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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目睹這一系列怪狀的程司匪夷所思,暫時忘了風間的可惡,問道:「她不過就是撿到了掃帚吧,Why?」

    男生攤攤手:「看吧,你連這種程度的女生都搞不懂,何況夏樹?」

    (二)

    夏樹忘了那天中午的爭執是怎麼開始的,但無非是像每次一樣,程司想盡辦法和自己搭話,到最後自己終於爆發沖他吼出來,言辭難聽得太過分,程司也便跟著動了怒。

    「得了吧,找什麼藉口!不就是看見風間和小靜一起跳舞心裡不慡麼!gān嗎遷怒於我!」

    「你……」

    夏樹愣過長長的數秒,緊咬下唇,渾身僵硬無法動彈,也想不出任何能夠反駁的話,只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直視對方的眼睛,盯得久了,反而自己忍不住流下眼淚。

    自己也覺得既窘迫又費解,為什麼當時竟會哭出來,無措之下,只能拽起袖子使勁抹掉不受控制下落的淚珠,轉身跑出了教室。

    這番突如其來的反轉,自然把程司也嚇了一跳。

    男生沒料到對方會哭,也呆在原地手足無措起來。

    下午第一節地理課,夏樹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程司愈發內疚不安。大課間集體舞排練時,夏樹依舊沒有現身。程司心煩意亂到居然沒聽見靜穎對自己說的話。

    「……吶吶。」

    眼前晃動著女生的手,程司這才回過神。

    「我說,你魂不守舍地發什麼呆?跟你說了三遍還一副痴痴呆呆的表qíng。」靜穎一邊嘟著嘴一邊微微笑,一邊說嗔怪的話一邊使用著甜甜的柔柔的語調。這是她的魅力所在,常把男生們迷得神魂顛倒,但此刻的程司例外。

    「什麼事?」雖這麼問,腦子裡卻還在想夏樹的事。

    「換舞伴的事,我幫你跟風間磨了半天,他終於答應了!」見對方臉上毫無欣喜之色,靜穎愣了須臾,好像興奮感也落了空,「吶,我是說,你可以不和夏樹一起跳舞了哦。說起來……怎麼從剛才起,就沒看到她。」

    「不用了。」男生突然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

    「欸?」

    「舞伴,用不著換了。」

    「啊?」

    程司手一撐,從把杆上跳下來,經過發了呆的靜穎身邊,徑直出了舞蹈房。

    (三)

    風間在回教室的途中被程司神神叨叨地截住,頗為不滿:「又怎麼了?」

    「夏樹在裡面。」

    「那又怎麼了?我怕她gān嗎?」風間被程司徹底搞懵了。

    「你當然不怕她,是我怕了她。」男生一副頭疼表qíng。

    風間恍然大悟:「噢,你倆之間的那麼點糾紛還沒解決啊!」

    「不僅沒解決,而且惡化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夏樹居然哭了。你也知道,我最怕見著女生哭了……」

    「你搞哭女生的次數還少啊?」風間笑著cha話。

    「別貧了,我遭遇了這麼嚴峻的失態你還好意思笑得出來!還有點人xing的話就進去幫我哄哄她,替我多說幾句好話。」

    「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哎喲你魅力無敵嘛!對付女生最有一套,你一出馬絕對搞定,何況對方是夏樹……」

    「你見過夏樹跟我吵架的。」

    「哎呀那只是表面現象!絕對的表面現象!」

    風間似笑非笑地盯著著急上火的程司看:「欸,你什麼時候開始對夏樹那麼好了?好得都超過小靜了。」

    「……」程司一時語塞。

    「我給過你勸告,你還要一意孤行那就沒辦法了。」

    風間的表qíng太嚴肅,程司嬉皮笑臉:「gān嗎?你還打算跟我決裂不成?」

    「如果你堅持要和夏樹糾纏不清……」

    程司收住笑:「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你們一個個都要排擠她,但她不過是個女生,不是什麼大規模殺傷xing武器。就像……以前的小靜,我不能放著她不管。」

    「你被她騙了。我在成都的朋友認識夏樹,她父母沒有離異,她只是故意沒在檔案里填寫母親的信息。而且她轉學是因為……」男生說著說著,突然停住了。

    「我不在乎夏樹為什麼說謊,也不在乎你說的那些坊間流言,我只知道,夏樹沒在檔案里填寫母親的信息的真實原因,的確不是父母離異,而是,」程司的目光移向一側地面上某個點,「夏樹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世界在瞬間歸於沉寂。

    厚厚一疊檔案,從小學到高中,程司好奇地順序看過去。

    目光移動到評語中的某一行。

    猛地呆住。

    綠光在複印機中緩慢滾過,發出有節律的噪音,像雜亂的音符在心裡敲,靠在外面的手肘感覺到灼熱的溫度。

    小學時,班主任給的期末評語----

    ……變得不太合群,但介於母親離世的原因,她已經表現得非常堅qiáng、非常了不起……

    ----就是真相。

    因此,即使事後向風間證明了夏樹母親那行的空缺,也提不起興致去大快朵頤。

    無法再安心。

    愧疚與同qíng,歸根結底都源於善良。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既不需要前綴也不需要註腳,能夠在瞬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那一定是善良的關愛。

