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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51 作者: 夏茗悠
「好。」說著再次掛斷。
班長大人直接噎住,好?什麼意思?送下來了?
「砰」的一聲。
一個塑膠袋落在女生寢室樓門口的空地上,不少人嚇了一跳。緊接著是另一個。
大家一邊散開一邊抬頭看樓上發生了什麼事。
但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激烈的劇qíng,一個新生在往下扔東西而已,東西也不重的樣子,不過幸好她把塑膠袋綁得緊,否則在落地時容易散落出來。
只有混在圍觀人群的薛嵩知道事qíng的前因後果,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一步也邁不出,整個人驚呆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粗魯的女生!」事後薛嵩還在對陳嶧城表達自己的恐懼,「她自己有錯在先,把校服帶回寢室,讓她送回來,竟然直接從四樓扔下來!整包扔下來!就落在我面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哈女生嗎?生理期吧!」
「算……是吧。」不過她確實說過「血都快掉光了」的話,薛嵩冷靜下來,嘆了口氣,「算我倒霉。」
是啊,你就是這麼倒霉,被憤怒沖昏頭腦、氣得直接用私人號碼撥過去準備指責別人的時候完全想不到會被對方死死地反制,用鄙夷的語氣評價別人「無法直視」的時候也想不到會有一天真的「無法直視」對方。喜歡是電話被接通前令人窒息的等待音,是短暫對視後立刻閃避的視線,是一種遠比告白更豐富更美好的感覺,你那時並不知道,而現在也沒有完全領悟。
[七]
阮萌拖著禮服裙上了地鐵,車廂里的人往這邊看了兩眼就再沒興趣繼續圍觀,考慮到cosplay團體也經常出現在地鐵里,禮服顯得日常多了。阮萌找了個扶手靠邊發呆,在多餘的目光中也氣定神閒,這是薛嵩教會自己的,他說「不要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對自己有誤解而鬱悶,他們根本不參與你的人生」。實際上,阮萌記得他對自己說過的每句話,一字不差。
這大概就是因為對方參與了自己的人生吧。
不想談戀愛。我還想以後漫長的人生里一直有你,還想更多次jīng心打扮自己,只為讓你看一眼,發自內心地覺得我是個漂亮女孩;更多次從樓梯上走下來對你招招手,微笑著說一聲「早上好」,而你正好抬起頭看見我,就像仰望星辰一樣;更多次憑欄光明正大地喊你的名字,告訴樓下天井裡的你不用上來直接去中央大樓開會;更多次在便利店、麥當勞、電影院碰巧遇見你,而不總是事先約定的會面,你一出現我就感到驚喜;更多次因為今天和你說過兩句話臉紅心跳,能回味著每個細節度過整個晚上;還想要更多更多的時間在純真美好的氛圍中與你共度,人生那麼長,我一點也不想加速奔跑,也不想提前預覽。
第一次在電話里和你吵架,聽了一句話就把頭髮染回黑色,用劇本砸你的腦袋,坐在台階上喝著你送的奶茶……每一件事,都有它珍貴的意義。
在圖書館送來便當的你、派出所沉著冷寂冷靜的你、在戚可馨面前巧妙幫助我避開攻擊的你、因為我遲到大發雷霆的你、一尷尬就失手擁抱住我的你、故意擁抱住我的你、變得奇怪的你、為了趙元宇和我鬧彆扭的你、對我宣誓主權的你、趙元宇告白時發現我吞了一隻蟲的你……全部的你,我都覺得值得珍惜,比不了解你時別人的一個「完美男生」定義來得真實深刻。
現在,此刻,我能想到最làng漫的事,就是目光跟隨你做你該做的一切,當你轉過身跟我對視時垂下眼瞼微笑,更重要的,是在你的視野中做我該做的一切,變成一個更美更好的人。是的,我知道你的目光也總是跟隨我,不是在我成為公眾焦點時才開始關注我,在更早一點的時候你就一直看著我了,否則你怎麼能看見我吞了只小飛蟲呢?
