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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07 作者: 夏茗悠
    時唯很難相信它沒有在傳播過程中嚴重走樣,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太離譜了。她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夏樹要說這些損人不利己的謊言。

    在與母親、姨媽,甚至追溯到姨夫的一再確認後,她不得不佩服夏樹的編故事能力。

    時唯想起季向葵從前的那句「當你有想而易見的利用價值----不如經濟實力的時候,就輪到你來挑選朋友了」。她終於有點明白了,所有的「損人」都不能歸於無厘頭,只是某些人眼中的「利」是自己不能理解的「利」。

    就像看見有人為了搶劫兩元錢糙菅人命的新聞時,你一點兒也不能理解人的生命怎麼與那兩元錢劃等號。

    在你眼中就成了損人不利己。

    而在別人眼中,為了自己的一丁點蠅頭小利,犧牲別人的全部也不為過。

    【八】

    時唯鬱憤jiāo加,找小唐僧出來一起喝啤酒倒苦水,抱怨一通後卻得知更驚人的真相。小唐僧說:「沒想到夏樹是這樣的人!沒想到她不是你親表妹!我看你小姨人那麼好,她又文文靜靜的,還以為她也像你小姨那麼好呢。她走的時候說要跟我jiāo往,本來我都答應了。」

    此刻時唯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潑醒了般地冷靜下來,串起所有線索,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夏樹在吃完住完、和小唐僧確定jiāo往關係、拆散了兄嫂搶回了屬於自己的房子之後,覺得時唯這個朋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變成了只能累積自己悲慘身世使自己看起來愈發值得同qíng的素材。

    時唯回到宿舍,第一次拿起夏樹記的帳本翻看,才發現自己簡直一廂qíng願得搞笑。帳本上每隔三五行就出現一次24元的「路費」。夏樹每次去超市採購,短短路程竟然打車往返,由此可見她從不認為她和時唯有什麼共同利益,làng費時唯的錢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夏樹,我從前一直認為你是好姑娘,一向待你不薄,你應該把手放在胸前摸摸良心在哪兒。如果說你每天買菜做飯洗衣打掃房間,那我這裡每天工作三小時的鐘點工阿姨是做什麼的?我們只不過搭伴過日子罷了,因為我兼職、實習忙,你負責採購了一點我們倆的生活必需品,怎麼就成了『你伺候我』,又何談『我很難伺候』?我媽媽只不過挑了你一次小毛病,說97元的巧克力不該記在我帳上,你就打電話向你爸爸哭訴,我給你買幾千塊錢的衣服裙子,你怎麼從來不對你爸爸說?在你說我這麼多壞話以前,直到你離開北京,我們還是和和氣氣的姐妹,一直相處融洽,連架都沒吵過一次,我又怎麼可能對你摔過門?我一點也沒興趣追究你為什麼說謊冤枉我,但願你還摸得著自己的良心。」

    給夏樹發了長長的簡訊後,時唯終於長吁了一口氣。

    夏樹面對迎面而來的質問有點心虛,不敢睜眼說瞎話,囫圇回了條:「姐姐,我沒有瞎說,那些話都不是我說的,你不要聽他們大人亂傳。」

    夏樹沒想到的是,時唯結束實習的當天晚上就買機票飛回上海,把這往來的兩條簡訊擺在了姨夫面前。

    小姨對姨夫說:「這下好了,不是你女兒在瞎說,就是你在瞎說咯?」

    姨夫羞愧地搖頭嘆氣:「小樹一直撒點小謊,我起初也不是全信她。她可能是覺得我不夠關心她,才這麼說的吧。是我沒有教育好女兒。」

    時唯聽了卻有些心酸,什麼樣的女兒才能算得上「好女兒」?媽媽一心想讓自己變得更現實一點、更世故一點、更自私一點,而姨夫卻為有著那樣的女兒羞愧難當。時唯太困惑了,成熟究竟是要變成什麼樣?

    【九】

    回上海過暑假的第三天,時唯和京芷卉約好一起剪頭髮,道別後在商業區正準備乘地鐵回家,剛買完票通過閘道,就看見前面的人走路姿勢眼熟,跟隨到轉彎下樓梯時,確定的確實季向葵,不過外形變化有點驚人。

    從小一直長發飄飄的季向葵竟然剪了齊耳短髮,末端燙了半個卷,微微掩了點臉,使她臉部輪廓也變得柔和jīng致了,看得出修了眉化了妝,唇色是鮮艷的桃紅,卻並不顯得俗氣,反而將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加白皙。

    在同一瞬間,季向葵也看見了身後的時唯,笑意在一側嘴角邊輕巧地揚起來:「聽說你和夏樹鬧掰了?」

    消息傳播速度之快讓時唯有些惱。她想起寒假和向葵、宣翔、夏樹吃燒烤聊天時,向葵發表了那番「利用朋友」的言論,當時時唯還反駁她,轉眼自己和夏樹就成了季向葵歪理邪說的有力證據,她滿心不服氣。介於季向葵高中時還有三言兩語顛覆辯論隊團結協作的前科,時唯仔細推敲過她自己說的每句話,終於還是沒能歸咎於她。

    「嗯,是啊。日久見人心嘛。」

    「蠢人才需要日久見人心呢,早知道她是那種人了。」

    「早知道早gān嗎不說?」

    「說了你會信麼?」

    時唯踹之以鼻:「你就會事後諸葛亮,小時候你還崇拜她模仿她來著呢!」

    季向葵被揭了短,滿不在乎地捋了捋頭髮:「誰小時候?完全不記得。」

    「不過……有一點很蹊蹺。發生了這種事以後,我幾乎立刻就決定和夏樹絕jiāo,永不來往。可是曾經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絕jiāo……連我自己也搞不懂是為什麼。」說話時,時唯一直目視只有牆壁的前方,沒有對季向葵側目,仿佛膽怯。

