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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42 作者: 夏茗悠
眼下是穿著醜陋的毛線褲被困在準備室不敢出門,而校服褲子已經被燒了一個大dòng,並且那個大dòng還在堅持不懈地逐漸變大。
「反正現在外面『兵荒馬亂』暫時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等到下課後我出去叫----你們寢室有誰來著?……叫翟靜流幫你回去拿一條過來換。」
是唯一可行的計劃了。
冷風從房間的各種空隙中灌進來,女生盤起腿,打了個哆嗦。心裡發出「真是人生劫難不斷啊」的悲鳴。
新涼體貼地脫下外套蓋在女生腿上。
男生突然笑出聲來:「你不覺得有點奇怪麼?我們倆在這種暗房裡又脫衣服又脫褲子的。哈哈哈。」
「你終於發現啦。」女生臉色無比衰敗。
「話說上次……在體育部辦公……室里擺出那種POSE之後,季霄好……像……好像對我意見很大啊,哈哈。」男生笑得語句都連貫不起來。
「季霄麼?怎麼可能!他不會那么小心眼的。」
「喂喂,你什麼時候開始對他這麼有信心了?」
【六】
什麼時候開始呢?
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人,理所當然地對他完全信任。
球賽結束哨響起的同時劃出優美的弧線,只要是他投擲的球,就堅信這根線必然會穿過籃框。
自管會競選中本該最緊張的環節,卻反而變得漠不關心,堅信他當選是必然的結局。
兩個人的關係,從第一面就註定了。心裡漲滿少女qíng懷,除此以外什麼都看不見,也從不考慮別的可能xing。
按照恆定軌跡往前走。已經走過那麼漫長的距離。
漫長得轉身都回望不見最初的原點。漫長得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七】
顏澤不知道男生是怎樣結束與計程車司機的糾纏的,等到男生匆匆黑著臉穿過雨幕向自己跑來時,離電影開場僅剩下五分鐘。
為了節省時間,季霄去買票,顏澤去買爆米花和可樂。兩邊都需要排隊,季霄快一些,結束後繞行到還在排隊的顏澤身旁一邊聊天一邊緩慢地前移。
就快要排到收銀台時,一個打扮得很非主流的男生突然站到顏澤前面,女生懵懂地「噯」了一聲。
男生回頭看了一眼,立刻換出抱歉的神色:「哦,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你沒在排隊。」一邊說還一邊點頭哈腰,就要往隊尾走去。
季霄突然拉住那男生:「如果她不說的話,」指了指顏澤,「你是不是打算cha隊啊!」
四周的氣溫頓時下降幾個刻度。
顏澤腦袋裡「嗡----」的一聲。店員招呼著「快點啊」,才發現輪到自己了。
女生往前邁了兩步,繞開兩個面紅耳赤的少年,掏出錢包,對著不太耐煩的店員躊躇幾秒,突然轉過身朝向專注於理論的季霄:「我身體不舒服想回家了,你自己看吧。」
怎麼會從沒有注意到,他是這樣錙銖必較的人。
抱緊了手裡的化學書,顏澤噔噔地往台階上跳行,校褲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第二個拐角突然抬腳幅度不夠趔趄一下,身邊的男生卻像早有預料似的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往下沉去的胳膊。
重新找回平衡後的女生拍拍胸口:「驚險驚險。」彎腰撿起滑落的課本。
「你是不是謊報了年齡啊?」
「……誒?」女生急急地站住,「什麼意思?」
「摔跤這種qíng況,我記得我小學二年級時也常有。」
「……」女生氣得大步往上幾級。
新涼摸摸下巴,又撿回女生突發小事件之前兩人的話題:「也許季霄只是想表現出他樂於保護你,有點過頭而已。」
「我才不信。他肯定本來就是愛斤斤計較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辦?休了他?」
「不可能啦!」女生果斷地擺擺手,「那還不至於。」
其實對此心裡也沒數,打算怎麼辦?第一次約會就以女生稱病假而散場,之後也從沒提起,每天見面僅僅點點頭打個招呼也覺得尷尬,好像又回到疏離的最初。
「哎喲,果然這個角度不錯。」男生站在拐彎後的台階上往下俯瞰,笑吟吟地打斷愣在原地出神的女生的思緒。
「什、什麼?」
「從左上方看過去,很像柳溪川。」男生朝扶手趴過來,「最近你好像有開始化妝了嘛。」
女生的反應有點奇怪,抬手使勁抹了抹臉:「太厚了麼?看得出來麼?很明顯麼?」
「沒有,挺好的。」新涼居高臨下地給出評價,「季霄覺得怎樣?」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顏澤的呼吸緊了一下,無意識地捏緊了校服的衣角。
