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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07 作者: 夏茗悠
    時唯不生氣,反倒笑起來:「我媽也說過我,太直愣愣了。不過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高興了打一架,說不定不打不相識。這樣簡簡單單有什麼不好?」

    「這樣簡簡單單完全是男人的做法,你是男人嗎?」

    時唯依然笑嘻嘻,仿佛在接受表揚,芷卉實在無法理解。她岔開話題:「分班考你複習得怎麼樣了?」

    「就背了兩遍單詞,反正我想文科應該不會考得太難吧。」芷卉不以為然地聳肩,停頓兩秒後接著說,「不過說不定我會和楊曉楓同班。」

    「像我一樣選理科就不會和她同班了。」

    「沒什么女生會選理科吧。你以為誰都像你,數學那麼好?」芷卉擺擺手,「你不知道,我們文科生超可憐的,選擇面好狹窄,每個專業都只招五六個人。」

    「選文科的人其實也比理科少。這次總共要分11個班,只有3個是文科班,其他都是理科班,選理科的才競爭激烈呢。」

    「其實你文科也挺好啊,辯論隊的,語文又qiáng,」芷卉誇張地抱住時唯的頭,「好像知道這種腦袋是什麼構造!」

    「淡定啊。你先去問問萬年第一謝井原吧。我才不是想他那樣的理科天才,我可是每天都在很吃力很用功地做題,像我這樣做題,豬頭也能考第一的,不信你試試啊。」

    「……你才豬頭。」

    【二】

    時唯初中時參加年級里優秀學生組成的物理和化學競賽班,他們班除時唯之外只有一個女生入圍。時唯幾乎是半玩半學,經常吊兒郎當不好好做練習卷,每節課老師總要對答案,時唯就事先抄好那個同班女生的卷子。

    競賽班抓得緊,有一年大年初二一早就要求去上課,時唯都沒睜開眼,聳拉著腦袋背著書包準備出門。爸爸見了有點心疼:「什麼破學校!哪有大年初二要上課的呢!」

    「是理科競賽班啦。普通學生沒資格去的。」雖然困得要命,時唯說這話時似乎依然帶著點驕傲。

    「小女孩就不應該去搞什麼理科競賽,別說你大年初二上課,就算全年無休,立刻還能超過我嗎?天天做題有什麼用?能在原子彈嗎?小丫頭好好學習一下做菜才是正經事。」

    時唯聽到「原子彈」就笑了起來。爸爸說得沒錯,他當年高考就是以數學單科狀元的身份進入名牌大學的,想要超過他也著實不大容易。但時唯覺得自己也有可能遺傳父親這部分天賦。

    為什麼同班的女生做了那麼多練習捲成績還是不如自己?

    自己不費chuī灰之力就拿了全市二等獎,而同班的那個女生卻名落孫山,這其中一定有天賦的魔力。

    那時候的時唯過於樂觀地估計了自己。

    等她升上高中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天賦。這時的她

    變成了當年同班的那位女生,孜孜不倦地做題,而身邊一小部分男生即便不讀書整天打遊戲也能在物理化學上考出不遜於她的成績。

    時唯的數學成績仍然名列前茅,但卻是基於十倍於別人的努力,有時想想真辛酸,為什麼沒有繼承父親的天賦呢?

    天賦這種東西是無法qiáng求的,但卻是可以偽裝的。

    最了解時唯的閨蜜京芷卉只知道,時唯不是理科天才卻裝作具備理科天賦;她也不是沒有少女心,而是刻意放縱自己大大咧咧的一面,久而久之就習慣成自然。她喜歡別人說她像個男生,芷卉一點也不理解,像男生有什麼好?

    【三】

    直到上了大學,時唯還是那副「不服來戰」的做派,向來不參與女生間的勾心鬥角,從不唧唧歪歪。

    大學每晚11點熄燈斷網,時唯習慣晚上看書,覺得十分不便,大一下學期就和同校的學姐在周邊合租了兩居室,一人一間,這樣才有了個人空間。學校的宿舍她也沒退,有時冬天下課太晚還能留宿。

    偶爾留宿時發現了奇怪現象,寢室總共四人,除她之外有兩人從不跟另一個說話,寢室氣氛顯得有點壓抑,時唯覺得好奇,便問她倆發生了什麼事。

    「吳琪那種女人,誰想跟她打jiāo道啊。洗衣粉洗潔jīng什麼的每次都問我們『借』,有借沒有還算哪門子『借』?她又不是自己買不起。」

    「上學期開學她買了一桶洗衣粉放在書桌底下,到學期結束都積灰了還沒拆封。」

    「更無恥的是,每次一到中午她就說她要去買飯,問我們要不要幫忙帶飯上來,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好心呢,幾次以後才發現,我飯卡里的錢成倍成倍減少,敢qíng每次她幫我帶飯上來自己也用的是我的飯卡。」

    「其實貪小便宜這種事,不把東西借給她也就能避免,最煩的是她每天都要影響別人休息。她是每天晚上十點就上chuáng去睡覺、早上五點半就要起chuáng的人。作息規律當然好,可是你不要妨礙別人啊。讓我們十點睡覺怎麼睡得著?十一點熄燈以後我們還會去走廊里水房裡打打電話,這樣每天至少也要過了十二點才能睡覺。可是她呢?早上她醒了就不會讓別人睡,每次起來都弄得整個房間震天響,非要把每個人都吵醒才肯罷休。」

    時唯聽了半天才找到問題的根源,不過這也不像是什麼你死我活的矛盾:「那你們跟她說說不就好了,讓她以後起chuáng動作輕一點。」

    「當面說嗎?」室友苦笑一下,「其實我們不想跟她當面撕破臉,否則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以後還怎麼住在同一屋檐下?」

    轉圜餘地?時唯不懂。

    就像她從前不懂芷卉所謂的「退路」一樣。

    當面撕破臉就沒有轉圜餘地了,難道搞心照不宣的對立和孤立,以後就還能在同一屋檐下和諧相處?

