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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42 作者: 夏茗悠
很快,顏澤就發現了這學校建築的第二個弊端。儘管它最初是被藝術老師以讚賞的口吻告知學生:整個學校依從絕對軸對稱原理。
這就意味著整個學校的建築從每個角度看都是軸對稱圖形,更白話一些,那不就是左右完全一樣麼?
對顏澤這種路痴來說是多麼災難xing的藝術。
在中央大樓里像瘸腿的沒頭蒼蠅一樣四處碰壁,焦急感隨著時間的推進累積,而絕望,終於在找到電梯那一瞬間轟然劈頭而下。
期待中亮紅燈的部位漆黑一片。
雖然這電梯平時就破得令人髮指,經常需要使用「物理開門法」,從一樓上到五樓所需的時間足夠130路公jiāo車飛奔五公里。但它此前是被腿腳不方便的顏澤寄託了所有希望的存在。
晚自修剛開始時顏澤領了閱覽登記卡,夕夜還擔心地問過「要不要我陪你去」,得到女生「不用了反正我可以乘電梯上去」的答覆後,明確表示「那我晚自修後就自己回去啦你注意安全」。
根本沒給自己留退路,顏澤泄氣地坐在中央大樓的樓梯上望著下面數十層台階一籌莫展。
腿無法彎曲,如果硬撐著上樓倒還可以採用螃蟹姿勢勉qiáng完成,但下樓,那麼做只可能是一種結果:滾下去。
顏澤頭靠著樓梯扶手坐在黑暗裡。
這就是「分離帶來的悲傷」麼?
腦袋裡閃現出怪念頭。
那張塔羅牌是寄給我寫錯收件人了吧?
呼吸均勻而綿長。
秋雨沒完沒了,在無法觸及的天宇盡頭,鉛灰色的雲一層層疊加相錯,形成厚重的棉被。不時有沉悶的雷聲伴著閃電破光而來。
比起夏季常有的颱風,這好像算不了什麼----
每個陽台上的衣服都被chuī得扭曲,有幾件掙脫衣架,被卷向半空再在狂風驟然停止的瞬間跌落向水泥地或泥土裡。
如果傍晚時有陣雨降臨,就看不見夕陽了。
「呀,你在這裡gān嘛?」
奇異的聲波振動了耳膜,以至於朦朧了夢境與現實的分水嶺。
女生揉揉眼睛。
少年的面孔被恬淡靜謐的月光逐漸打亮。
原來現實中,雖夜幕籠罩,但天氣是晴好的。
「真受不了你,這樣也能睡著。會著涼的呀。」男生聽了女生述說事件起因之後在下一級台階坐下,平復了之前茫然又驚慌的qíng緒,「你還真是寬心。」算不得表揚。
「你怎麼到中央大樓來了?」女生還在揉眼睛。
「今天上法語課的時候把手錶落在五樓法語教室里了。想去看看鎖門了沒。」
「手錶?那快上去吧。」印象中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
「算了,先送你回寢室。」
「那怎麼行?我在這裡等,你快上去啊。」
「算了算了,反正不怎麼重要,明天下午上課時再找好了。」男生說著就拉起女生的胳膊搭過自己肩膀要背她下樓。
女生卻沒有移動重心。
男生回過頭:「說了不重要啦。你這麼忸怩就不像你了。」
「我只是……只是……」
「啊?」男生重新坐定,「只是什麼?」
「很奇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一鼓作氣脫口而出,畢竟是比籃球衫背後的號碼重要無數倍的問題。「就算因為我是卓安的好朋友,也不見得你對夕夜同樣好。」
男生微怔,繼而笑起來。顏澤驚訝於自己在這麼暗淡的光線下都能將對方表qíng里的溫暖成分捕捉得準確無誤。
儘管夜風送來的聲音聽著淡漠:「那是因為我第一次喜歡過的女生名字里也有『澤』字,女同學也都叫她『小澤』。」
「哈啊?」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什、什麼時候的事qíng?」
「讀小學的時候。是隔壁班的女生。」
「你還真早熟。」女生內心無力地撐住腮,「畢業後到現在都沒有聯繫了麼?」
「本來就沒說過幾句話,況且後來她突然轉學消失了。」提及了某個禁忌語,兩人都愣了一下,男生繼續換出自嘲的口吻,「說來也可笑,我每次喜歡的人最後都會消失。」
消失。
沒有緣由沒有目的沒有任何解釋不擔任何責任地,消失。
顏澤想起往事,發著愣,以至於對男生後面那句話的反應速度明顯遲鈍了很多。
「況且,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季霄,所以比起顧夕夜,能和你相處得更坦然些。」
「啊,啊?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男生側過臉擺出無奈地神色:「太明顯了吧。這都看不出來就真該去醫院檢查智力了。」
[九]
有那麼明顯麼?
是什麼時候開始在自己心裡說出的那句話?
