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30 12:33:23 作者: 夏茗悠
    黎靜穎剛要坐上風間的後車架,突然發現趙玫大汗淋漓、臉色cháo紅得反常,走近了,摸摸她的臉,體溫很高:「是不是中暑了呀?」

    「不知道,我沒中暑過。反正是胸悶、沒力氣。」

    男生們靠著單車不知所措。

    黎靜穎一邊讓趙玫靠在自己身上,一邊輕按住她手腕數脈搏。隔了片刻,堅定地說道「是中暑」,接著扶她回店裡坐下,從書包里掏出小軟瓶遞給她:「喝這個。」

    趙玫有點恍惚:「這什麼?」

    「藿香正氣水。」

    雖然還是沒明白是什麼東西,但從黎靜穎口中說出就好像打上了「質量保證、藥到病除」的鋼印。

    趙玫毫不猶豫地乖乖服下了味道刺激的藥水,從喉嚨到胃裡燃起火燒火燎的不適,不過噁心胸悶的感覺也很快隨之消失了。

    站在一旁沒幫上忙的風間和身邊的程司jiāo換了個眼色,內心頗多感慨,同伴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

    一直以來,幾人中年紀最小的黎靜穎在處理事件時都成熟得像個大人,臨場能拿出解決辦法。

    真不知現在還有幾個女生夏天會在書包側袋放上一瓶藿香正氣水。

    類似的事qíng不勝枚舉,不熟悉者會覺得她值得人完全放心、無條件信任。

    但是,時間一長便會了解,她的天真單純程度還是和年紀相匹配的。

    「打車送小玫回家吧,讓她坐在單車后座萬一暈倒呢?我不太放心。」黎靜穎將手心攤開在風間面前,「車鑰匙給我,我幫你停到學校車棚。」

    風間覺得有道理,攙過趙玫,善意地嘲笑說「可真是典型的外qiáng中gān啊」,掏出鑰匙想遞給黎靜穎,突然又停住:「你什麼時候學會騎車了?」

    「沒有啊,我推過去,反正不遠。」女生果斷地接過鑰匙,把兩人推進了停在路旁的計程車。

    猶豫了幾秒,程司主動提出:「我陪你一起推車去學校吧?」

    女生搖搖頭:「不用了,天氣太熱,你早點回家吧。我停好單車也打車回去。」

    「可是……」總覺得不妥。

    「放心吧,別婆媽啦。大白天能有什麼不安全的?」語氣溫柔,卻拒人於千里之外。

    程司微蹙了眉。

    (九)

    兩個女生的鮮明對比並不僅僅體現在外貌上。

    黎靜穎柔聲細語,彬彬有禮,和她談話讓人感到放鬆。如果你有心,就能發現,她雖然xing格偏內斂,但並不猶豫或拘謹。她思路清晰有條理,不需要咄咄bī人,卻已是完全能夠獨當一面的角色。

    而趙玫,嗓門和身材成正比,表現得非常傲慢、盛氣凌人,然而,仔細觀察她的眼神,也不難發現她其實不太自信,再加上她的頭腦不算聰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的態度總在決斷和猶豫間搖擺不定。

    坐在窗前寫作業時,走神想起這兩個女生,夏樹在腦海里對她們作出以上這些總節。

    雖然表面上看,趙玫是黎靜穎的「保護人」,可是她們倆的關係卻不如旁人想像的那樣和諧。準確說來,是趙玫這位「護花使者」另有私心,不是個單純的保護者。

    用於支持這個結論最有利的證據就是,與兩人分別的短短几句對話讓夏樹體會到,黎靜穎根本就不需要被保護,她不是那種內向自閉、畏首畏尾、懼怕jiāo際的小女生。

    趙玫的角色在黎靜穎的生活里顯得有點多餘。

    而反過來看,缺少了黎靜穎的柔軟去襯托,趙玫的慡朗豪氣就無所依附了。從這角度而言,趙玫當然是這份友誼的實際獲益者。

    那麼,黎靜穎是出於什麼目的和趙玫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呢?

    夏樹望著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發呆,剛想重新提筆專心複習。玻璃上卻突然出現模糊的黎靜穎的身影,仿佛反she產生的鏡面效應。

    夏樹心裡一驚,迅速回頭,房間裡泛著白壓壓的冷調燈光,除了自己當然一個人也沒有。而疑惑地再回看玻璃,少女的身影反而比之前更清晰,唯有長發融進黑色的夜幕中,虛了邊緣。

    夏樹猛地推開窗,屋外空無一人。

    再關上窗,玻璃上映著的黎靜穎已經不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然而,方才灌進屋裡的風卻異常真實地縈繞周身。

    夏夜的風總是攜著燥熱。

    但此刻夏樹卻感到刺骨的涼意掠過了背脊。

    第二話

    (一)

    夏樹覺得對未來的期待不能太高,並沒有要和全班成為朋友的野心,從頭至尾她在意的人都只有一個。

    儘管如此,班裡卻莫名存在著一股排斥她的冥冥之力。

    整個班級被分割成許多無形的圈子,夏樹在所有圈子之外,想要介入,卻不得要領。仿佛到處是關於她的竊竊私語,可她走到哪裡,哪裡的議論就戛然止息,不留半點回擊餘地。

    (二)

    語文早自修。

    風間不知是遲到還是翹課,總之還沒出現在座位上。

    夏樹從台板里拿出書時,手驟然僵在半空,隨著輕微的一聲「啊」。

    被吸引了注意的程司恰巧目睹淡huáng色書頁的碎片從女生的指fèng里飄下,每一片都指甲一般大,在空氣里紛揚如刨花。陽光擦過窗欞,在女生的臉上投下窄窄的yīn影,繼而在冗長的慢鏡頭中一點又一點支離。

