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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趙玫看向黎靜穎,搖了兩下頭,繼而冷笑出聲:「我說你,假仙也要有個尺度吧?別人看不清你,難道我會不了解你是什麼人?其實那書就是你撕的吧?昨天我中暑回家後,你不是還推車回學校了嗎?」

    黎靜穎半天沒有聲音,像被什麼符咒釘在原地動彈不了。

    程司實在看不下去,在趙玫驚訝的眼神中走出去:「夠了趙玫。昨天我陪小靜一起推車過來,再送她回的家。」邊說邊伸手環過黎靜穎的肩,推了推變成木頭人的女生,「走吧,回去上課了。」

    整個過程沒有再留意夏樹的存在。

    因此最後局面成了表qíng複雜的夏樹和表qíng更複雜的趙玫的對峙。

    很顯然,趙玫並沒有因為和黎靜穎的翻臉而與夏樹統一戰線。在狠狠瞪了這個比討人嫌的閨蜜更討人嫌的「外來入侵者」一眼之後,趙玫也上了樓。

    (三)

    中午在食堂,趙玫帶著兩個女生準確無誤地「不小心」撞翻了夏樹的餐盤。「阿司只不過是因為同qíng才和你在一起,拜託你不要會錯意,醜女。」

    夏樹不想再迎戰挑釁,任她們推搡夠了自己走掉。

    沒有和趙玫再起正面衝突,但不得不重新排隊再買一份飯。

    排在前面的正好是同班的女生,夏樹只是看她眼熟,其實她也是坐在第一排不太愛說話的孤僻學生。

    她還以為趙玫是在幫黎靜穎出氣,露出同qíng之色的同時也提出了善意的勸告:「你就別和小靜對著gān了。在這所學校里,每個班都總有一個或幾個核心小團體。和她們搞對立沒好處。」

    「這麼說黎靜穎才是核心團體的核心了?」

    「沒錯。但小靜,怎麼說呢,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跋扈的大姐大,其實她年紀是班裡最小的,平均比我們小了一歲半,也確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孩子,好在趙玫整天護著她。她人很單純沒心機,總之,你的書肯定不是她撕的。」

    「……」我並沒有認為是她撕的。

    「小靜那種人……呵呵,」對方笑起來,「就算你先平白無故撕她書,她都不會報復。」

    果然如此。

    夏樹敷衍地跟著微笑了一下。黎靜穎較趙玫口碑好得多,但更有可能是偽裝得好。

    在別人眼裡又善良又寬容,實際卻往往與所有人的認識相反。

    被寄託了巨大期望的人,往往反過來讓人心痛到底。

    笑,可以代表快樂,也可以代表內疚。淚,可以代表珍惜,更可以代表訣別。

    這個世界,這世界上的人,夏樹看得太透徹。

    一種無可名狀的感傷忽然如同電流傳遍全身,趙玫的譏諷在腦海中盤桓,「只不過是因為同qíng……」整個人又重新陷入泥沼,好像要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轍了。

    「是你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嗎?」

    夏樹回過神,搖搖頭矢口否認:「不是,不是我的。」

    那女生再次用懷疑的目光瞥了眼夏樹的外套口袋:「哦……食堂里可以接聽沒關係啦,只是不能帶進教學區。」

    夏樹直視她眼睛,半晌才語氣篤定地說:「我沒有手機。」

    震動聲明明是從夏樹口袋裡傳出的不會有錯,可為什麼要堅決否認呢?女生覺得夏樹很古怪,正猶豫要不要和她jiāo談下去,突然看見夏樹身後站著風間。

    雖然在班裡並不算熟,可眼下到底也可以就勢脫身,於是和風間搭訕,說起英語作業,順利轉移了話題,沒再多搭理夏樹。

    (四)

    憑什麼才見過一兩面就做出主觀臆斷。

    程司不是足夠溫柔的人,個xing雖然開朗,但遠遠沒到像陽光普照大地的那種程度。

    風間也未必一定冷漠,對人不大熱心而已。

    關鍵是,他們好與壞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都不是在乎自己的人。都不是自己應該在乎的人。

    太喪氣了麼。好像也是不太對的。心裡牽出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另一頭要系在什麼地方還懸而未決。

    夏樹攤開掌心,生命線斷得分明。上學前住過一陣奶奶家,她被帶去給算命先生看,那人yù言又止退還了錢,奶奶大致能猜出吉凶,覺得非常沮喪。

    連什麼時候會死掉也懸而未決,卻感受不到實質xing的哀傷。

    其他人遇到困難時,能夠勸自己打起jīng神「只消過一陣,就會擺脫這樣的日子」。而自己卻做不到,因為「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日子」。說服自己「那只是迷信啊」,但潛意識裡終究還是在意。努力呼吸空氣,每一天都也許是最後一天,像是溺了水,不管不顧地向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揮手拖拽,有時連援救的人也一起被拉向水底。

    上天從自己這裡取走的東西太多了,偶爾又好心地還來少許其他的作為補償,夏樹有時能看見一些發生在未來的畫面,雖然事後會得到證實,不過還是缺乏真實感,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就叫做超能力,也許只是自己愛幻想罷了。

    這樣的,沒有期待的,不願相信的,未來。

    還剩下多少?