不時沒有探究過答案。但事實是某天晚自修jīng心打扮一番後曾拽過季霄忐忑地問出「發現我最近有什麼不同麼」,而經過近五分鐘的大量後男生給出的答案卻是:「好像有點長胖,讓你少吃冰淇淋啦。」
落空的期盼,朝吸收光線的無底dòng里掉下去。沒有心qíng去qiáng調自己的努力吧?如果對方根本不在乎的話。
女生朝左上方尷尬地笑笑。
「不知道,我們沒討論過。」
【八】
雨水從周一延續到周五,空氣中懸浮著一股發霉的氣息。
社團活動結束後,顏澤準備回原班教室收拾東西,走到門口時卻愣住了。季霄正倚在樓梯轉彎處,惹得過往女生們頻頻側目。
看到顏澤後,微笑揚了揚手裡的女生的書包。
走進後手自然地搭在女生肩上:「一起去車站吧。」
這才有了點正常qíng侶的模樣。
「唔。」
走出屋檐前男生抱歉地側過頭:「我忘帶傘了。」
「沒關係。我帶了。」女生從男生拎著的自己的書包中抽出雨傘。撐開後男生很自然地接過去,原來搭在女生肩上的手換到前面來撐傘,但距離還是沒變。
仔細避開路上的水窪走了幾步後,男生有點猶豫地開口:「你最近好像不開心吶。」
顏澤沒敢側過頭直視男生,從這個角度來說,聲音像是順著傘柄長出來的,在水汽中顯得有點含糊。
「沒有。」
「哦。」男生沉默了一會兒,開始重啟話題談起自管會的種種逸事。雖然述說者極力活躍氣氛,但傾聽者卻很遺憾地並沒有感到有趣。起初還會迎合幾句,漸漸覺得煩躁感不由自主不可抑制地bào漲出來,就想化學實驗課做的濃硫酸脫水實驗一樣。
多孔的、黑色的物質逐漸膨脹,仿佛發酵中的麵包。
帶著無法逆轉的無奈。
頭轉向另一邊,無效。
掏出手機來發簡訊,無效。
張望計程車駛來的方向,無效。
什麼都做了,男生卻好像完全不能領悟,心無旁騖地自說自話。以至於顏澤看見好不容易駛來的一輛空車,像逮住救星,連聲音都跳躍起來:「啊----季霄,車來了。你先走吧。」
男生回過頭看見已經被女生伸手欄下來的計程車:「噢,真的。那我先走了。再見。」
「唔,再見。」女生將男生jiāo過來的雨傘迅速收起來,從車窗里遞進去,「你拿去吧。」
男生握住傘柄感謝地一笑,計程車啟動了。
居然沒有注意到,女生唯一的笑容是在車來了的那個瞬間。所以也就更不可能注意到,那笑容隨著計程車的遠去而逐漸變成收進雲層的日光。
雨很小,細細密密,但衣服也很快cháo濕起來。
如出一轍的細節喚回了遙遠記憶中那個相似的場景。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天氣,不同的人。
是誰的聲音?
----想了想我還是先送你回去。上車吧。
天與地,像黑與白一樣界線分明,車輛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並不是所有駛遠的車都會回頭。
厚重的積雨雲層上有我們無法感知的陽光。
【九】
有些人自身具有qiáng烈的存在感,比如夕夜,走到哪裡都是耀眼的光源即使她自己並未覺察。
另一些人學要憑藉別人的關注找到存在感,比如顏澤。
顏澤雖然平凡普通,但絕不能忍受獨自默默站在背光的yīn影里。如果演一出節目,顏澤從來不肯做托舉大小道具的角色,她一定要站在聚光燈的中央。
在這方面,女生從九歲長到十六歲並未有多大改變。
九歲時的顏澤就已經懂得為獲取目光而處心積慮。
小學三年級時,年級里頻頻丟失財物。不是這個同學失蹤了錢包,就是那個同學不見了文曲星。關注點除了放在「失蹤物品」上,還有一部分落在「被害人」身上。
被偷走東西的同學,尤其是女生,無不站在走廊上面對班主任的詢問哭哭啼啼梨花帶雨。每每這種qíng況,總有不計其數的人在圍觀,甚至對面教學樓的走廊上都趴滿了腦袋。
顏澤很是羨慕,夢想有朝一日自己也遺失些什麼,好藉此享受被關注的美妙感覺。但事不遂人願,顏澤所在的四班一直沒有丟過任何東西。
於是有一天,百無聊賴的顏澤決定自己製造點事端出來給波瀾不驚的生活添彩。
果然,在向老師謊報丟失了二十元錢後,班級里被掀起軒然大波。同學們無不懷著惶恐的、擔心的、驚異的、興奮的心qíng議論紛紛,過了一會兒,局勢升級為「對兇手的追查」。想充英雄的人太多,尤其是男生們,還誇張地搞了一大通宣誓,頗有「不將罪犯打擊到底誓不罷休」的架勢。
而作為被害人的顏澤,自然少不了享受眾人的關心與安慰。還不到十歲,就懂得為了二十元錢偽裝出悲慟之色,心裡反覆qiáng調,越發bī真,到最後甚至真的難過起來,莫明其妙哭出幾顆眼淚。至此,終於如願以償。
可是事件卻並未因製造者的滿足而剎車。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不存在外來人員作案的可能xing。而且,如果是外來人員的話,怎麼可能只偷二十元錢?
班主任懶得cao心,把這事兒一股腦推給班委。當時班委有是二人,全是女孩,顏澤是「悲痛yù絕」的當事人,自然免除其行動力。剩下十一個女生,較真得像娘子軍,領了聖旨般在教室里呼來喝去整整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