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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4:07 作者: 夏茗悠
    「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像你這麼懶。兩個月以前就開始,每個星期五都讓你好好收拾房間,每次你都當耳旁風!你看看裡面亂得像豬窩一樣,哪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累了一星期好不容易回家,就不能讓人放鬆一下嗎?」女生倒在沙發里,一邊看漫畫一邊吃薯片,連頭也沒抬。

    時媽媽看見她還不當回事就氣不打一處出,上前兩步大力掀起沙發墊:「你也太放鬆了吧!說了多少次,不要躺這兒吃零食,碎屑全部掉進沙發fèng里,會招螞蟻蟑螂老鼠。」

    時唯重心不穩,從沙發滾到地毯上,視線仍然沒有從漫畫書上抬起來。薯片的碎屑露出不少,家養的小狗從廚房躥出來滿地毯亂舔,時媽媽把它趕走:「你看看你,又吃到地毯上去了。天天就知道看連環畫小人書,多大點出息!」

    「就是!這麼大了還看小人書!報紙也不看!天下大事全不知道,像文盲似的。」一旁正看著報紙的爸爸補充意見道。

    「這才不是小人書!這是漫畫,是亞文化,誰像文盲了?你們不懂就不要亂說。」

    時媽媽打掃著沙發上的薯片屑,用腳踢踢時唯迫使她站到一邊去。

    「嘁----還『亞文化』!你懂!你jīng通!多看漫畫能有助於你將來考復旦嗎?」

    「我到這個世界來又不是為了考復旦的。哎呀,懶得跟你說。」

    「你就該少頂嘴,有那麼多jīng力去把自己房間收拾好!自己不收拾還不讓人家收拾!什麼保護隱私?像豬一樣懶、活在豬圈一樣的地方的人根本沒有隱私。我跟你說,你明天之前再不收拾,我就去幫你收拾。」

    女生終於把漫畫書扔在茶几上不看了。

    「gān嗎呀,整天就是收拾來收拾去,我又不會帶朋友到家裡來玩,反正也沒有人要求進我房間,我當然怎麼舒服怎麼好咯。」

    爸爸也跟著放下報紙來cha嘴:「就是嘛,煩死了,整天嘮嘮叨叨,讓人連報紙都看不下去。」

    媽媽完全不理會爸爸的發言,一心只針對時唯:「住在豬圈一樣的房間當然不好意思邀請朋友來玩!所以啊,像豬一樣懶惰的人才不會有朋友!」

    「就是嘛!從沒見你帶朋友回家,肯定是人緣不怎麼他!」爸爸又莫名其妙重選盟友倒戈一擊。

    「誰沒有朋友!每個雙休日你們都在家,誰願意到有父母的家裡來!」

    「就是嘛!都怪你媽媽是宅女,每次叫她出去玩都不肯去!」

    「你看你jiāo的都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朋友?用得著偷偷摸摸躲著父母嗎?」

    「就是嘛!翅膀還沒長硬就嫌棄父母,長大了還不得把父母趕出去睡大街?」

    「爸爸!你的立場到底在哪裡啊?」終於有人反應過來笑出聲了。

    時媽媽那廂還在拼命憋笑,不過也已經被轉移了注意力:「你說你這個人哦,每次都要煽風點火,我們倆吵架你就那麼高興?能多張塊ròu嗎?」

    這架終究是吵不下去了。

    可矛盾是十年如一日地存在著,因為時唯的房間總是十年如一日地混亂著。有時候她也會痛下決心來個大掃除,但大掃除的成果最多只能保持一星期。

    大學本科時,時唯一個人在外地讀書,租兩室一廳的屋子,居然用了一間臥室來堆書。整個房間鋪天蓋地都是書,chuáng上地下放了幾十個瓦楞紙箱,每個紙箱裡塞滿了書,書脊朝上。

    時媽媽第一次去外地探望她,見了她的住處,久別重逢的喜悅也變成了忍無可忍。

    回到上海後,時唯同樣是一個人住,時媽媽每個月來看她一次,前兩天拼命忍不住不抱怨不製造矛盾,到第三天就開始幫她整理屋子。

    時唯倒是從來也不領qíng:「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統統藏起來,讓我要用的時候怎麼找?」

    「一個家被你搞得這麼亂,我好心幫你收拾你還不識好歹!你看看四周,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我現在很忙,等我有空了自己會收拾的,不要你管。」

    「你永遠都很忙。有那麼多時間上網看娛樂八卦,卻沒有時間收拾一下自己的家。人家外國人A和外國人B結婚,外國人C和外國人D分手關你什麼事?自己天天住在垃圾中轉站,還cao心到美國。」

    「看八卦最多十分鐘好嗎?況且我又沒有天天看!」

    「看八卦是只有十分鐘,逛淘寶每天十小時吧?我才在這兒待了幾天,你說你收了多少快遞?我在廚房做個飯,門鈴能響十遍。你買點有質量的東西我倒不會說你。你看看你都買了些什麼?家裡都已經這麼亂了,還沒完沒了地往家裡收破爛。」

    「……」

    無論為「生活環境問題」爭執多少次,敗北的永遠是時唯。在學校她也算得上辯論隊叱吒風雲的四qiáng,在家面對時媽媽每次都只能哭著收場。就算把時唯說哭了,時媽媽也會不依不饒窮追猛打:「你哭什麼?有理說理!你有什麼委屈的嗎?你怎麼好意思哭呢?」

