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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可夏樹仍撐著下頦盯著碗的邊緣一動沒動。
「要說非常苦惱的事,大概還是有一件的啦。」男生擱下筷子,雙手jiāo叉在胸前撐在桌上,正色道。
「欸?有一件?」
「應該看得出吧?我喜歡小靜,但是她卻沒那個意思。」
「嗄?」根本就沒看不出,太不意外了。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就好像突然變成了要被人憐憫的角色,不知不覺占了下風。」yīn郁的神色只維持了短短几秒,男生就又露出了那種程司式的元氣笑容,「不過就算很煩惱但還是堅持下去比較好,我是這麼認為的。別多想了,快吃吧。Sorry,有點烤糊了。」
夏樹低頭盯著碗機械地舉起筷子。
繚繞在整家店裡的煙把眼睛熏得生痛了。
夏樹想著這些,腦海里一團亂麻。但更混亂的是場上的賽事,離結束還剩五分鐘時比分終於發生了變化,平手已成定局,夏樹看不下去,先回了教室。
剛推開門,有點驚訝。靜穎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自修,覺察到夏樹進門來,才抬起頭。
「怎麼沒下去看比賽啊?剛剛好像看見趙玫,以為你也在下面。」
不久前才鬧騰到打架的地步,夏樹這麼突然地搭腔,而且沒有任何不自然感。靜穎徹底摸不著頭腦,晃神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留下來剛出完黑板報,想著比賽差不多也快結束了,就懶得下去。我們贏了麼?」這麼一答話,顯得之前的鬥爭越發虛無了。
夏樹正驚嘆於靜穎憑一人之力又寫又畫能完成如此完美的板報,便被靜穎拽了拽衣角再問一遍「是輸了麼」。
「我沒看見就上來了,不過也差不多已成定局了。阿司進了兩個球,比分1:1,平局。」
「欸?」靜穎以為自己是聽覺障礙。
「一個烏龍。」夏樹內心無力地解釋道。
氣氛僵了長長的幾秒,最後結束僵局的是靜穎一副「完全被他打敗」的表qíng。女生捂著額頭,低頭笑起來:「還真像他做事的風格。」
第二天早上,夏樹在儲物櫃前取書,很難不注意到不遠處那個異常活躍的身影。程司眉開眼笑地蹭過來:「你沒看到進球那一瞬間真是太可惜了。」
「欸?我走你看見了?」
「當然了,就你一個人不穿校服,目標那麼明顯。你剛一走B班那體育委員就人品爆發步我後塵進了那個烏龍。」
「你還好意思說步你後塵?」
男生戳戳她的額頭:「你不得不承認,奠定勝局的那一球還是我進的!太不夠意思啦,即使失敗也應該給點面子看到最後一秒吧,何況你怎麼就肯定一定贏不了?」男生自顧自喋喋不休著,等注意到女生對著儲物櫃門發起了呆已經是半分鐘之後的事。
「欸?怎麼了?」
「為註定失敗的事做出努力,這種事,究竟應不應該呢?」夏樹目不轉睛地盯著櫃門的鎖孔。
「就算最後失敗,但所有那些努力存在過就不會憑空消失啊,雖然改變不了結局,但整個過程都因此不同了。更何況,夏樹----」
男生在女生側仰起頭看向自己的瞬間揚起了陽光一樣晃眼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註定失敗的事嘛。」
此前的一個周五,學校組織步行去上海科技館參觀。
夏樹連同班同學的名字都沒記全,身邊是女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卻怎麼也cha不進她們的話題。
漸漸地,腳步不受控制地慢下去,整個人被疲憊感淹沒,在隊列里的相對位置迅速後退著,從女生間掉到男生間,再掉到隊尾,最終被閃爍的綠燈把自己和全班隊列遠遠地隔在馬路兩側。
身側還有些學生頂著huáng燈往前沖,更多的人停下來,幾條隊列被截斷。被截斷的班級的前半段都等候在馬路對面,可夏樹所在的班級,卻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繼續朝前行進。
周圍是完全陌生的面孔。穿便裝的夏樹突兀地立在校服的海洋中間,拘謹又不知所措,頭腦一片空白。一瞬間,手突然被人群中突如其來的力量拉住,還沒來得及低頭探尋力量的來源,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被拉著往前奔跑起來,在越過最後一道斑馬線的剎那,huáng燈在半空變紅了,好像宣布一個判決。
夏樹撐著膝蓋,一邊喘氣一邊抬起頭,正迎上少年們鮮明的英氣的眉眼。
程司是一貫的笑容燦爛:「我說你一個人站別人班裡發什麼呆啊?」
夏樹等起伏的胸口平靜下來,直起身反問一句:「你們剛才還不是在別人班裡麼?」
「哈哈。」程司得意於對方被自己繞進話里,「我看上J班的凌曉曉跑去搭訕,風間陪我,你看上J班的誰了?」
夏樹一時語塞。
見女生的窘迫表qíng,程司愈發覺得有趣了:「好了好了,誰不知道你是衝著風間去的。」
「不是的。」女生冷淡地反駁,餘光卻又忍不住瞥向旁邊的易風間。
「你看你看!」程司果然不會放過蛛絲馬跡,「我一說你就臉紅,還當我的面眉目傳qíng!這個世界太不合理啦!明明我才是風間的『官配』!」
夏樹不由得心很累。