----我想,我已經開始喜歡你。
在學校的時光是一周中最開心的五天。和他有一搭每一搭地對話,餘光長久地鎖定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有時正面看見他無聲的笑容,滿足得瞳孔都快盛不下。
確定喜歡上他的同時你就已經意識到那個可悲的事實。他不可能喜歡你。
明知道迷迷糊糊的你,無才無貌的你,不夠體貼不夠溫柔的你是不可能被他喜歡的,卻還是不悔初衷地喜歡著他。
明知道他長得那麼英氣,成績那麼優異,成為無數女生少女qíng懷的最終寄託。而你,只不過是千千萬萬分之一。卻還是不求回應地喜歡著他。
喜歡他。行為都變得彆扭。
一天內能變換四五種髮型,在被注意到、問及原因時卻只用奇怪的藉口搪塞一番。「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他是無法理解的吧?
可以隨意地跟任何熟識的男生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爭吵時揮拳,高興時相擁。面對他的成功,卻連說句祝賀的話都羞澀得令場面尷尬。
不小心隔著校服的衣料碰到他的手肘,也像全身過電一樣彈跳起立,佯裝到儲物箱前去拿書迅速逃離事發地。儘管他根本沒有半點覺察。
在幾乎所有人熱衷於「他與XXX很般配」這種話題時,無數個夜晚,你躺在chuáng上無法成眠,心裡默念自己與他的名字,像美妙的工整對仗,多麼般配。
在乎他對你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珍惜每一樣經由他的手遞來的東西。分數差勁的考卷要迅速塞進抽屜最深處,絕不能被他看見。絕不能。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全都與眾不同。
那麼明顯。
對顏澤這種一貫把什麼qíng緒都寫在臉上的女生來說,掩飾真qíng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在運動會接近尾聲時丟失了校服,立刻就像小學生一樣哭起來。周圍同學慌張地安慰她承諾四處幫她去找,立刻就破涕為笑。至於最後找到沒找到,完全與此一刻的心qíng無關。
大聲得肆無忌憚的談笑往往在某個人出現的同時戛然而止,這種事多發生幾次,熟識她的人就立刻會覺察那些與眾不同。
之所以沒有變成主流八卦,也許是男女主人公自身條件的懸殊蒙蔽了大多數眼睛。
真正知心的人沒發覺,要麼像夕夜那樣對此類事qíng沒興趣不關注,要麼就像卓安那樣徹底失蹤根本無從得知。
相比起來,男生的qíng感要複雜得多。
不要說深不可測的季霄。就連看上去沒心沒肺的賀新涼都不可捉摸。
九點後還往中央大樓五層跑,只因為想取回前女友送的手錶。卻在被催促「你快去」的時候停下腳步轉了身,笑言「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慡約後會對女朋友反問出「我有必要把我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向你匯報麼?」這種過分問句,卻念念不忘小學時暗戀的隔壁班女孩。
內心理所應當難過,但表qíng上卻可以做到不露聲色、甚至淡然一笑地自嘲:「我每次喜歡的人最後都會消失。」
[十]
噠。噠。噠。
清淺的腳步聲響徹在空dàng的中央大樓里。
剛好吻合上心跳緩慢的節律。
虛榮心。優越感。依賴度。無數消磨單純的繁雜噪音都消失遠去。
翻天覆地的柔軟又舒適的qíng緒擁堵在胸腔里,只需一點點努力,就能融化成一個溫暖的微笑。朋友間的微笑。
顏澤靠在賀新涼背上,在夜風過耳的瞬間雙手環緊了對方的脖子,無比寬心地將頭埋在他後頸窩裡,安全得讓神經全都鬆弛,就快要睡著。
男生覺察到被自己背著的女生異樣的動作,有點奇怪,放緩了步頻,腳步聲也相應地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漫過肩線而來的女生帶著光澤的聲音----
「吶,新涼。你可以叫我『小澤』。」
第四話
[一]
期中考期間偃旗息鼓的課外活動在考後如死灰復燃接踵而至。除了體育部策劃的高中籃球聯賽參賽事宜,還有很多事qíng讓顏澤忙得焦頭爛額。
這天中午,身為班長的顏澤又被叫去班指導老師所在的化學辦公室。
「下周二我們年級要舉行一次愛國主義歌詠比賽,你組織同學們好好準備一下吧。」老師在被女生問道「是學工委的旨意?」後搖搖頭,「不止,是學工委、團委和藝術教研室一起組織的。總之,是比較正式的活動。」
聽到「團委」二字,深知學校這個部門魔鬼般工作作風的顏澤立刻頭皮發麻。曾經有過晚上十點熄燈後還被團委gān部叫去辦公室整理檔案的經驗,所以在正式選班委後毫不猶豫地將團支書職務推給了具有同等選票數的季霄。
目前的局勢用「如臨大敵」來形容都不過分。
「時間緊迫,必須得快點定下指揮人選,這很關鍵。」班導嚴肅地說。
「那個……」女生稍作猶豫,「我自己可以擔任指揮。初中時是合唱團成員。」
老師立刻喜笑顏開:「那好啊。就你來指揮吧。」
松下一口氣,女生的臉上也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欣喜,但不安卻顯而易見。
其實有比自己更適合擔當指揮的人選。顏澤比誰都清楚。
「那麼,趕緊把歌先定下來。噢對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加點形式,有加分的。就讓顧夕夜和季霄兩人在合唱前來個詩朗誦吧。反正他們聲音好配合又默契。鋼琴伴奏的話……讓顧夕夜擔當,我看其他人好像沒這個特長。她是幾級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