    關鍵是,你們這廂認認真真地搞「孤立活動」,希望對方察覺不妥自我改進,可也許人家那廂壓根沒意識到你們為什麼而生氣。這讓人怎麼改進?

    世界上總還是存在「不打不相識」的事吧?

    學校寢室是集體供暖,時唯連著住了一個星期,懶得回校外宿舍,但確實感覺到有吳琪這樣的室友影響休息。吳琪住時唯的上鋪,之所以每天起chuáng都會發出巨大聲響,是因為學校的鐵架chuáng本來質量就不好,她還不注意控制下chuáng的幅度,從鐵架爬下來時chuáng體本身會「吱呀」「吱呀」的,chuáng體撞擊牆壁也會「哐哐」作響。吳琪好像從未意識到自己還有室友。

    周五這天,四個人都在寢室,吳琪照慣例早早爬上chuáng準備睡覺,另兩個室友都還在上網玩電腦。時唯也跟著爬上chuáng,不過是開始做仰臥起坐,鐵架chuáng經過這麼一折騰,發出前所未有的巨響外加地動山搖的震感。

    仰臥起坐做了十幾個,上鋪的吳琪終於忍不住發話:「時唯,你能稍微輕點嗎?這樣我沒法睡覺了。」

    「很討厭吧?」時唯停下動作淡然地問。

    「欸?」吳琪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才做第一天你心裡就這麼討厭我,平時每天早晨你都讓我們沒法睡覺,可見我們有多討厭你,現在你知道了吧?」

    上鋪沉默了好幾秒,才傳來猶豫又無力的爭辯聲:「……不……其實我沒有……」

    時唯這種「迎面一板磚」的做法把吳琪打了個措手不及,她不想估計後果,不管對方會不會記恨自己,只知道這是解決問題最快的方式。從第二天早晨開始,吳琪再也沒有發出過巨響打擾其他人的睡眠。

    第二天上午吳琪有課,時唯和另一個室友閒在寢室,提到昨晚的「鬥爭」,室友臉上近乎熠熠閃光:「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那樣做!好解氣啊!她今天馬上就改邪歸正了呢!」

    「所以我想不通你們為什麼一直沒那麼做。」時唯說。

    讓圍觀群眾不解的是,時唯和吳琪沒有決裂,反而關係比以前更親近,只不過兩人對那天的事都沒再提起。臨近期末時,時唯有一天熱傷風發低燒,躺在chuáng上懶得動,寢室里沒別人,吳琪還很積極地幫她少了熱開水讓她吃藥。

    「謝謝你,我好多了。」時唯一邊爬起來一邊穿外套。

    「你這是要出門嗎?」

    「最後一節體育課。」

    「你們體育課還沒考完麼?不過,就你這身體,還去上體育課?」

    「考完了。最後一節本來老師放話說考試合格的同學去不去都可以。可是我每節課都和我們班一個韓國學生比賽,但每次直到下課都沒決出勝負。這回我一定要贏她!」

    「游泳課?就算游泳是qiáng項,你也不至於這麼逞qiáng吧?發燒到37度8還去比賽,簡直是胡來嘛。我不准你去。今天你不准出這個門。」

    吳琪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時唯也沒轍,到底是被她攔住了。

    誰說「不打不相識」的事不存在呢?

    【四】

    時唯對於游泳的執著,其實和爸爸有關。爸爸沒受過專業訓練,可天生水xing好,時唯聽說過兩個有關他的傳奇故事,一是上初中時有一次放學回家,快到家時看見池塘里有小孩溺水,別的孩子跑去叫大人已經來不及,他扔下書包就跳下去救人,得救的孩子是一個遠方親戚家的。曾有一年chūn節時家人相聚,酒過三巡,那位叔叔還熱淚盈眶地拽著小時唯的手說「我的命都是你爸爸救回來的」。

    另一個是他工作以後,時唯才三歲,有個建水電站的項目,中途水下出了故障,必須有人潛下水去作業,三九嚴寒的天氣,其他同事都往後退縮,他二話沒說就跳了下去,好半天都沒上來,媽媽蹲在大地上大哭,又過了一會兒,爸爸奇蹟般地回來,胳膊被鋼筋颳了好多傷痕,水下故障也排除了,媽媽一邊啜泣一邊喝時唯一起用白酒給爸爸沒受傷的背部擦洗暖身。這件事小時唯沒什麼印象了,可媽媽、爸爸的同事、同事的家屬都一遍遍跟她說過「你爸爸真是英雄」。

    爸爸說自己的泳姿不標準,所以時唯的游泳是教練教的。媽媽不會游泳,學過幾次也沒學會,每年暑假全家人去游泳,父女倆爭qiáng好勝地比速度拼距離,媽媽只能扶著岸邊踩踩水吐吐泡泡,總遭到父女倆超大聲的嘲笑。

    水xing好這項天賦,肯定不會是遺傳自媽媽。

    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爸爸帶時唯去水庫游泳,照例要比賽,遊了兩千米爸爸就漸漸落後了,時唯第一次贏了爸爸,沾沾自喜地踩著水回到他身邊。爸爸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上的水,只說了一句:「爸爸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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