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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33 作者: 夏茗悠
男生坐下,把驚慌失措的女生攬進懷裡。
」對不起……」
單影在幾乎已完全忘了該聽見什麼,該看向哪裡的瞬間只感到有些溫柔的聲線近在咫尺抽絲剝繭,最終形成了自己夢境中的形狀--
」對不起,我沒有早一點發現。」
不是朋友。
不是唯一的朋友。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
吶,你知道麼?在遙遠的宇宙空間中,有一朵由氣體和塵埃微粒組成的存在。
【以鷹為名】的巨蛇座M16星雲。
這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寂靜中最美麗、最旖旎,同時也是最天翻地覆、最波瀾壯闊的風景。因為,新的恆星在這裡【誕生】。
第六話疏散昴星團
『壹』
趕到體育館時比賽已經開始了。單影只在門口躊躇了一小會兒,就看見二樓看台上的顧鳶。單影朝他招招手,正準備轉身繞到外面的樓梯上去,卻因場上耀眼的女生滯住了腳步。
穩穩接住一個長傳後,夏秋只用了幾秒就用假動作gān脆利落地晃過對方兩名後衛,立定後做出投籃姿勢,對方一名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球員補防,夏秋迅速將球回傳給隊友,繞開身材高大的對手,在籃下等待隊友折回來的傳球,一躍而起。
午後的陽光點染在女生長發的弧度間,連綿成金色的溪流。
球被穩穩地送入籃筐。
比分差距已經被拉大到二十。
單影愣了半晌,才趁著自己學校球隊回防的空當匆匆跑向看台。
「沒想到你們還是來了。」夏秋在單影身邊的台階坐下,目光還落在球場中央互相jiāo換聯繫方式的兩隊球員們身上,「好開心。」
單影不確定後半句感嘆是不是在沖自己說,所以沒有接話。
五點二十分。雖然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家了,但悠揚的放學鈴還是如常回dàng在整個校園。學校的鈴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進入冬天以來的放學鈴是一支由八音盒的聲音構成的曲子,旋律在冷空氣中一圈圈漾開,靜謐感沉澱下來。
張口剛想繼續說話,卻被呵出的白霧吸引了注意力,隔了好幾秒,才說道:「單影和顧鳶正在jiāo往麼?」
女生在心裡偷偷感嘆對方敏銳的觀察力,「唔。」
「真幸福呢。」夏秋低下頭用搭在頸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當初和顧鳶jiāo往的時候也覺得很幸福麼?」看到夏秋從毛巾里抬起的臉蒙上了一層憂鬱,單影立刻覺得問錯了話,「抱歉。」
「沒事……幸福……怎麼說呢。並沒有感受到太多。」
「啊?」有點意外的答案。
「顧鳶他,心裡有一大座冰山,露出的只是頂端那一角,廣袤的山麓都掩藏在海平面下。看不見,更別提去融化它。一味地想讓他擺脫某些yīn影,可是,我好像一直一直不得要領。所以並沒有感到特別幸福快樂。不過倒是很奇怪地認定能夠和他走到永遠……最後果然還是不行。」
「最初是怎麼開始jiāo往的呢?」
「唔----」女生撐著頭仿佛陷入沉思,「具體的也不大記得清了。只記得是我先向顧鳶告白的。」
「唉?當、當面告白?」
「嗯。當面告白的。」
「好厲害。」
「那時候對帥哥完全沒有免疫啦。」女生臉上又恢復平日的神采,笑嘻嘻的,「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告白的。jiāo往之後才慢慢知道,其實jiāo往這件事本身就很沉重,兩個人相處,並不是長相匹配就足夠,要把以前一個人擁有的夢想變成兩個人共同擁有的夢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我總感到自己和顧鳶的契合點太少太少,很辛苦。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一開始就和尹銘翔在一起,也許會快樂很多呢。我是頭腦比較簡單的人,大概非要和頭腦同樣簡單的人在一起才能幸福吧?」
「可是現在也可以和尹銘翔在一起啊。」
夏秋平靜地搖了搖頭,「現在已經不同於當初。我不想成為誰的負擔。」
「怎麼會……」
「其實單影的話,應該很容易發覺我在對待韓迦綾那件事上的反常吧?」
「……對不起,我一度以為你也是狡猾的女生。」
「如果說完全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而單影很大程度上變成了藉口,是我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原諒像韓迦綾這樣的人。因為那些險些發生在單影身上的事……」女生轉過臉面向已經有所預感驚愕地瞪大眼睛的單影,一字一頓地說道,「曾經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
可笑的是過去的我。
偏執地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被自憐自艾蒙蔽的雙眼,又怎麼會知道有比我更加不幸的女生。
可她卻像個真正的公主,堅qiáng開朗地度過每一個內心沉重的日子,在一大群爭輝斗妍的恆星中間,做最亮最美的那顆,獨自撐起那一小塊本該晦暗殘破的天空。
