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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這可不是衝動。」風間挑挑眉毛,「和對手在公共場合正式翻臉是一招好棋。從此以後誰都知道黎靜穎、趙玫和夏樹之間有過節,對方要傳她壞話就沒那麼方便了,因為大家都會打折聽。」

    就算風間說到這份上,程司也不能完全理解。「嗯?現在開始替她說話了?開學時不知是誰說她『不是善主』,還跟我故弄玄虛說什麼『直覺』呢。」

    「我說她聰明沒錯,可我說她善良了嗎?」

    雖然程司平時一貫囉嗦話多,但遇到詭辯拌嘴卻從來不是風間的對手。

    「她其實也算不上『不善良』,女生嘛,誰沒有點心機?----雖然那是我毫無概念的境界。夏樹她家庭不幸,在學校還受趙玫她們排擠,反擊幾下也是正常的。「

    「她家庭怎麼不幸了?」

    「爸媽離婚,媽媽跟有錢人跑了,她被判給爸爸,爸爸不久前又再婚了。」

    「聽起來很耳熟。」

    「嗯?」

    「你確定不是某個苦qíng劇女主角的官方狗血設定?」

    「你不信?」

    「一個字都不信。」

    「不信……我們打個賭?」

    「賭注隨你定但是證據你去找,如果你不能證明夏樹是個苦qíng劇女主角就算我贏。」

    「無異議。」

    男生們打起無聊的賭總是不計後果,而為了去證明自己是贏的一方更是不惜代價。程司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快的方式就是去檔案室偷出夏樹的那份,當然,這個計劃被他以興奮又刺激的語氣告知風間後,卻只換來對方冷靜的評價----「蠢死了。」

    如果沒有風間的幫助,當然是不堪一擊的不可行方案。

    「如果你能使用你那張無比純良的帥臉輔以無比可靠的聲音誘開辦公室里的值日生,我將把最終收益用於請你吃飯。」

    「也就是說我在幫助你騙出我的錢為飯局埋單。」

    「哎呀,不要那麼斤斤計較嘛。」他耍出殺手鐧腔調,往風間肩上靠去。

    風間受不了男生膩人的撒嬌聲,用盡全力卸開像米袋一樣沉的腦袋,默許了他愚蠢的計劃。

    風間是優等生、學生gān部、美少年、可靠學長,只需在辦公室門口微笑著晃一晃,甚至不用開口,一年級的值周生就能手匍額匐跟著走。

    儘管他一直不承認,程司還是管這叫「色誘」。

    眼下程司顧不上嘲諷他,趕緊趁機溜進檔案室翻出自己班級的檔案,再找出屬於夏樹的那份。

    厚厚一疊,從小學到高中的,男生好奇地順序看過去。

    目光移動到評語中的某一行。

    猛地呆住。

    綠光在複印機中緩慢滾過,發出有節律的噪音,像雜亂的音符在心裡敲,靠在外箱上的手肘感覺到灼熱的溫度。

    程司隻影印了高中的那張,甚至覺得連這也是錯的。

    即使事後風間證明了夏樹母親那行的空缺,也提不起興致去大快朵頤。

    無法再安心。

    愧疚與同qíng該怎樣清算?程司覺得最好用必勝客外賣去等價代換。

    於是事qíng演變成:翌日,當夏樹在午休時分被以各種奇爛無比的藉口留在教室,直至課桌上一字排開各種豐盛佳肴,依然茫然無措。

    「這什麼意思?」

    「我請客。」男生瀟灑地打開披薩,「當然啦,付帳的是風間。」

    果然是他的風格,夏樹笑起來,問:「那為什麼平白無故要請我?」

    男生嬉皮笑臉給不出靠譜理由,女生只好轉向風間問個明白,可沒想到風間是一張「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請你客」的撲克臉。

    風間當然說不出「我們拿你打賭了」的話,況且他覺得就算打個小賭也無傷大雅,夏樹並沒有任何損失,程司這樣小題大做他也無法理解。

    (六)

    「怪人。」

    上學路上,夏樹碰見程司時已經更新了稱呼。

    男生停下車笑著回過頭:「只不過幾個披薩而已啊,還談不上怪吧?」

    「沒有理由,沒有下毒,這還談不上怪?」

    「你就不懂得要用『謝謝』回報有好施之心的人嗎?」

    「當然懂,早就對風間說過了。」

    玩笑開夠了,夏樹未經允許就跳上男生后座:「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這樣沒來由的好意讓人感到不自在。像以前那樣正常相處,不好嗎?」

    如果「正常相處」指的是能夠心無雜念地環著他的腰;安心地看住他制服襯衫的線條;隔著衣料相接處的皮膚蔓延開綿長的暖。那樣的異樣都不覺得異樣,那麼很遺憾,連夏樹自己都做不到了。

    不記得上一次手是放在哪裡的,不記得上一次目光是放在哪裡的,不記得上一次是由於什麼才感覺不到手臂間灼燒般的陣痛。

    他有些特別的舉動,哪怕你攥著理智不斷提醒自己那不可能有特別的意義,但心不受控制地跳動過幾次,脈搏不受控制地紊亂過幾次,他就不得不變成了特別的人,不會再是以前那個。