    於是,閨蜜京芷卉從高中起就經常會收到時唯發來的場外求助簡訊:「你能打個電話到我家約我出去嗎?再跟我媽一起多待一分鐘我就要死了。」

    【二】

    將她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京芷卉此刻正穿著睡衣睡褲、披頭散髮走在商業區的主路上。

    「每次你跟溫柔善良活潑可愛的媽媽鬧彆扭,我都敢打一萬個包票問題出在你身上。」

    「你完全被她蒙蔽了。」

    「反正麻煩你下次不要連累我,《làng客劍心》看到一半被你打斷了。」

    「既然你這麼無qíng就不要理我好了。」

    「我才不無qíng,我很同qíng你媽媽啊!你有那麼多jīng力跟她叫板,不如好好準備下周末的比賽……別又輸給陽明的人了。」

    芷卉提及的是學區最重要的辯論賽,由於採取小組賽制,時唯所在的校隊在半決賽時就遇上了勁敵陽明校隊,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已是決賽。聖華校隊在比賽第一輪曾輸給陽明校隊,這一站也可以算是「雪恥之戰」。

    「他們隊其實整體水平不如我們,但是三辯那個男生太qiáng了。」

    「哦對!有印象!是個很稀有的姓氏,叫什麼來著?」

    「季霄。」

    「長得也很靈。」

    「……你的關注點錯了吧?」

    「他這次還會出場嗎?」

    「沒理由缺席吧。」

    「我要觀戰。」

    「動機也太不純了!人家是一年級的學弟哦。而且是陽明的主場,你確定要去嗎?」

    芷卉停下腳步,轉過頭:「唔?一年級就那麼厲害了?」

    「呃,是啊。相比起來我們下一屆根本沒什麼好苗子。從長遠來看,以後聖華想超過陽明會很困難。」

    「說起一年級……你那個堂妹在她們那邊好像不算風雲人物。」

    「辯論不是光靠伶牙俐齒就行的。」

    如同季向葵對時唯一無所知,季向葵在校時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時唯也沒有概念。她只知道向葵的成績不足以進陽明的雙語班,但成績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時唯與陽明高中學生打jiāo道的機會少之又少,上次在聖華中學比賽,陽明來的人只有辯論隊的幾個同學和帶隊老師,沒有普通學生來觀戰。季向葵沒出現,讓時唯鬆了口氣。

    但此刻時唯冥冥有種感覺,下周末辯論賽的壓力不是來自於比賽本身,而是來自於季向葵。

    【三】

    令人有點意外,不知什麼原因,陽明校隊是新人三辯在如此關鍵的比賽居然沒有出場,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表現平庸的高二女生,讓時唯她們贏得易如反掌。時唯個人拿到了本場的最佳辯手。

    由於比賽時太投入,時唯沒留意向葵是否在台下觀眾席。領了獎狀之後,她跟在隊友身後,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經由後台離開,在休息室門口,遇見了向葵。

    可以用「眼前一亮」來形容,季向葵穿著深青色的制服套裝,這套裝是陽明的校服之一,時唯以前見過陽明的參賽選手穿,但同樣的衣服在向葵身上的效果和在她們身上大不一樣。深青色將女生原本就白皙的膚色襯得如同上了釉的瓷瓶,更加光彩照人。當然,粉底和遮瑕的雙重作用將下頜處原有的痘印遮得gāngān淨淨。眨眼時才能看見,眼瞼上蒙了一層卡其色微閃的眼影,這使她的眼睛在睜開時顯得更大。

    季向葵眨著她會說話的大眼睛,微笑著替一行人打開休息室的門:「在這邊休息一下吧。」她的目光幾乎沒有在時唯臉上停頓過,仿佛兩人是第一次見面。

    寒暄加閒聊了一陣,時唯聽出季向葵的身份,原來是陽明高中學生會的外聯部副部長。她才高一,已經當上了副部長,顯然不是等閒之輩。這推論讓時唯有點失望。

    和時唯一樣,季向葵也不希望時唯成為聖華的風雲人物,時唯這個最佳辯手的獎領得讓她一頭霧水,她不懂辯論,但時唯的語速在四個人中最慢,不溫不火。在提問過後還總是讓對方辯友重述自己的主要觀點,好像心不在焉不仔細傾聽似的。向葵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堅持到底,可結局卻令人大吃一驚。若不是校際比賽,她肯定懷疑時唯買通評委做了手腳。

    向葵沒把心理活動寫在臉上,什麼都表現得淡淡的,事不關己的模樣,也不對時唯顯露出不滿,她等著時唯主動提及兩人的關係,讓她接著現出有些困擾的神色來給對方製造尷尬,但時唯那廂似乎已經抱定了「你不認我,我也不會認你」的決心,於是兩人都有點賭氣似的,假裝是陌生人。

    剛才在場上辯論的那個時唯已經從身體容器中飄走了,剩下的這個時唯目光有些呆滯,也不愛說話,不太jīng神地勾著背,坐在沙發最右側,只有當同伴說話時提及她或直接向她提問,她才簡單地回答幾句。

    向葵與聖華的一辯聊得狀似投機,一個勁地誇讚她剛才表現不凡,理應奪得最佳辯手才對。一辯的特點是語速快,說話像倒豆子,陳述觀點時一氣呵成,外行看起來確實很驚艷,但在內行眼裡,硬傷也很明顯,由于思考速度趕不上說話速度,這位女生往往前言不搭後語、時常出現邏輯漏dòng,甚至無法自圓其說。

    向葵的意思很明顯,旨在諷刺「最佳辯手」的實際得主名不副實。一辯似乎對此很受用,就差和向葵當場結拜為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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