    當列車從她面前疾馳而過,風將她的黑色長髮帶往遠離季向葵的方向。

    下一秒,季向葵側過臉,接著高跟鞋的優勢有點居高臨下地看向時唯,也看見列車如預期的那樣剎停在自己視線範圍內。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原本是怎樣的人、將來會變成怎樣的人,我也知道你。」語調間攜了點大人味的戲謔和自信。

    原來如此。

    不是姐妹,也不是朋友,而是彼此知根知底。

    第十話

    【一】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非得說出一個與自己親密無間、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時唯只能想到媽媽。

    爸爸在外地工作的漫長時光中,時媽媽和時唯相依為命,與其說是母女,倒更像是姐妹。雖然媽媽經常會擺出大人的姿態教訓時唯----比如房間太亂不整理就會被罵,但等到時唯年齡稍長一些,才知道那只不過是媽媽虛張聲勢。外婆每次來時唯家,都會搖著頭抱怨媽媽不懂得收拾:「冰箱裡塞得滿滿的,仔細一看大部分都是過期食品,明明不吃,卻永遠塞在裡面,不知道清理。」

    小時候時唯非常容易餓,能吃到的飯菜都是媽媽一個人做的,媽媽會學習想電視裡花哨的擺盤方式,時唯天真地認為媽媽是世界上廚藝最好的媽媽。時唯上大學後即使回上海也經常在小姨家混飯吃,有了對比才知道媽媽的廚藝和自己其實半斤八兩,半調子才喜歡折騰形式上的花哨。

    認識到媽媽不過是個紙老虎之後,時唯和媽媽的關係就更像朋友了,很多時候家裡的大事反而要時唯拿主意。媽媽遇事總是像小孩子一樣慌張衝動,時唯的個xing像爸爸,比較冷靜,經歷了幾次事件後,媽媽還有點崇拜時唯。

    但就是這樣親密無間的關係,卻在時唯大四這年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爭。時唯想不通是媽媽變了,還是自己變了,是媽媽更年期,還是自己中二病延期。

    和朋友們偶爾去K歌,包廂里太吵時唯沒聽見手機鈴聲,正唱得興起時,在場的一個女生突然拿著自己的手機走過來:「你媽媽給我發簡訊,說你不接電話,問和我在不在一起。你給她回個電話吧。」電話回過去,除了一陣痛罵似乎也沒有別的事,但掛上電話後已經心煩意亂意興闌珊,歌也自然唱不下去了。時媽媽掃興的本事有時真讓時唯佩服。

    寫了劇本和影視公司的人商談下一個劇本的合同細則,時媽媽竟然也能突然打電話給影視公司的人,坐在咖啡桌對面的人接聽電話後突然把手機遞來說「你媽媽聯繫不上你」之後,時唯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平等地與對方商議什麼的資格。事後問起時媽媽,她說「電話號碼是我從你簽的合同上找到的」,語氣竟然還有點得意,真難以理解,有什麼可得意的。

    每次一接聽完媽媽的電話,時唯就感到原本的好心qíng煙消雲散,她總有讓人抑鬱的本事。更可氣的是,最近還頻繁重複出現同一個話題----

    「你不要不耐煩,別人跟你說點什麼你都不耐煩,這樣怎麼可能和陳凜好好相處?」

    「你真是一點都不會討人喜歡,不討人喜歡怎麼會有人喜歡,陳凜才不會喜歡你。」

    「你不滿意通過家裡關係找男朋友,你自己去外面找一個也行啊,外面又沒有人等著你!你盲目排斥gān什麼?這種兩家父母都認識、家教不差、知根知底的男孩你不要,你要什麼樣的?」

    時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樣的,只知道絕對不找陳凜這樣的。陳凜在家長們面前總是表現得懂事得體,他雖然讀書不好,但也是個腦子活絡的人,知道說漂亮的場面話,知道如何討阿姨們歡心,知道在應酬時幫長輩倒酒、滿桌子敬酒。他喜歡高挑xing感的女生,喜歡八面玲瓏jīng通jiāo際的女生,喜歡像他一樣覺得應酬時一種享受的女生。其實他和季向葵最登對,不知道這倆為什麼分手,只有一點時唯能夠肯定,一定是季向葵甩了陳凜。

    【二】

    關於陳凜的話題,除了季向葵,大概再沒有人都能理解時唯的立場。想起來有點諷刺,時唯以前從未考慮過自己和季向葵還有「陳凜的前女友」這個相同的身份。當然,不到萬不得已,時唯絕不會去請求與季向葵結為盟友。

    放假時媽媽在家嘮叨:「你啊,學習好,讀名牌大學,兼職做得多,還沒畢業自己就能賺錢養活自己,將來工作也不用愁,看起來樣樣都好,就是未必會比季向葵幸福,很可能最後變成剩女。」

    時唯冷著臉懶得回應。每年chūn節自己回上海,媽媽第一件事就是帶自己去買衣服,只為與季向葵一爭高下,那時候她怎麼不承認季向葵更加高端呢?一想到這些她氣就不打一處出:「功利心太qiáng,要求太高的人,才有可能變成剩女。這你就不懂了吧,人人都能結婚,只要能忍。」

    時媽媽一邊往餐桌上擺碗筷一邊睨她一眼:「你就最不能忍,整個一直愣愣的pào筒。你那叫要求不高?其實要求愛qíng的人要求最高,整個讓別人摸不著頭腦,人家不理解你要什麼,怎麼給你要的?你還不要說季向葵功利,她很會經營,經營也是一種努力,你在別的方面都那麼努力,為什麼只在婚姻這件事上幻想不勞而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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