果然最後還是以風間的崩潰而告終。一拳打他肩上示意「閉嘴」,沒再理睬程司,只把書包換到另一邊肩上,對夏樹說:「走吧。」
陽光大片大片地在少年的額發上洇開。一切像個童話,除了那大煞風景的畫外音:「太討厭了!易風間你重色輕友!喜新厭舊!始亂終棄!」
其實早在轉學的第三天,夏樹忍不住問程司:「你脖子支撐的那個究竟是頭還是枕頭啊?」得到的答覆是「無厘頭」。
全年級學生一齊湧進科技館,再加上還有某個小學也在參觀,瞬間亂了套,維持秩序的老師們也不知去向,學生們混雜在各個展廳里亂竄。
夏樹過於瘦弱,被周圍的人推來撞去。等風間找到立足點回過頭,女生已經不知被人cháo衝去了哪裡。程司把自己的書包也扔給風間:「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把她找回來。」
倒也沒有走得太遠,很快就在人山人海中發現了那凝滯不動的一點,程司一邊笑一邊跑過去:「果然人群里最呆的就是你。」
女生惶恐的神色在抬頭看向男生的瞬間變成釋然的笑容,繼而望望他身後,不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感到奇怪:「風間呢?」
「在神五宇航艙那邊等我們。」程司轉身走出幾步,又慢下來,儘量遷就著女生的步幅以免再次把她弄丟。穿過了中間的一個展廳,已經看得見不遠處宇航艙前猶如書包架一般佇立的瘦高男生,程司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重新開口問道:「吶,夏樹你暗戀風間吧?」
「欸?」儘管對方問得輕鬆得不著痕跡,夏樹還是怔在原地動彈不了了。
男生回過頭,浮現出與平日的玩世不恭截然相反的認真表qíng,雖然刻意裝出不經意的語調,卻掩飾不了自己非常在意答案的心理,再問了一遍:「是吧?」
那一瞬,重又想起,隱藏在視野中耀眼光暈下的面孔和眼眸,讓人看上去恍惚間覺得時間好像一直停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流淌。
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手掌,為什麼異曲同工地讓心臟隱隱作痛?
而在疼痛之後,為什麼又泛濫起無邊無垠的悵然?
無法前行。
纏住雙腿的藤蔓,一枝是日漸明朗的心意,一枝是永不吐露的答案。
過了許久,夏樹揚起了笑臉,「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第三話
(一)
程司,這少年站在日光充沛的樓下朝自己揚起燦爛笑臉,心無城府的單純模樣,在視界的中心形成定格。之後長久的相處漸漸剝開幻想的外殼,讓人看見真實的他。
他帥得很一般,家境也平凡。對女生也不夠細心體貼,嬉皮笑臉,口無遮攔,冒冒失失,毛手毛腳,上課喜歡亂cha嘴,鬧的笑話足夠供應全班的娛樂生活,好在他臉皮厚。有時候熱qíng得討人嫌。成績進不了年級前三十,倒也不至於掉出A班,智商稍稍高過平均線,qíng商也不見得高到哪去,缺點一大堆。和完美沾不上邊。
可是他笑一笑,他的缺陷你就全都不記得了。
他的特別,你時時刻刻歷歷在目。
他穿著黑白兩色的球衣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時候,即使愛踢烏龍還是讓人不由自主想為他吶喊加油。他說這世界上不存在註定失敗的事,懷著一腔讓人莫名感動的理想。有求於他的時候哦,他無論力所能不能及都毫不猶豫滿口答應為你赴湯蹈火,絕對真誠,因此你也需忍著想罵他「笨蛋」的衝動,體諒他也許會反而把事qíng搞砸。
在夏樹曾經認識的同齡人中,只有一個像他這樣,擁有讓哪怕企圖自殺的人懸崖勒馬的能力。
風間的xing格相比起來就差多了。毒舌腹黑(程司:「他何止腹黑,分明是鬼畜。」夏樹:「那也只有你了解。」),眼神過於冷漠,還總是面無表qíng,s說的隻言片語要麼疑似帶著敵意要麼像是刻意要和你保持距離,城府深不見底,沒有溫柔的渣。不過長相、氣質和頭腦相加,群眾(尤其女群眾)的眼睛就雪亮不起來了。大家都說他這好那好,缺點被說成「個人特色」,現實被完全無視。
其實他這個人,說得盲目花痴點是「酷」,理xing點是「自我中心」。
夏樹在樓下望著那兩個男生橫穿過遠翔樓和致真樓之間的甬道,轉身後又在致真樓下二年級月考的排名榜前看見放了單的黎靜穎。
也許在自己出現之前,她和趙玫就是那種表面和諧內里彆扭的朋友組合,在那之後,已經連表面和諧都不願為之努力。
友qíng這種東西,真是可悲,真是幻滅。
夏樹回身揚起頭去看那張大紅榜單上所有稍覺熟悉的名字。
第四名黎靜穎
第十一名易風間
第三十五名程司
自己是第一百三十三名,比一百零二名的趙玫還落後不少。
但是夏樹在看見自己名字的時候,卻心無漣漪,反倒覺得有些事不關己。
(二)
並非每件小事都值得斤斤計較。
你說你喜歡誰誰不喜歡你,那就隨自己心意繼續堅持。你問我喜歡誰誰不喜歡我,那我就隨你心意順勢承認。學校這麼大,找不到一個能夠完全接受我的小圈子。轉學這麼久,沒有一個人關心過因為缺少校服而與大家格格不入的我。成績或真或假地變差,任課老師也不喜歡……這些我都可以一笑而過,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