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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22 作者: 夏茗悠
這個世界應該一分為二。
夕夜這樣想著走向觀禮台中央,從校長手中接過獎狀時無意間掃視到台下的一些眼神,覺得藏在它們中的qíng緒,並不是友好的祝賀,並不是善意的羨慕,而是另有深意,究竟是什麼,夕夜辨不清。
心像不慎滾下懸崖的石塊,磕磕絆絆,卻是終於無可挽回地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在那片黑暗中,有真相的存在,卻不敢伸手去觸碰。
無能無力,只能任自己無休止地做自由落體。
做cao回來。夕夜先把獎狀塞進抽屜,稍微遲了些,想去洗手間,剛走到門口便聽見預備鈴。接下去是眼保健cao時間,夕夜遲疑了片刻決定不理睬繼續朝外走去。
扣上門閂後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同班的肖晴和翟靜流。夕夜笨無意偷聽別人的談話,可當聽見對話的內容和自己有關時就無法從容地置之度外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顧夕夜那張jīng致的臉,我就覺得假。」伴著水流從龍頭傾斜而下的聲音,聽見肖晴的話。夕夜對著門呆立,瞬間僵硬了動作。
「是啊。她總是給人很假的感覺,好像總戴著面具。你看她今天故意拖拖拉拉,還不是想讓全校都聽清楚她得了獎?」翟靜流附和道,「顏澤就不會這樣。」
「阿澤是很真誠的人,又平易近人,從來不會炫耀什麼。」
「其實顧夕夜有什麼好炫耀的啊?不就是成績好點、長了張漂亮的臉麼?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議論聲隨著腳步漸行漸遠,夕夜扶著門喪失了表qíng和動作,像是往心臟上釘入了毒刺,一句又一句反覆敲擊,傷口就一寸比一寸深入下去。血液凝滯兩秒,漫湧上來。
女生無力地推開門,看著鏡子中臉色蒼白的自己。
這就是她們口中jīng致的、漂亮的、虛假的容顏。她們說,這是面具。
同樣發生在這塊巨大鏡子前的對話,像在倒帶,黑白兩色的畫面旋轉進腦海里。
被形容為「又真誠又親切」的顏澤開大涼水沖刷自己的胳膊降溫,語氣接近抱怨:「肖晴那個人真是討厭死了。」
夕夜的手意外地停住,一些水花濺在周圍的大理石檯面上:「怎麼了?」
「每天自修課都換到我旁邊的座位來找我說話,她自己不要學習,好像誰都跟她一樣不上進似的。」
夕夜一時語塞,好半天才重新續上話題:「看你平時總和她說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好呢。」
「嘁,誰跟她關係好。」
「……那……」夕夜突然組織不出合適的回答。
那麼,就不要對她笑啊,不要和她上課聊天啊,不要下課時去小賣部幫她帶吃的啊。你明明可以對討厭的人不理不睬,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任她糾纏呢?
「……你別理她了。」反覆斟酌,最後的答案卻似乎是最沒說服力的一句。
顏澤關上龍頭,皺著眉甩了甩濕的手,留下一句「跟她翻臉不至於」走了出去。
夕夜恍惚覺得鏡子裡的人變成了自己,那一刻望了一會兒顏澤的背影又把手繼續伸向水流體會刺入骨髓的自己,過去和現實重合在了一起。
才華橫溢也好,相貌出眾也好,難道都反而成了致命傷?為什麼她們理所應當地認為長相一般的女生必定心地善良?
夕夜不明白,非常非常地不明白。
可是若她們都像這樣想當然,那麼自己也該死了心,可以預見所謂的「志在必得的」競選會出現什麼結局。
灰心到了底,有一聲吶喊在心中蓄勢待發,卻逐漸衍化成無聲又無力的嘆息,糅散在了空氣里。
----偽善的那個人,明明不是我啊。
【7】
如果說女生們的敵意來自天生的嫉妒,那麼男生們的疏遠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夕夜想不通,但即使會被真相傷害還是無法抑制好奇心。所以,下午課外活動時間特地坐在了季霄身邊。
「吶,季霄,我很想知道,你喜歡的是顏澤的哪一點?」看籃球賽的間隙,夕夜手撐著頭望著cao場上奔跑的人群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覺得有些意外,可季霄一直是好脾氣的男生,不會傲慢地對這種提問置之不理。思考幾秒後,男生說:「很平凡,但是很可愛。有時有些小缺點。」
所以呢?長的並不算漂亮的顏澤反常地被那麼多優秀的男生喜歡,季霄、賀新涼,以及別班的更多。才貌雙全的顧夕夜卻被冠上「冰山公主」的稱號,被大家敬而遠之。
漂亮得好像混血,成績名列前茅,英文流利,這樣的女生給人太多壓力,使人只可遠觀,無法靠近。
夕夜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沉默著看場上自己喜歡的男生揮汗如雨。不必再多此一舉去問新涼為什麼喜歡顏澤而不是自己。答案多半大同小異。
女生低下頭注視自己的靜脈,溫和的陽光為它描出青藍色的曖昧走向。自己有獨特的血型,不是A、B、O或AB中的任意一種,那些帶有某種特質的血液在一次車禍事故後險些流失得低於警戒線。甦醒過來時,夕夜得知了那個少年擁有和自己一樣的特殊的血型,是他為自己輸的血。
多麼溫暖的qíng節,喜歡他,身體裡有他的血液安靜地流淌。