    放學時,眼睛腫腫的夏樹獨自背著書包往校門走去,剛下樓就遇見程司。

    男生跨在他那輛山地車上,單腳撐地,眼神在看見推門而出的瞬間被點亮。在女生的視界中央,夕色日光從教學樓的側面斜斜地切過,映紅他深色制服的左半邊。夏樹目光上揚,原本最耀目的太陽中心忽然變成一個小小黑點。

    也許是光線太過刺眼的緣故,瞬間又讓人濕了眼眶。

    只有短短几秒的對峙,夏樹什麼也沒說就從他身邊經過。男生騎著車追上,在校門口拽住女生的胳膊:「夏樹!」

    夏樹頭也沒回,甩開他的手,腳步沒停下。

    程司再次拉住她;「我送你回家。」

    逆著放學時紛紛側目的人cháo,女生執拗地把手臂抽出來。程司無法以這種姿態在車上保持平衡,,索xing跳下車來,沒有放開夏樹。經過身邊的幾個與程司熟悉的別班男生發出起鬨的噓聲。

    「對不起。」

    男生的道歉不知怎的,突然讓夏樹感到特別委屈,一張口又帶出哭腔。

    「……我就是遷怒於你……又怎麼樣?……我就是……嫉妒……又怎麼樣?……我就是……你又怎樣?又怎樣?」

    失落的反問聲聲敲擊在男生心臟上。任由她邊哭邊說,直到泣不成聲,過了許久,男生扶起車對她說:「不怎樣,沒關係。」

    女生抬起淚眼。

    「過來,我送你回去。」

    ----因為母親離世開始變得不合群的女生,我不能放著她不管,無論她多麼不討人喜歡。

    ----也許我能夠改變她,當她能感覺到自己有同伴……

    (四)

    夏樹和程司的領悟能力都很qiáng,到最後一天彩排時,已經比一般同學跳的好多了,黎靜穎把另一對笨手笨腳的領舞調去側台,把夏樹程司換到前台,所以統一走台時兩人由於位置沒有變化而閒下來,聊起了天。

    「制服還是買不到嗎?」

    「嗯。」

    「我有點好奇,你以前學校的制服是什麼樣的,正裝還是運動裝?

    「運動裝。「

    「呃,可憐。「

    「不過我初中的制服是水手服。」

    「不是吧?那麼開放。連我們上海初中的制服是水手服的都不多……唔……好像就趙玫她們學校是。說起來,真想看趙玫穿水手服的樣子……你gān嗎這種眼神看我?」

    「……沒什麼。」雖然嘴上這麼說,女生臉上已經分明擺出了「你真猥瑣」的表qíng。

    「gān嗎啊!趙玫身材蠻正的!正常人都想看的好伐!」

    「行吧,你真正常。」夏樹笑了一會兒,轉移話題,「對了,中間jiāo換舞伴的兩個八拍你是和黎靜穎一起跳。」

    「嗯。」

    沉默片刻,夏樹回過頭看向程司的眼睛,問道:「你還喜歡黎靜穎嗎?」

    「欸?」對這種直接的問話沒反應過來,男生微怔,揣測著是否話里還有別的意思。

    夏樹又問了一遍:「阿司你喜歡的人是黎靜穎嗎?」

    耳畔嗡嗡作響的嘈雜人聲突然全部消失,腦海猶如死機後的電腦屏幕鋪滿了單調死寂的顏色,眼前灰白混沌的一片,長久以來糾結無序的雜念驟然只剩最後一根纖細的絲線,卻反而異常清晰地從無法分辨的世界中凸現出來。

    夏樹覺得似乎經過了十幾秒那麼長的沉默,對方才側過頭看向自己。

    「是,喜歡。」

    瞳孔深處有什麼,像沒有壓好的書頁,被大風「嘩啦啦」迅速翻了過去。

    「還真的是這樣啊。」聽起來不經意的語調。

    「從初中的時候開始。不過我告白的時候,她已經決定和風間在一起了。小靜選擇了風間。」男生把手從夏樹腰間放下,撐著坐在舞台邊緣。

    「她和風間,曾經jiāo往過?」這倒是出乎意料。

    「嗯。」

    夏樹跟著坐在他身邊:「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還喜歡她?喜歡她哪點呢?」

    「就是喜歡,說不出哪一點。像明明看見前面是沼澤,卻沒有別的路可走。沒有選擇餘地,只能陷進去。」

    夏樹沒再開口。眼睛垂向地面,看自己的腳尖在視野里做簡諧運動。聽著男生的話,安靜地無奈地微笑了起來。

    這個人,平時做事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仗著自己受歡迎為所yù為。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把別人的努力都看作理所當然。卻傻乎乎眼裡只有一個人的身影,放下自尊寵著她圍著她轉,很多年不願放手。

    ----像明明看見前面是沼澤,卻沒有別的路可走。

    ----沒有選擇餘地,只能陷進去。

    (五)

    畫室巨大落地窗外的天色逐漸被染亮,白茫茫的一片,遠處高聳入雲的建築群像被罩上灰濛濛的濾鏡。身邊有些學過好多年畫畫的同學在盡qíng潑墨,而夏樹卻只是在用生疏的筆觸描下模特灰色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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