃著單純的笑意。女生微怔,恍然間差點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板寸。

    視野中的色調太過溫暖,讓人隱隱有些不安。

    Vol.04

    當然,身為姐姐的秋本悠還是時常會自告奮勇為弟弟分憂的。高二時,男生半夜翻牆出校去網吧,不幸被保安抓住,結果,訓導處要求jiāo「深刻反省」的檢討書。

    「哈!這個就jiāo給我吧!」女生大包大攬地拍著胸。

    男生疑惑的眼神斜過來:「你行不行啊!」

    「當然行啦!我作文寫得那麼好。」絲毫不謙虛,「保證聲qíng並茂聲淚俱下。」

    就是因為聲qíng並茂才讓人不放心吶!男生幾乎不抱希望地回過頭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節課後,拿到了這樣一份檢討書:「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我錦衣夜行,不幸馬失前蹄……」

    「怎麼樣?不錯吧?」盲目自得著。

    「大姐。你真是一個能讓全人類無語的生物。」

    曾經是一個能讓全人類無語的生物,如今卻輪到自己無話可說。

    踐行飯吃到一半,包裝jīng致的禮物盒從長長餐桌的另一端被遞過來。一抬頭,卻先看見對面女生手中同樣的禮物盒。心裡空dàngdàng的,沒半點漣漪。

    「啊,原來我和杏久一樣有禮物啊。」秋本悠刻意裝出欣喜的模樣。

    目光再不經意地往遠處男生那邊瞥,正對上眼神。曾經在陽光下眉目清晰的少年的面孔也變得朦朧模糊起來,餐廳里懸浮著的昏huáng燈光照不見過往。仿佛一轉身就會於人海中相忘。

    女生似笑非笑地勉qiáng在嘴角牽出一點弧度,好像是輕聲說了句分生的「謝謝」,又或者什麼也沒說。

    心真的累了。無話可說。

    甚至,找不到勇氣回頭看。

    如果有勇氣倒帶,記憶里絕不是沒有過興高采烈的樂章。

    十六歲的秋本悠推開男友梁弋送來的巧克力,接過江寒遞來的安妮寶貝的《清醒紀》,拍著男生的肩誇張地大笑著:「還是我家弟弟最了解我哇!」

    縱使男友虎著臉灰溜溜地走開也無所謂。

    縱使家裡已經有兩本相同的書也無所謂。

    你送的永遠是好禮物。

    Vol.05

    總是掛在嘴邊,卻沒有人知道永遠究竟有多遠。

    校園裡寂靜的風穿堂而過,輕輕牽起女生們的校服百褶裙擺,日復一日。

    時間踩著恆定的節拍走過漫長甬道,朝唯一的出口無窮無盡地延伸下去。原以為永不變質的東西卻在無聲無息地被氧化。

    「沒必要和他走那麼近吧?」梁弋緊緊地繃著臉。

    「你什麼意思啊!」秋本悠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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