但那又怎樣呢?故事的結局,是連自己原有的血液都一點一滴地消失殆盡。
午後經過身後落地玻璃門反she落在台階上的光影。cao場上因賽事激烈升級而擴大起伏的喧囂。以及胸腔里「怦怦怦」的恆定節律。全都從眼前耳邊消失了。
只剩下身旁架子上放著的男生的外套,被突然呼嘯而過的大風chuī開了一半前襟,女生被吸引了注意,靠近身去辨認字跡----
衣服里靠近心臟的位置,寫著顏澤的「澤」。
----清晰得絕不會出現歧義。
早該知道的,好奇會讓人受傷。
再抬起頭時,所有晃動的影像只剩下含混對輪廓,鹹濕的液體在眼眶裡轉,充斥進鼻腔里的是無比熟悉的涼意,她咬緊嘴唇不動聲色,不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引起身邊任何人的注意。死守著最後一點堅qiáng,可卻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無法再堅持下去。
【8】
早晨背著碩大的書包去趕公jiāo車,跑到樓道口卻因滿地水跡怔得措手不及。雨天,冬雨淅淅瀝瀝,空氣濕冷。夕夜像個冒失犯錯的小孩站在單元屋檐下一小塊gān燥地面內。
「沖那麼快有什麼用?老媽在後面喊都喊不住。」是異常熟悉的善意嗔怪。
頭頂上突然又辟出一小塊gān燥的天空,紅色的。夕夜轉過頭,撐傘的是顏澤。被輕輕拽了拽,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跟去,完全行走在了這片紅色的小天空下。
身旁走著的事自己qíng同姐妹的「最好」的朋友----顏澤。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彼此不過10厘米的距離,連呼吸都捕捉得清晰。原本清晰地視線卻被突如其來的液體徹底攻陷。心中的感傷卻不可名狀不能抑制。對方燦爛的笑臉如同靜謐星空上忽然爆出的煙花,以璀璨光明的方式鞭打在自己的每根神經上。
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沉重嗚咽的笑聲啜泣逐漸放大成失聲的慟哭,悲傷如同cháo汐泛濫在女生的胸腔,夕夜緩緩地,緩緩地,停了腳步蹲下去。顏澤莫名地轉過身跟著蹲下來,一手撐傘另一隻手焦急地晃動起夕夜的肩:「怎麼啦?夕夜,你怎麼啦?」
終於,所有蛛絲馬跡匯聚在一起,還是令我一步步接近了黑暗中那唯一的真相。
其實我一直知道,一個多月前學校的確出了一場事故,但死者是另一個女生,你只不過因jīng神刺激喪失了從初中開始對我們彼此都不算愉快的所有記憶。
而我只是受了啟發,不知不覺陷進了幻覺的沼澤里。
幻想你不存在。
幻想在學校在家裡在一切場合替代你。
幻想坐在我后座一邊嚼口香糖一邊抄作業輕鬆連任班長的人不是你。
自導自演了一個那樣冗長又艱澀的夢境,刻意避開你出現的一切可能xing,以為夢境是你唯一無法介入的區域。卻沒想到明明與你無關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暗藏著你的痕跡。
很難理解吧?我竟如此惡毒地希望因意外而喪生的那個人是你,甚至連那場事故都是我親手造成的,明知你有坐在窗台上的習慣,明知那窗台已經腐朽鬆動,卻沒有提醒你。我所想的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個世界本來就一分為二,光線所及的區域與光線未及的區域。當我走進yīn影里去領獎時,你正作為等待發言的體育部長站在樓梯上的陽光里,擦肩的一瞬間我竟愚蠢地以為那些光線是為我存在,縱qíng享受了片刻溫暖。
無論是在真實還是虛構的世界,誰的眼睛都不會發生偏差----
漂亮的,聰明的,光彩照人的我。
平凡的,普通的,看似單純的你。
可是……
夕夜緩慢抬起眼瞼,看向顏澤,搖了搖頭,喪失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沒事。」
面對你的時候,我的心理,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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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遊園祭與遺失的美好
【01】遊園祭?大掃除
及笄之年的元旦,遊園祭從三十一日傍晚開始。
下午就放了課,全校都忙著大掃除。洗潔jīng的清淺氣息在凜冽的冷空氣中氤氳,光線擦過窗角游弋進來,在一張張漸漸gān淨的課桌上畫出十字架。所有人qíng緒都很high。
「請一年段寒假準備出國jiāo流的學生到中央大樓109室開會。」
通知連續播送了兩遍,鬧得不可開jiāo的女生們才從漫天的彩色泡沫中抬起頭。
秦淺扔下手裡的豬鬃毛刷撐著地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褶皺,低頭朝向仰頭看自己的真希,指指講台上方的黑色廣播器:「我先去開會啦。」
「嗯。」真希點點頭,直到對方轉身跑出教室才想起關鍵問題。
----待會兒遊園祭開始了我去哪裡找你呢?
指尖滑滑的。
一片灰褐色的抹布切著個銳角從視界裡的半空飛過,不知哪個倒霉的男生又慘遭飛來橫禍,喧囂更高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