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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58 作者: 夏茗悠
    「加班嘛……路上還有點堵車。」賠著笑臉。

    亞彌一看氣氛不對,生怕男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和學姐鬧彆扭,趕忙笑嘻嘻地幫著圓場:「這個點肯定到處都在堵。」

    誰知沒好氣的卻依然是秦淺:「知道這個點堵車就該早點請了假出來,你哪天不忙?哪天不加班?」說著說著還不自覺拔高了音調,語氣就像訓斥小學生的班主任。

    男生倒絲毫沒覺得不妥,笑著點頭:「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秦淺這才作罷,語調冷淡地朝面對此景目瞪口呆的朋友們介紹道:「這就是我BF。」

    男生弓下腰落坐,謙和地笑著補充說:「我叫譚奚。」

    夕夜從一側靜靜觀察他,身高一米八左右,偏瘦,戴眼鏡,窄版剪裁的西裝很襯他得體優雅的氣質。比秦淺大兩歲,介於男人與男孩之間的年紀。

    外表雖然成熟,神qíng間又難免流露出稚氣。可從為人處世的老練程度而言,又覺得城府有點深,畢竟,聽秦淺說,年紀輕輕已是外企中管。給人的總體感覺,是個難以取悅的人。然而,從剛才起就只見他一味對秦淺妥協遷就。秦淺很幸福。想到這裡,夕夜忍不住偷偷

    瞄了一眼風間。

    秦淺突然轉過頭問:「夕夜呢?」

    「什麼?」這才回過神。

    「夕夜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唉?」女生不太自然地抿了口飲料,眼睛彎在玻璃杯上方,「沒有那種打算。」放下杯子後又自嘲地笑笑,「沒辦法,嫁不出去。」

    招致秦淺愈發沒分寸的玩笑,以家長的語氣對風間說道:「我們家夕夜就jiāo給你了,要好好照顧她哦。」

    夕夜心往下一沉,沒有勇氣去看風間的表qíng,裝作沒聽見秦淺的話,急忙扭頭找亞彌搭

    話。

    [四]

    吃過晚飯後一行人從烤ròu店走向K歌房。夕夜和左側的秦淺聊天,右側的風間一直沉默。等她習慣xing地去牽他的手,覺察到對方有些退縮,卻並沒有十分在意,還繼續著和秦淺的話題,直到又走過幾步,男生停了下來。

    夕夜說笑著轉頭,看見自己牽著的人不是風間,而是臉上寫滿窘迫和詫異的季霄。女生愣了數秒,環顧四周,才發現風間落下了一段距離,正在後面毫不介意地笑看著自己,神經隨即鬆了,也跟著笑起來。這只是一段cha曲。卻因此順勢和季霄一路同行。

    季霄忍了又忍,還是覺得好奇:「亞彌說你今天很反常,不肯跟她們去廣福寺許願。我想起高二時學農,路過寺廟時一群女生都進去拜了拜,只有你例外,也不在乎一個人等在門口,好像異常排斥似的,有什麼原因?」

    「哪能什麼事都有原因,我只是覺得既然不信,何必假裝虔誠。」

    季霄心裡琢磨著夕夜的話,走出一段路,又聽見夕夜壓低聲音在耳側的問話才回過神。

    「你知道風間和夏樹為什麼會分手麼?」

    「主要是因為風間的媽媽反對。他們從高中時代開始jiāo往,高考後風間留在上海,而夏樹考取廣州美院,大一時堅持了一年遠距離戀愛,偶爾風間去廣州看夏樹,寒暑假夏樹回上海。因為聚少散多,好不容易團聚就無時無刻不粘在一起。一開始對這份戀qíng投贊成票的風間媽媽整天不見兒子人影,感受到兒子被搶走的威脅,轉而qiáng烈反對,」男生頓了頓,「你應該知道吧,風間出身於單親家庭。」

    夕夜點點頭,長吁了一口氣:「和母親相依為命長大,是母親唯一的jīng神寄託,反過來,風間也不可能不聽取母親的意見。這種感qíng羈絆……有同樣身世的我深有體會。」

    季霄這才想起夕夜同樣出身於單親家庭:「你們確實很容易相互理解。」

    「那倒未必。」夕夜扭轉頭望向沉沉夜幕,霓虹燈閃爍在視野各處宛如幻覺,使她眼睛有些模糊,「關於他自己的事,關於他和夏樹的事,風間什麼也不願告訴我。不要說把我介紹給他母親,就連朋友圈也不想讓我接觸。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理解他、進入他的世界。」

    「給他一點時間,也許他還沒有做好向誰敞開心扉的準備。」

    「jiāo流是雙向的,他一直這樣,我的坦誠也變得可笑。我無法估計他什麼時候才能準備好,因為甚至看不到一丁點『正在嘗試'的跡象,與此同時,只感到我的門就快對他鎖上了……很絕望。你說,」夕夜看向季霄的眼睛,「我該怎麼辦?」

    男生咬了咬牙關,一語不發,受寵若驚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掌心中cháo濕的汗,在濾過夜風之後變得冰涼。誤牽過她手的掌心。

    [五]

    有時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經意的一句話,像一粒種子被埋入心岫,誰能想到它在悄無聲息地拔節瘋長。

    [六]

    梁靜茹的傷感qíng歌唱過第四首,男生們幾乎要開始抗議,才換了蔡依林。

    是亞彌搶得了麥克風搖晃在歌房中央。細究歌詞涵義--彩繪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單變濃郁--到底還是傷感,可歡快的曲調輔以屏幕上和現實中年輕女孩們明媚的表qíng,讓人一點也覺察不出事關別離。這樣的年紀本該無拘無束什麼也不怕失去。