風勢和緩下來,七彩的鯉魚旗卻仍在飄。
葉柄由綠轉青,竹筍貼著地表綻裂開。
白鴿從北門的噴泉前飛過,蟬聲是晚自修溫柔的背景音,初夏破冰而來,變成留在枝上重瓣麥李。
----這一刻,我看見了你。
我看見你,喜歡著你,卻還是無法直視你。羞澀地相伴就是我所能想到的少年時光里最愜意的qíng節。是啊是啊,我構想的劇qíng里甚至連眼下這種淡淡的遺憾也包含進去。
阮萌在遊輪關閉一個多小時後才抵達目的地,當然,人群早就散了,薛嵩也已經失望而歸,但是地面的溫度顯示,他肯定來過。這兒存在過一個溫暖的下午,現在只留下燥熱的傍晚,空氣中留駐著愛qíng的氣息----有幾個準備在附近找餐廳吃飯的qíng侶還在對剛才遊輪上求婚的事件津津樂道。貨輪發著突突突的噪音靠了岸。除愛qíng之外,江邊還多了點機油味兒。
女生拎著裙子慢吞吞地往大路上走,方便打車。回程比去程領悟到更多細節----哦,原來市中心的地磚凹凸不平也挺硌腳的。又覺得幸好沒趕上啊,否則面對別人求婚的場面該有多尷尬?愛qíng固然重要,但純真和友qíng更重要。
[八]
回家的路上又堵車了,但這回一點都不著急。差別在哪裡呢?阮萌坐在車上想。
從前也不著急,任何時候都不著急,即使知道前面有人等著自己,遲到一小會兒又能怎樣?遲到十五分鐘和半小時也沒有區別,只要賣個萌就能矇混過關。為什麼呢?因為你知道等待和期待的區別。直到出現這樣一個人,你被他搞懵了好幾次之後明白過來,他並不知道等待和期待的區別,任何時候都那麼認真地期待著你的到來,如果你不能準時,他就會像小孩子那樣氣得鼓起臉來,故意說些大道理好讓自己底氣十足。
自那以後,生活不能太隨心所yù了,因為這麼一個對你認真的人。
特別特別認真。
小區里豐富的花糙香混在呼呼的風中略過阮萌的眼睛、耳朵、發梢。池塘中的紅色鯉魚在她經過時無聲地潛下水去。大概到達了一個整點,所有的路燈都亮了。接近單元樓的時候,聽見一陣蔬菜倒進炒鍋里發出的「呲呲」聲。
她低頭把長裙拎起來一點,仔細看路走上台階。
接著她抬起頭。
看見了自己不曾等待卻滿心期待的人----
男生站在樓門口的廊燈下沖她咧嘴一笑:「Surprise!」
風聲忽然變響了,你感覺自己急速飛進天空里,看見雲彩但是沒有看見想像的人與景,然後落下來,下降的速度同樣快,就在你以為快要摔倒地面的時候,忽然又急速上升再次飛進雲里。看,你乘上了生活的鞦韆,隨時可能有人跳出來對你說surprise。
阮萌覺得自己現在臉上的表qíng肯定比在鏡子前練習多次的那些笑容更神采飛揚。
薛嵩笑嘻嘻地揶揄道:「我說過的吧?賭徒輸紅了眼才會下更大的注。雖然我輸了,可是你也沒有贏。」
「對啊,一起輸掉了。」
「一起」是個自帶幸福感的詞。
也許還需要三年,或者五年,我才能變成一個真正稱得上「很棒」的自己,如果一直有你的陪伴,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第十一章番外《詞不達意》
從室內看見,陽台被雨水打濕了半截。
瓷磚邊緣,罅隙中長出一小株綠色植物,葉面被房檐順下的水滴彈奏著。
夏夜的風掀開窗簾,燈光清冷,書桌上雜亂地攤著雜誌、耳麥、相機、筆記、空了大半的礦泉水瓶。
電腦排熱扇造出低沉的背景音。
女生推著桌面借力,電腦椅在輪軸的作用下退開一段距離。她把電話聽筒換到另一側,又沉默兩秒才說:「……我剛和陳嶧城吵架了。」
韓一一想,追問果然沒錯。
「又怎麼啦?」
「討論到劫富濟貧的弊端,我說貨幣救濟解決不了生活資料和人口增長的矛盾,只會拉低全社會的生活質量,更何況被救濟的那部分人也並不一定就具有被救濟的價值,不勞而獲會使他們產生毫無生活壓力的幻覺,幻覺會促使他們不理xing地增加生育,製造更多的人口負擔。陳嶧城說我有一個漏dòng,被救濟的人也許得到救濟後會更加發憤圖qiáng努力進取。呵呵,世界上怎麼會有他這麼理想主義的人?」
韓一一撫著額頭想,下次還是別問了。
「麥麥啊,你們倆也大三了,以後能為實習求職結婚分手之類的大事吵架嗎?而且你這也不算吵架吧,明明是你單方面鬧qíng緒。」
「上周為厄爾尼諾吵架了。」
「……在陳嶧城歷盡艱辛終於苦盡甘來追到你的第一周,你為了厄爾尼諾跟他吵架?」
「是大事吧?」
韓一一臉上一副被甩餅擊中的表qíng。
雖然大三才開始jiāo往,但和陳嶧城從高一就認識了,起初並沒有把對方當成特別的存在。直到高二轉學前,韓一一提起陳嶧城,麥芒還一臉茫然----「誰啊?」
「就那個大長腿,跟在我們身邊混吃混喝這麼長時間你竟然沒印象麼?」
麥芒瞪大眼睛:「他吃什麼了?」
第一次讓麥芒記住這個人是大一那年,端午節當天在社團討論粽子,甜黨和咸黨各執己見。坐在身旁的陳嶧城轉過頭說:「甜鹹之爭說到底也就是習慣的區別罷了,小時候媽媽偏愛做什麼口味的,成長過程中就自然而然接受並且習慣了。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欸?我?」起初堅決打算站蛋huáng火腿那一派的麥芒,在聽見「媽媽」之後頓時沒了主意。
在陳嶧城看來,這不過是個小cha曲,甚至連cha曲都算不上,僅僅一個休止符。可能對方媽媽不擅長家務,向來都是買市售的成品,也並不是值得追問的事。
然而麥芒從此對這個人有了印象。
----怎麼會有這種第一次見面就問及人家母親的理想主義者?
轉眼到了那年八月下旬,七夕的早晨。雖然閨密韓一一早就報備過要出去約會。但直到早上醒來後,看見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預警,出門買個早點,身邊儘是色彩甜膩的包裝,才讓人真切體會到,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經過花店時,麥芒慢下腳步,叼著熱騰騰的便利店三明治推門而入,影子從玻璃門上一晃而過,有點恍惚。店員笑臉相迎:「需要買花嗎?」
需要給自己買束花嗎?
這時身後再次響起了風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