從體育館走向校門,雖然是同路,但只有顧鳶一人騎單車,所以必須在門口道別。單影坐在后座上往後看,朝自己揮著手的兩人迅速變小直至徹底不見。
視野中yīn郁的冬景在疾馳而過的汽車燈光的衝刺下泛著冷調的huáng。道路被不規則地切割成光和影兩個部分。
「顧鳶。」
不太確定如此輕的聲音能不能逆著風傳到前面去。
「嗯?」男生倒是立刻就應答了。
「聽說明天只補半天課。」
「唔……是的。是因為教委的人似乎下午要來檢查有沒有補課。」
「這算什麼檢查,來之前都提前通知了。」好像很讓人失望。
「也就是走個形式,我們學校有家長向教委投訴學校補課了。」
「……哪家的家長這麼可愛?」
前面飄來男生溫和的輕笑聲。
「這麼說來其實是多出的半天,對吧……」
「嗯,沒錯。」
「顧鳶沒有別的安排,對吧?」
「沒有。所以?」
「所以,一起去遊樂園玩吧?」
「好。」
有點緊張的女生從後面看見男生小幅度的點頭頓時鬆了口氣。
「就只有這麼點心愿麼?」好像已經預料她馬上就會得寸進尺。
「唔……其實還想叫上夏秋和尹銘翔。」
「原來如此。」
「可以麼?」
「沒有什麼不可以。我到家後給他們打電話說明吧。」
作為男友,到這裡已經足夠體貼和善解人意。顧鳶沒有必要也不可能知道,其實繞了那麼一大圈,唯一的目的只是讓夏秋和尹銘翔在一起,遊樂園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
都說「達則兼濟天下」,無論什麼方面都占劣勢、無論什麼能力都比較弱的單影,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讓夏秋得到幸福。
『貳』
直到躺在chuáng上望著天花板發呆時,單影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是自己和顧鳶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吧。
這麼想著,突然就緊張不安起來。輾轉反側,整整一夜都沒有睡著。
早晨在微波爐旁邊等麵包被加熱的時候,正巧媽媽開門從外面回來。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打過照面了,彼此的jiāo流僅僅局限在便條上,所以,突然覺得陌生也是難免的。
「沒睡好啊?黑眼圈這麼嚴重。」聽語氣,媽媽倒沒有任何生疏感。
「昨晚一直在閃電。」
這也是事實。
大概是因為關緊了門窗,所以既沒有被雷聲也沒有被雨聲驚擾。但是即使隔著玻璃隔著窗簾,總還是有白色的qiáng烈亮光不斷滾過眼瞼。
後來單影索xing坐起來拉開窗簾抬頭仰望,找不到閃電是從哪裡刺穿雲霄,整片天空像跳閘一樣每隔一會兒就閃斷一次。
「嗯。今年的天氣夠怪的。冬天還下這麼大的雷雨。」媽媽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碎碎念著進了房間。
女生從滅了燈的微波爐里拿出麵包,順便踮腳從廚房窗戶往外望了望。天已經放晴了。
出門時估計媽媽已經睡著了,沒準備道別,但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媽媽突然又走出來,把個什麼東西塞進單影書包的側袋裡。女生沒看清,發著愣。媽媽又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催促道:「發什麼呆?哦喲你這死小孩就是做什麼事都磨磨蹭蹭,看到你我都要急出病來,這樣讀書怎麼讀得好。下午放學早點回家聽到沒?別一天到晚在路上東張西望瞎逛。」
走在上學的路上,單影伸手把書包側袋裡的東西抽出來,才知道是雨傘。
突然又想起了尹銘翔的話。
「他爸媽丟下他常駐國外是有原因的。」
丟下他。常駐國外。
單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父母有什麼可愛的。一旦出現總伴隨著沒完沒了的嘮叨、埋怨,有時還有打罵。
但也許這樣才算是正常的父母。
成天「死小孩死小孩」呼來喝去,但是在外人面前十句有九句都以「我們家單影……」開頭的。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上禮拜還把書包從窗戶扔出去bào走狀地吼道「你學什麼學!你怎麼不去死」,下禮拜在一家人的飯桌上會突然夾來一筷子菜「忸忸怩怩減什麼肥,多吃一點胖不到哪去」。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很可能繼續下雨的天,一邊嘴裡罵罵咧咧一邊要塞過雨傘的。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單影雖覺得自己父母不可愛,但到底還是找不出什麼惡毒的形容詞來形容他們。
可是,把子女一個人孤獨的留在另一個國度,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作為父母,都不可以原諒。
夏秋說:「一味地想讓他擺脫某些yīn影,可是,我好像一直一直不得要領。」
那對外人看起來完美等對的qíng侶,卻很少感到幸福快樂,並不是顧鳶的錯,更不是夏秋的錯,如果非要找出罪魁禍首,那麼應該是顧鳶的父母吧。
兩個人被關在摩天輪狹窄的座艙里,儘管實驗開闊,還是覺得像被什麼束縛著。當單影對顧鳶說出這樣的想法時,男生談談笑過看向遠方。
「我倒覺得,像被命運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