    一年中最冷的季節,在室內脫去厚重的大衣,亞彌穿的是一件鵝huáng底薔薇花色連衣裙,溫柔輕盈的質地,旋轉時蕾絲內襯俏皮地露出一點,就那麼自然地往毫無防備的準新郎腿上坐下勾住他的肩,好像陽光落下,男生立刻窘迫得從肩到腰都僵硬起來,開朗慡利的準新娘拍手嘲笑,心無雜念地分享著惡作劇得逞後的喜悅。

    季霄在身側突然笑出來,夕夜轉頭問怎麼了。「我想起她最好的朋友喬綺對她的評價--胸也無腦也無,不知分寸為何物。」

    於是夕夜也跟著笑。沒有人會與她計較什麼,惹人羨慕。氣氛不受半點影響,在這之後,秦淺和譚奚順勢合唱了那首《明天你要嫁給我》。

    如果做這種舉動的人換成夕夜,結果會截然相反。到底是為什麼,自己缺乏、也無法帶給別人那種灑脫不羈的快樂。

    整個人像被脫過水,gān巴巴,嚴肅,拘謹,沉重。沒有一絲可以揮霍的,輕飄飄的生氣。

    出神間,思緒突然被騷亂打斷,夕夜朝混亂的發源地看去,原來是送熱飲的服務生進門時腳下一滑,將手中的托盤整個兒打翻在離門口最近的譚奚身上。秦淺馬上向門外的服務生們喊叫,引來了經理。肇事的女生嚇得目瞪口呆,經理一個勁兒地道歉,關切地跟在譚奚身後詢問有沒有燙傷。

    男生沒有說什麼,只是起身往盥洗室去,臨走前指了指女服務生的手:「我還好,她倒是燙得比較厲害。」小女生這才發現自己也被飲料燙了。

    事故處理的結果是經理主動提出消費免單,並且賠償200元錢。譚奚的手只是紅腫,塗了點救急的燙傷膏,自己並不以為意,秦淺有點埋怨他太息事寧人:「要是被燙的人是我,絕對饒不了她!」

    男生半開玩笑地攬過她:「要是被燙的人是你,我也絕對饒不了她。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沒怎麼樣麼。人家也是打工的,不容易。再說也不是故意的,自己燙得比我嚴重。對她發火又不解決問題。」

    「對經理髮火倒是能解決問題。」

    「對經理髮火,經理過後不是還得把帳算到她頭上麼。你看吧,肯定這個月工資被扣了」因為敗了興,而且譚奚的衣服也被弄髒,所以就此兩兩散了,幾個人在路口分開。

    和風間一起去停車場取車,夕夜轉身後感慨:「真是脾氣好,換作是我在氣頭上肯定也會胡亂找人發火,哪能像他這麼理智。」

    「偏是秦淺那種不依不饒的,遇上了這種不瘟不火的,果然互補型才是天造地設。」風間跟上她,把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肩上,攬著她走。

    女生從側下方緩慢地抬起眼瞼看住他線條硬朗的下頦,待男生覺出視線的溫度回看過來,淡然一笑:「互補型才是天造地設,那相似型呢?」

    男生愣了兩三秒,隨後表qíng不太自然地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往前快走了幾步。

    夕夜笑著追過去:「怎麼了?」

    沒怎麼,只是說到「相似」,你的眼中已經沒有其他相似xing。

    在你對我講述的曾經,夏樹把課本擱上桌面,再俯低一些,看見透明的塑料包裝袋,抽出來,裝著的是一套冬季制服。

    腦子頓了一秒。

    突然覺察到自己身上罩著淡淡的人影,猛地抬頭,又看見你正弓著肩手撐桌面站在自己身邊。夏樹慌得往後縮,重心不穩,椅子三隻腳都懸空了。

    那張臉上曾經有過的表qíng,在四年後的深夜,我的臉上真切地重現。突然覺察與自己牽手的人不是男友,猛地回頭……

    面對出人意料的距離,無法淡定自持,卻又努力佯裝淡定自持。倏忽閃過面頰的羞赧慌張,在須臾後就被撫慰平息。

    轉瞬即逝的不知所措,你盡收眼底,甚至忍不住在事後回憶時微笑起來。都是心地如此透明卻如此複雜的女孩,敏感脆弱又堅定沉靜,何其相似。

    我和夏樹在常人眼裡凌厲張揚,為什麼唯獨你看穿我們外殼那麼堅硬,而本質是那么小,那麼傻,想要好好守護?

    是怎麼了?

    風間把夕夜的左手團在自己右手中,步履慢下來:「你知道麼,剛才在K歌房,秦淺把你託付給我了,讓我好好照顧你。」

    「她就是愛開玩……」夕夜急忙解釋,突然感到手上的手力加重一點,困惑地打住話頭。

    「我說'好'。」

    「是麼?」聲音有點哽咽。

    「嗯。」

    「可是……」女生盯著地面。男生詫異地看向她的側臉。

    過半晌,她抬起頭,聳聳肩輕鬆地笑笑:「沒什麼,謝謝。」

    [七]

    再一次--

    「那季霄你說,該怎麼辦?」

    在季霄一直以來的記憶里,夕夜被「堅韌」、」獨立」這類詞貼了標記,擁有在任何qíng況下獨擋一面的魄力和決心。卻一直沒有發現,她總是毫無戒備地依賴自己。

    無論是當年遇上複雜的論題,還是如今困擾於和風間的芥蒂,無論是賭氣的語調,還是求助的訊息,最後總是這麼一句:「那你說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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