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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趙玫。程司。黎靜穎。前男友。父親。

    其實全是你不想傷害的人。

    一個人的幸福,究竟要以多少人的不幸為代價?

    (七)

    五月底返校拍畢業照,整個年級擠在cao場上。沒輪到的班級起初還呈方陣狀,不久就亂成一團,學生們三三兩兩用自帶的卡片機合影。趙玫好不容易找到夏樹和風間,晃著手裡的相機提議:「大家一起拍張小合照吧。」

    「大家」當然包括程司。

    幾個月不見,男生也沒有變成熟多少,趙玫喊他時,他正和以前A班的兩個同學笑著推推搡搡。只是回頭看見夏樹,才一下子隱去笑容,有點尷尬地怔住了,似乎在對女生願意跟自己合影感到意外。

    來幫忙拍照的是趙玫隨便找來的一個前A班同學,有點木訥,既沒有開閃光燈也沒有喊「一二三」。四個人還保持著姿勢,他就已經直起身說「拍好了」。

    趙玫回放出照片,立刻對著那人背影大喊:「笨蛋!會不會拍照啊!」

    夏樹湊過去一看,原來趙玫正好眨眼。而自己根本沒做好準備,眼睛還望著別處,風間倒是一貫面癱而帥氣,只是程司。

    程司還在看她,沒有看向鏡頭。

    夏樹突然感到心被戳了一下,脫口叫住已經轉身離開的男生:「阿司!」

    男生在視界中央回過頭。

    在此之前曾經有一次,繼母的父母從四川到上海來幫忙照顧產後的繼母和小妹妹,周末時夏樹和父親陪他們參觀東方明珠和海洋館。海洋館的北極區光線昏暗,沒有人注意到女生悄悄地紅了眼眶。

    也許程司本人都未必記得,這是當時他提議而最終未能成行的地方。

    未能成行是由於當時夏樹和黎靜穎打了起來,起因是趙玫,最後她們分別被兩個男生拉開。夏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細節,即使當初因為心緒起伏而含糊錯過的部分,也在日後反覆回想中變成了維持在心臟深處靜止而清晰的畫面。

    腿上明顯被擦傷一大塊的黎靜穎站不穩,胳膊扶著程司的肩,男生神qíng緊張地不停說話,說什麼夏樹聽不清,但夏樹看向他的短暫一秒,他竟然也看著她。那對視的一眼曾經讓夏樹非常慌張,以為他看出她的心計。

    但其實是夏樹太高估他。他是心無城府的笨蛋,整天和這樣那樣的遠比他成熟卻都在裝單純的女生們cha科打諢,雖然嘴上說不相信純有意其實篤信不疑,而面臨選擇時,卻蠢到連自己喜歡誰都搞不清。他能發現夏樹的狡猾?那真是個笑話。

    夏樹對黎靜穎的嫉妒深藏不露,嫉妒的原因很多,不是一兩句能說清道明,但其中一定有比重不小的一部分與這個男生有關。

    他曾經有世界上最坦dàng、陽光的笑容,讓人顧不得利弊得失,心裡的少女qíng懷像一大群鳥兒撲騰翅膀齊聲啾鳴,剎那間沸反盈天。

    現在他站在兩三米外沉默地望著自己,臉上沒有半點明朗。

    夏樹彎起已經濕潤的眼睛,淡淡地說:「開玩笑呢。」

    什麼意思?

    男生茫然地蹙起眉,但很快就舒展開。

    兩人彼此所站的位置就是夏樹轉學第一天程司帶她去領課桌椅的地方。

    那天的夏樹很突兀地喊他「阿司」。

    那天的校園和今天一模一樣。碧色的糙坪,緋色的花,淺灰色的磚面,金色的學校標誌物,白色的教學樓外牆,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

    由始至終給自己溫暖的人,不管他變得多麼薄qíng寡德,在某個瞬間你還是會想起他對自己排山倒海的好,懷念和他在天台上分餅gān吃的日子。

    ----重新做朋友吧。

    (八)

    黎靜穎休學了一年,重新跟著下一屆高二入學。夏樹和她一直有聯繫,高三時還曾經去老教學樓找過她。

    因為家裡條件好,做了修復整形手術,臉上的疤痕都不見了。可是視力是永久xing傷害,後來她不得不一直戴著眼鏡。

    依然是聰慧文靜的漂亮女生。脊背任何時候都挺得筆直,扎著長長的馬尾辮,雪白的頸部曲線優美,整個人變得比以前更加清瘦。夏樹覺得她變了很多,不是戴不戴眼鏡這種表象,而是個xing。她和同齡人走在一起已經顯得太鶴立jī群,有種難以描述的氣質。