    「怎麼……沒事吧?」立即反應過來看向女生的臉,鬆一口氣,沒有出現預想中慘不忍睹的淚流滿面。隻眼瞼低垂著,不見表qíng。

    「唔。沒事。」悶著聲音去回應,語調也波瀾不驚。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課本被仇恨自己的人剪成碎片而已。她曾經在十倍於此的傷害前也面不改色。

    男生到底是男生。單根神經的思考方式,理解不了小女生的心思。以為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對方一張「不用擔心我,你先撤退吧」的大義凜然臉,使程司感到些許困惑,但現在不是推敲這個的時機,撓了撓頭,重又專注於抄作業。

    夏樹忽然心往下一沉。

    「黎靜穎!」

    聽到叫自己名字的女生抬起茫然的臉。

    「少裝無辜。」夏樹用的是正常音高,卻比正常要緩慢,狠狠的氣勢一點點流露出來,「還想說是別人gān的嗎?」音調隨著問句漸漸拔高。

    「嗄?」仰起的臉清秀又白淨,在陽光下近似透明,清晰可見的是淺淺的毛細血管和舒展在兩頰的粉紅。

    「這----不是你gān的嗎?」夏樹冷冷地拉開手中語文書的封面和封底,碎頁徑直朝對方仰起的臉傾瀉下去。

    不僅黎靜穎本人,所有旁觀者全部嚇傻。

    數秒的靜默。

    夏樹抬眼往教室後面掃去,那雙眼睛混在數不清的眼睛中間,還沒從錯愕中回神。其實短暫的一眼根本沒形成對視,眼底的涵義來自揣測。夏樹再回看眼前女生的臉,覺得哪怕連驚訝之色也如此相似,是那麼討厭,於是出其不意地使勁扯過她壓在手肘下的語文書撕開了。

    黎靜穎先是被嚇得發愣,等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把她的書撕得支離破碎,站起身去奪書,顯然沒有力氣,很快被夏樹甩開。轉頭看向趙玫,對方卻置若罔聞低頭看書。

    黎靜穎少見地慌了神。

    「還給我。」

    她伸手去搶書,卻是徒勞。

    夏樹像是完全無所覺察,只低頭一聲不響地撕著書,但很快手就被扯住:「夠了你,適可而止。」抬起頭,目光跳躍兩次,瘦削的肩頭,毫無溫度的眉眼。

    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的男生。

    易風間。

    對方使了很大勁來阻止,可夏樹仍不願鬆開手裡的書,兩人僵持著。

    「喂喂,身為女生gān嗎這麼野蠻?一大早搞恐怖主義!」程司及時趕到打圓場。

    再往後看,黎靜穎已被一群「好心」的女生簇擁在中間,眾星捧月般的架勢。那張臉在一大堆「你還好吧」的問候中恢復了血色,正楚楚動人地點著頭。

    夏樹漠然地扔下書和殘片,擦肩過去,踩著預備鈴回到座位,老師剛好進門。

    一個喧囂混亂的早晨終于歸於平靜,但一切都遠遠沒有結束的徵兆。

    課間。身邊當然全是不友好的眼神。剛轉來第二天就製造惡xingbào力事件的女生,旁人看著無論怎樣都沒法喜歡起來吧?風間沉著臉坐在僅隔過道的位置。

    夏樹在座位上待得不自在,只好起身去教學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買飲料。

    「你這種人還真是不好相處呢。」身後傳來的男聲。

    夏樹回頭,正忙著大口灌可樂的程司叉著另一隻手站在斜後方。女生閒閒地看了一眼便又轉身去投幣,按下按鈕,面朝販賣機一聲不吭。

    「嗵」一聲,鋁罐的咖啡落了下來。

    夏樹知道他目光在隨著自己的動作推移,不再去看,彎下腰掏出飲料,輕蔑地笑一笑,好像是喃喃自語:「被欺負的是漂亮女生,就個個表現得huáng金聖鬥士似的……被欺負的是別人,全都無動於衷。說到底,你和那些人有什麼區別?」

    「啊?」程司聽不太懂自己哪方面得罪了這不好惹的小女生,剛想開口隨便辯解兩句,卻又被走廊拐角另一側傳來的熟悉的聲音打斷。

    程司繞過夏樹往那邊看,果然是黎靜穎和趙玫。

    「……為什麼不當面說?」黎靜穎背對走廊轉彎處,程司看不見她的表qíng,話語聲聽著也很模糊。他不知同樣好奇湊過頭來的夏樹有沒有認出她們。

    「我哪敢對你有什麼想法?你是多高尚多真善美多無與倫比的人物?得罪你豈不是和全人類作對?」趙玫倚牆而立,yīn陽怪氣地大聲說著反語。

    這語氣帶了點市井的俗氣,似乎是老城區潑婦罵街才有的調調。

    趙玫和黎靜穎一向jiāo好,不知是怎麼出了矛盾,但很顯然,是趙玫單方面堵著氣。看來今天是黎靜穎的災難日。男生心裡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勸架,畢竟兩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這麼爭爭鬥斗可不好看。但突然想起夏樹幾秒前才剛對自己「表現得像huáng金聖鬥士」極為不滿,當場實踐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也想弄明白事qíng的前因後果,就暫且先聽下去。

    黎靜穎頓了一秒,把頭別向一邊,語氣依然平靜:「平時你不會像早上那樣無動於衷袖手旁觀。你明明知道昨天放學後我和大家一起去吃刨冰,不可能有機會撕她的書。」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