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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十歲,我和班裡同學相處不融洽。為了討好她們,我偷了你的錢去買零食請客,她們吃了我的薯片背地裡還是罵我「傻bī」。你發現後沒有罵我。

    十一歲時,你和一個阿姨結婚了,阿姨有個比我大一歲的女兒。你抱了抱我說:「以後再也不會寂寞了。」我們有了家。

    可是十二歲,你又和這個新媽媽離婚了。因為你出差提前回來,發現她帶著自己女兒去吃肯德基,而我卻忘帶鑰匙放學後只好坐在樓梯上等她們回家,不知不覺睡著了。

    之後是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知道你就是最重要最無私最愛我的親人,對你的依賴始終停留在某個上限。除了你,別人對我好與壞,我全都不在乎了。十五歲時我終於明白了八歲時親生媽媽對我說的話。

    再後來,「因為愛所以變得自私和狡猾」,我成了和媽媽一樣的人。為了被愛而不斷編織的謊言傷害了身邊每個人,我的不幸造成了所有人的不幸,終於我無法再坦然地在你身邊享受你的寵愛了。

    計程車司機把車停錯了地方,夏樹必須橫穿一個停車場才能到達賓館正門,中途風chuī翻了傘架,女生轉過身迎向風把傘面反過來,劉海全濕了,肩部的衣服深了一個色度。

    站在電梯中,傘順下的雨水迅速形成一小灘,腳趾在濕的鞋子裡冷得麻木了。

    房號……5017。

    女生深呼吸,擦了擦順著劉海落到臉上的水,按了門鈴。

    門被打開,裡面站著的人,是父親沒錯。

    不算高大的胖身材,扁扁的圓圓的臉,薄薄的嘴唇,小小的眼睛,單眼皮,無論看向哪裡,自己都和他一樣。就是覺得一模一樣。

    夏樹拼命地看住他,突然就紅了眼眶。

    劉海上持續順下的雨水從臉上流下去,像眼淚,但她是微笑的:「Surprise!」

    父親用胖胖的手揉過眼睛,「哎」了一聲,之後臉色一下子被點亮了:「怎麼還是來了呀?」伸出雙臂擁抱了女兒。

    (十)

    因為是過節,人心浮躁。這使得文藝委員的應急措施實行起來加倍困難。

    待一群不聽使喚的人總算領會了新的走位,黎靜穎已經連嗓子都啞了。她回到風間身邊,男生不知從哪裡變出潤喉糖。

    「啊真好,你是我的小叮噹。」

    「廢話就少說了。」男生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但從聲音聽得出高興。

    兩個人真的gān坐著,誰也不說話了。女生的腿離地面還有一截距離,一下不停地前後搖晃著。

    風間想起什麼,歪斜了身子。

    手肘隔著禮服的衣袖不小心碰到女生的羽絨外套。靜穎側頭看向他。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玩意,換到離她近的這隻手心中:「喏,這個給你。上周被我表妹拖去陪她逛商店街,無聊時看到就想買給你。嗯……就算是聖誕禮物吧。」

    是個小兔的手機吊墜。

    「欸----你怎麼知道?……」接了過去,當下就開始往手機掛飾孔里穿。

    風間得意地微微一笑:「聽……說的。」差點說出了程司的名字。

    但關於黎靜穎童年生活的一切信息的確都來源於程司。她換牙前曾有兩顆兔牙,所以她爸叫她「兔兔」,街坊鄰居也都跟著這麼叫,程司充當了惹人厭的傳播者,他把這綽號帶到學校,使得人盡皆知,當有人問起綽號的由來時,大家開起了玩笑。為此黎靜穎從二樓教室的窗口把一盆仙人掌推下去,並沒有如預料之中砸中程司的頭,但至少砸中了他的腳,害他在醫院躺了兩周。

    十歲時的事。在認識風間之前很久。由此可見,兩個人青梅竹馬的時代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和諧。

    但當風間出現的時候,黎靜穎已經是另一個人。

    如果……

    「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男生心裡的想法,不經意脫口而出。

    「怎麼了?」黎靜穎放下手機,疑惑地看著風間,「怎麼你今天也怪怪的?」

    男生直視她的眼睛,一直沉默,最後像是終於從什麼想像中清醒了,戲謔的微笑重新浮向唇邊,為她緊了緊披在裙裝外的羽絨外套,「當心別著涼。」走出幾步後他又折回來,「你見到程司了嗎?」

    「嗯?沒有……晚飯之後就沒見過他。你要找他,去問問小玫好了。」

    「我先去找他,開場前我會回來,乖乖在這等著別亂跑。」

    「我就是想跑也不能如願了。」女生打開羽絨外套,露出裡面統一的劣質紅色舞裙,自嘲道:「穿得這麼鄉土。」

    先前一臉嚴肅的男生開玩笑地點點她:「姿勢很誘惑,但身材欠佳。」

    (十一)