    隔壁班的女生還特地躡手躡腳跑來後門張望,嘰嘰喳喳的聒噪聲中夾雜著「真少見」、「高二轉學」、「從外地」、「原因」、「神秘」等關鍵詞,夏樹知道在說自己,沒有抬頭去理。

    「你也中暑了?」程司進教室順便問。

    夏樹不知何來的「也」,只搖搖頭:「鬱悶著呢。」

    「怎麼了?」男生拖過椅子坐下,有點感興趣。

    「我奶奶叫我過來的時候chuī了大牛,說聖華高中大有趣,每天下午三點就下課,周五下午還可以玩社團。現在看來好像不是真的。」女生泄氣地倒向自己胳膊,一小團臉頰被擠得移了位。

    男生嘴裡咬了根谷莠玩,呲牙笑一笑:「那樣的學校也不是不存在。社團什麼的,我們學校也有啊,不過我們學校嘛,到底還是比較關心高考升學率,畢竟這個才更重要吧。」

    比較。更。

    這些詞彙讓人想起窗外一聲高過一聲的蟬鳴。

    聽說這種生物,要在地下蟄伏七年,才能鑽出地面生存一天,放眼是滿目亮眼的綠,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美的境地,它聲嘶力竭地高唱,和其他同類較著勁,直到死去。也許是因為感到自己多麼幸運,也許是……

    因為體會到未來可能所剩無幾,眼裡的一切才與眾不同。

    別人以為無關緊要的事物,在你眼裡卻那樣值得珍惜,好比空氣。

    可是空氣,你向它伸出手,也不可能抓得住啊。

    對麼阿司?

    女生把眼睛轉向他,緩聲說:「現在想來,沒有進入能經歷豐富多彩的青chūn的高中,和沒有機會再次和想念的人再相遇,不知道哪個才更值得惋惜。」像是自言自語。

    但是程司聽得清晰,似乎沒有理解。想念的人?心裡一陣竊喜,還故作嚴肅正經,老神在在地點頭附和:「所以說人生總是有很多種可能xing嘛。」

    (五)

    之後的某個英語早自修,突擊默寫前一天課上教授的單詞。

    科代表報出的一個個中文詞怎麼也無法在腦海中轉化成另一國語言,累積起來,彼此糾纏,讓大半個班的人抓耳撓腮左顧右盼,著急也不起作用。

    寫完中文後,女生的水筆就只能懸在四線格上停滯不動,時間一長,自動順下墨水來。原本該寫下整潔單詞的地方,只留下點點墨跡。

    女生在斷斷續續的報單詞聲中擱下筆,無聊地轉頭向窗外。

    大部分樹葉還都綠得耀眼,但已有零星一點點huáng色摻雜其中,風一chuī,就被晃進綠的海,輕易找不到。

    近處有rǔ白色窗框和米白的窗簾,更近一點的地方,風間撐著頭四下隨意看,發現了正發著呆的夏樹。

    詫異的目光暖暖地熨著面頰,可是女生假裝沒感覺。

    一直以來,也許是身世的緣故,夏樹是非常要qiáng的女生,特別不想讓別人對自己投來同qíng的目光。什麼都想爭第一,什麼都想做得完美,什麼都付出十萬分努力,堅信如果沒有成功,一定是自己努力不夠,不是別的原因。

    可有一天,因為某種原因卻突然泄了氣,意識到自己的努力會給別人帶來不幸之後,甚至覺得就這樣接受別人同qíng惋惜的目光也未嘗不可。

    周三新來了個數學實習老師,同時也擔任著A班實習班主任。上課時程司就一直朝夏樹做著口型,全然不顧風間黑著一張「你當我是空氣啊」的臉,可距離太遠,沒等夏樹搞清他到底在說什麼,男生就不幸被老師點了名。

    等到大課間,夏樹去便利店買了零食上教學樓天台吃,程司和兩個其他班的男生正巧在說話。面朝門口的程司看見夏樹,「唷」了聲,擺出招牌笑容揮揮手中卷著的一疊書一樣的東西。夏樹也沖他笑笑,靠著欄杆坐下。

    和程司站在一起的男生們轉頭看過來,在朝向夏樹的角度只停留了半秒,隨即露出「家眷來啦」的jian笑和程司鬧了幾句,下了樓。

    男生厚著臉皮湊過去搶吃的,夏樹用餘光瞄了眼卷在他手裡的東西:「清涼寫真還是成人雜誌?」

    「寫真。」男生條件反she般回答,等反應過來差點嗆住,「話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啊!」

    「對啊,為什麼?」

    程司顧不上理會女生明白顯露出「你蠢唄」意味的神qíng,飛快地又將手裡的東西卷得嚴實些:「哎呀哎呀被老師看見就糟了,現在還看得出嗎?」

    「看你的臉就知道。」

    「什麼啊!」男生微怔,「……嗯……這個不是我的哦……風間……對,是風間的。」真是越描越黑。

    夏樹看著他,忍住笑點點頭。等他放心地繼續埋頭苦吃,才說:「說那是風間的寫真還更可信點。」

    「風間……風間?」男生有個翻著眼睛想像狀的動作,「……呵呵……那也很有愛啊。嗯?怎麼了?這樣看我……」

    「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臉上會出現花痴女的表qíng啊。和風間關係特別好麼?」

    「當然了,初中死黨加高中同桌加……其實和小靜的關係更好一點,從小學時就玩在一起了,所以才總在升學時填同樣的志願。風間是小靜初中時的朋友,趙玫是她高中時的朋友,大家才因此混熟了。雖然她們女生……」他想起了前幾天的事,「有時難免會有些小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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