    夏樹和風間都沒有告訴過她程司喜歡夏樹的事,幫著找藉口「物理班課業無比繁重,阿司抽不出空來探你」。但黎靜穎一直覺得程司喜歡夏樹,只是對明顯在逃避的程司有些失望。

    見她的時候,夏樹刻意避免談到程司。

    反倒是黎靜穎先提起:「雖然就在隔壁教學樓,但我忍著一次都沒有去找過他。以前我過於在乎他,生活總是圍繞他展開。後來我想明白了,可以喜歡一個人,但不可以依賴一個人,因為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是永遠靠得住的。沒有獨立人格的女生不會幸福。」

    夏樹打好腹稿想萬一說起程司,就告訴黎靜穎「其實他曾經喜歡過你」。但看見如此瀟灑的女生,突然覺得,抱著同qíng的心態來面對她真是大錯特錯,她並不需要那種「曾經」的安慰。

    黎靜穎眼神異常冷靜,有了往昔不具備的理xing和自信。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容易被人左右的女孩子。

    自己反而要靠她提點才幡然醒悟。

    九月初大學開學,夏樹和風間在火車站告別時,想起的就是黎靜穎說過的這句「沒有獨立人格的女生不會幸福」。

    「你覺得我有獨立人格麼?」

    風間有點詫異地挑起眉問:「為什麼問這個?」

    「不為什麼。算了,當我沒問。」夏樹笑著搖搖頭。

    自己有沒有獨立人格,不是由風間說了算。有些問題不適合糾結答案。

    就像夏樹一直想問風間:「如果我像黎靜穎那樣遭遇意外,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但是她知道風間不會回答,也沒法回答,自己一直bī問風間只能再得到一個不應景的「新年快樂」。

    風間幫夏樹把行李箱搬上車安置好。列車員路過時催促著:「送行的人員請下車,馬上就要開車了。」

    夏樹看見風間手上的木質手環,是程司送的那個。當年程司也戴著這隻手環幫自己拎過行李箱,想來有點恍如隔世。

    「我有禮物留給阿司,你幫我轉jiāo吧。」

    風間接過去捏了捏,方方的硬硬的。「是什麼?」

    「保密。」

    風間沒太大的好奇心,不再追問,笑著說:「幸好是留給程司,你要留給趙玫讓我轉jiāo我可應付不來。」

    「趙玫的昨天去她家給她了。」

    「欸?沒有禮物給我嗎?」

    「沒有啊。我把你忘記了。」

    「真過分啊。」

    「你不也沒送什麼給我麼。」

    這是列車員從另一個方向走回來,因為對風間印象深刻,又提醒了一遍:「馬上要開車了。」

    「知道了。這就下去。」男生這次答應了一句。

    等她走遠了,夏樹小聲說:「我覺得她剛才對你拋媚眼了。」

    風間笑起來:「你別嚇我。捕風捉影可不好。」

    接著兩人突然沉默下來,空氣凝固了。

    白駒過隙。夏樹揚起臉正色道:「你還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風間一手撐著上層臥鋪chuáng架一手扶住她的肩,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他溫和地加重手上的力度,稍稍改變了姿勢,變成一個把對方貼在胸口的擁抱,也沒有激烈得讓人窒息,非常有節制。

    「到了給我電話。」

    「好。」

    風間剛下車,列車就啟動了。夏樹看著他的身影才接近自己身旁的窗口就迅速朝後退去,心中漲滿酸澀的感傷。但好在,最後這些感傷沒有泛濫起來,掀起一場咸澀的風làng。

    它們只是,漾開幾圈漣漪,就恢復了平靜。

    (九)

    「荒唐可笑的是那虛度的悲苦的時間

    伸展在這之前和之後。「

    ----從哪塊已然荒蕪的糙地、哪個狹窄bī仄的罅隙,還是從哪片百折千回的腦際傳來這樣的誦詩聲。

    時間多麼神秘,它給你的逃亡無限寬廣,而又終將帶你回到原點,去尋找那些一度失落的溫暖過往。

    從日界線到日界線,周而復始,什麼都沒有改變。你沒有超能力,看見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但它們大同小異。你依然遇見相似的人,面臨相似的抉擇,陷入相似的處境,經歷相似的平淡或不凡。

    改變的是你。

    你學會去給予而非索取,懂得分享與原諒,哪怕整個世界都傾覆,你也擁有了擺正它的力量。你見過童話般美好愛qíng的隕滅,也見過至純至善友qíng的決裂,甚至連你最信任的親人也曾讓你失望,你所有的信仰都坍弛過,你曾經自bào自棄。可後來,又重新開始珍惜那些微小幸福,成為淡定大方的姑娘。信心和勇氣足夠支持你不再受任何人左右,選擇走自己的路,哪怕你並不清楚前路通向何方。

    就如同海làng不斷反覆拍打岩石,只為使它堅qiáng。

    時間是圓,一圈圈疊加,內心留下不可磨滅的年輪。

    而後,你長成參天模樣。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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