    通常而言,聖誕舞會是高中女生們少女qíng懷成為現實的最高cháo。

    但看看眼前這幾位少女,qíng緒似乎都有悖常理地低落。

    「放在教室後面吧。……關門?誰關的?……那隨便放哪裡,反正別來問我。」

    風間聽出是趙玫的聲音,卻明顯不是女王趙一貫的語氣。猶豫著站定,探過頭去,正迎上女生朝這個方向轉過來的臉。是趙玫沒錯。

    「怎麼了?」讓人忍不住詢問。

    「什麼怎麼了?」

    「好像不高興?」

    按照慣例,趙玫是說話聲音超大、毫不理會身處什麼環境的人,是班級里事無巨細全要cha一腳、時刻把自己當成重要人物的人,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懶懶地擺著手說「隨便」和「別來問我」的人。

    風間望著她,即使相隔十幾米的距離也能感覺到不對勁。

    「哈,能有什麼不高興呢?今天過節欸!怎麼會不高興呢?能有什麼不高興啊!聖誕節!還有舞會!多完美!有了這些這些這些,還有什麼會讓人不高興?」

    現在----又yù蓋彌彰得太拙劣了。

    不過風間暫時沒有jīng力來照顧每個女生的qíng緒低cháo期,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程司沒和你在一起嗎?」

    「他?……晚飯後就沒見過了。」

    又一個不知qíng者。

    「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風間沒太顧及趙玫,急匆匆地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趙玫在yīn影中站了許久,然後拎起長裙直奔備演的舞蹈房,幾乎不費chuī灰之力就找到了被某人安排「原地待命」的黎靜穎。

    「在看什麼呢?」

    黎靜穎抬起頭,微笑著拉趙玫坐在身邊:「沒什麼啊。剛才你去哪兒了?」

    趙玫眼尖,把她企圖藏匿的手機搶過來:「新手機鏈?聖誕禮物麼?誰送的呀?」小兔子造型在眼前晃呀晃。在高中沒有幾個人知道黎靜穎小時候的綽號,肯定是熟人送的。程司從晚飯之後就不見蹤影,根本沒在備演舞蹈房周圍露過面,在全員解散後趙玫去樓下盥洗室到回來這短短的時間內可能出現在黎靜穎身邊的只可能是同班同學,那麼同班同學中還對黎靜穎童年軼事略知一二的熟人是誰呢?

    雖然程司一貫口無遮攔,但被仙人掌砸過一次的教訓肯定已經讓他長了記xing,不敢見人就說。

    答案毫無疑問指向了風間。

    可眼前這位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好姐妹卻遮遮掩掩地撒謊:「是聖誕禮物,別人送的。別班的,你不認識。」

    趙玫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沒揭穿她,也不再糾纏這話題:「哦,是嗎?你後面頭髮掉了一縷下來。」

    女生緊張地摸著後腦:「嗄?怎麼又鬆了,彩排之前才梳了一遍,看來我還是不擅長盤發。我先去找面鏡子處理一下。」

    「要我陪你嗎?」

    「不用了。」

    看來不是不擅長盤發而是不擅長撒謊。黎靜穎急需從趙玫身邊逃開,去找個地方鎮定一下。

    而趙玫,也就順水推舟給了她好建議:「去樓下的盥洗室吧,這一層的擠滿了梳妝打扮換演出服裝的女生。」

    「嗯,好的,有人來找我就說馬上回來。」

    有人找你?找你的人除了風間又會是誰呢?

    馬上回來?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十二)

    風間出現在舞蹈房的時候,大家已經準備往舞會所在的體育館進發了。趙玫朝他招呼道:「找到阿司了嗎?」

    男生抹去臉上的雨水:「沒找到。書包沒在教室里。估計他不太可能背著那麼重的書包和我們玩捉迷藏使xing子,沒準在食堂和你分開後就直接回家了。」

    「有道理。」

    「欸?怎麼沒看到小靜?她沒和你在一起嗎?」

    「開始是在一起,不過後來她說去整理一下髮型就走了。我們先進場吧,待會兒她看見我們不在,肯定就知道去哪兒找我們了。」

    風間也沒多想,幫黎靜穎拿了換下的校服和書包,跟隨大部隊去了。十幾分鐘後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怎麼還不來?打她手機吧。」

    「可她手機在我這裡。」

    「你和她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趙玫捂著額頭想了想,不太確定:「半個多小時前吧。」

    「仔細想想。到底什麼時候?是距離現在半個多小時前還是距離我們到體育館時半個多小時前?」

    「……距現在……大概三刻鐘到一小時吧。怎麼了?」

    「怎麼了?」男生挑高了眉毛,「整理髮型需要一小時?現在外面下著雨,我們班的舞會就快開場,她還沒有出現,而她是主角,這裡少了她不行。她是像程司一樣沒有責任意識的人嗎?不是。所以肯定出事了。我得去找她。」

    「現在?」趙玫拉住風間的衣袖,「阿司消失了,小靜消失了,然後你也要消失,舞會怎麼辦?馬上就要上場了啊。」

    「放鬆點趙玫。只不過是一個節慶小活動,就算我們班跳得七零八落又怎樣?大家只會更開心。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小靜。」男生伸過手潦糙地揉了揉她的額發,「你玩得高興些,我找到她後來和你匯合。」

    被困在盥洗室的黎靜穎已經嘗試過各種出逃辦法,正無計可施。盥洗室門不僅從外面鎖上,而且當她反應過來後明顯聽到有人在外面用疑似拖把的東西抵住了向外開的門。無論是誰gān的,都可謂心思縝密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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