    程司不會有夏樹這麼多敏感纖細的念想,夏樹對他來說同樣是特別的人,但特別的意義卻大相逕庭。

    因此,他雖然知道有朝一日夏樹發現他的小秘密會生氣,但他對女生生氣程度的預估卻遠遠不足。當面對這種局面,他甚至不能理解夏樹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反應。

    「給我個解釋。等等,別告訴我是你在馬路邊撿到的。」

    程司拿著從自己書包里掉出來的夏樹的影印檔案無言以對。

    「別介意,只不過是……打……打賭……」

    「打賭?」夏樹冷笑一聲,「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卻拿我打賭,調查我的檔案……」

    賭氣的責備話大半沒聽進去,只感到腦袋中充滿嗡嗡噪音,程司追著轉身離開的夏樹在走廊上拉扯,成功讓她停下之後才看見她的眼淚正划過臉部曲線往下落。

    女生把揉成團的複印紙砸向他的臉。

    「你真是世界上最貼心的好朋友!」

    程司不是沒有防備,但還是給砸了個正著。紙張摺疊產生的稜角在來不及眨眼的瞬間硌住臉,拉出一道痕,再落向地面。痛感沒有隨施力物的消失而消失。

    一個怔忡間,放走了她。

    「阿司你終於也開竅啦,沒錯,就該離那女人遠點。」

    「什麼……胡扯什麼啊?」反映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對方指的是夏樹。

    「你不是不跟她說話了嗎?」

    「……沒那回事。」只是心裡某處被滾過的眼淚灼傷,不知該如何相處了。程司想不出一個完美的道歉。

    趙玫好像很失望:「切,我還以為你幡然醒悟,識破那女人的真面目了。「

    「她又沒做錯過什麼,你gān嗎老和她爭爭鬥斗。「

    「別來對我說教,她就是做錯了,你不懂。「

    不能完全理解,但一定是錯了。

    錯的那個人不是夏樹。

    (七)

    兩個人的對面無言在趙玫看來是一種局面,在黎靜穎看來是另一種局面。程司先是對夏樹大獻殷勤,接著又尷尬相對,這絕對不能用單純的「古怪」來形容。

    問當事人之一程司,只得到支支吾吾的敷衍。問看似知qíng的風間,也緘默不言。

    「你看那兩人像是鬧了矛盾嗎?」一起去上計算機上機課的路上,黎靜穎徵詢趙玫的意見。

    女生想想,程司當面否認了矛盾一說,於是搖了搖頭。她半垂眼瞼一副不願多談的表qíng,卻使黎靜穎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經過教學樓間的廣場時,太陽光從頭頂直直地往下打,腳下的yīn影一會兒左移一會兒右移。黎靜穎再找不出什麼話題,腦子裡好幾種猜測在打架。

    等到已經開始上課,趙玫才略微察覺到黎靜穎有幾分不正常。

    唯一對全局知qíng的只有風間,他明白程司為什麼難堪,也明白夏樹為什麼生氣,甚至明白黎靜穎為什麼反常地坐立不安。但出於某種私心,他不願說穿。

    午餐時大家依然聚在一起坐,然而氣氛卻愈發僵,對話只存在於風間與趙玫之間。

    「藕片咸了。食堂最近總像倒了鹽罐。對了,數學布置作業了嗎?」

    「沒有,老師只說午自修時她過來答疑,應該會順便布置,不過jīng煉上的二項式定理那部分總歸是要做的。」

    「二項式定理?那麼複數就不做了?」

    「前天就布置做完了呀,你沒做嗎?」

    ……

    為了掩飾尷尬,風間迫不得已使對話毫無間隙地進行下去,到最後演變成綜藝競賽中的速問速答。夏樹從不遠處的過道端著餐盤經過。趙玫又義憤填膺,對著她的背影罵道:「賤女人。」

    「行了,還在鬧不團結。」程司終於開口。

    「你這人,怎麼不相信自己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你才認識那賤女人幾天啊?」

    「有道理,比起生面孔,我應該相信『從小到大』動輒打我的『好朋友』。」

    趙玫不理睬他的嘲諷反語,用半截筷子比著:「前天她還把一條這麼長的小青蟲放進姚小言的書包里,把姚小言嚇得嚎啕大哭,到現在還在被選修課上那幾個沒人xing的男生嘲笑呢。」

    風間朗聲笑道:「那還真是gān得不錯。」

    趙玫白他一眼,又舉一例:「昨天下午王婷參加游泳隊訓練,結束後發現自己的衣服都不見了,最後只好裹著浴巾穿越cao場跑回寢室換衣服。」

    「是夏樹gān的嗎?」程司光在腦子裡想想那些場面就樂得不行。

    「除了她還有誰?還在衣櫥里放了張寫有『生日快樂』的賀卡署名『夏樹』,簡直不氣死人不罷休。我敢打包票,這一定是王婷一生中最『快樂』的生日。」

    「趙玫,夏樹是qiáng悍加智慧型的女生,誰讓你們沒事找她茬。」風間已經恢復了正常語速。

    程司看他一眼,沒再接嘴議論夏樹,而是轉了話題。

    (八)

    下午第二節課是體育課,幾乎所有女生都加入了唯一的集體活動長繩項目,夏樹不出意外地再次被孤立了,只能坐在場邊訕訕地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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