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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14 作者: 夏茗悠
    薛濤果然追問:「知道是誰寫的了?」

    「我們系本科生教務,你記不記得我有門課曾被教務以選課手續不對的理由擅自改為0分,找她說了好多次她就是不理我。最後我寫信舉報她收了我競爭對手胡立偉的錢,喬校長讓我們系書記了解qíng況,任課老師和助教都為我的真實成績作了證,教務後來就改口說她沒聽明白我的意思。」

    「聽朱老師說起過。你就因此斷定是教務搞的鬼?」

    「這次一共舉報了四件事,」秋和概括xing地對薛濤轉述了一下,「胡立偉是湖南人,她又舉報胡立偉論文數不夠,看似有兩件事都是針對胡立偉的,但其實都沒有真憑實據,改變不了胡立偉的保研結果。其實教務是想撇清關係,把責任推到人文學院副院長頭上,暗示是副院長罩著胡立偉。支教保研的事也不是針對學生而是我們系的學工老師。當初我因為績點的問題去找學工老師商量,她給我出過主意,還說「這個教務就是很難打jiāo道的人」。一般而言老師們不會在學生面前議論別的老師,除非積怨很深。」

    「那這教務gān嘛把我和楊Sir捎上?我又沒礙著她。」

    「這教務是從別的系調來的,和我們系的老師普遍不好,也不怎麼了解我們系的qíng況。全校只有我們系是本科生導師制,其他系說到導師肯定想到的是畢業論文導師。我那門績點被改來改去的課,任課老師正好是我的畢業論文導師。這麼說你明白了吧。」

    「噢------原來這事原本和我沒關係,只是她想污衊你和任課老師誤打誤撞上我。真可惡!」提心弔膽一夜沒睡,薛濤氣得咬牙切齒,拔尖了嗓子。

    「我那個績點的事齊校長親自過問了,鬧得很厲害,對教務影響肯定蠻大的。現在正好是學校人事變動的時間。她就想搞出一些事來撇清關係混淆視聽。綜上,我認定是她。今天我托人查了一下她的資料,記了她的出生年月日。雖然匿名郵箱是胡亂註冊的,但習慣xing地總會將密碼設為最常用密碼。年紀大的人一般比較喜歡設出生日期。果不其然,用她的出生日期登陸上了那個匿名郵箱。」

    「我現在擔心的是,雖然她初衷不是針對我,但系裡這麼查來查去萬一查出我和楊Sir怎麼辦?」稍稍冷靜,薛濤重又憂心起來。

    傍晚時下過一陣雨,天台上積了水,秋和將雙手cha在外衣口袋裡,水濱將一小片燈光反she在她不太動容的臉上,流動也變得靜止。

    「不怕的,真正經手查這件事的是學工老師。我把實qíng告訴她,她恨教務恨得牙痒痒,不會再查什麼,反而會去對付教務。剩下的就是老師們之間的戰爭,我們千萬別介入了。」

    薛濤認真地點點頭,明顯鬆了口氣的神qíng。

    「我叫你來還有另一件事。」秋和把聲音壓得比剛才更低,「我要你幫我個忙。我整天和烏咪在一起辦事不方便。你找個我倆都不在寢室的機會幫我翻一次烏咪的電腦。」

    「烏咪?」薛濤滿臉茫然。「翻她電腦找什麼?」

    「依你的經驗翻吧,你能找到異常的。」

    聽到「經驗」二字的瞬間薛濤想起秋和知道自己動過她電腦,臉微紅了一陣,抑制不住好奇心,又追問:「你懷疑烏咪捲入什麼事了?」

    「我現在不好說。」秋和神色凝重。

    【七】

    雖然薛濤果斷應下此事,但實際cao作起來卻沒那麼順利,兩次翻找烏咪的電腦的行動都因郭舒潔突然回寢室而中斷。轉眼過了期中考試,這一屆的藝術系學生迎來了傳統項目---集體畢業作品的拍攝,簡而言之,即所有學生合作拍攝一部電影。眾人待在寢室商討的時間都多了,薛濤更加無法下手。

    郭舒潔對自己分配到的群眾演員任務很滿意,這樣她就無需耗費許多時間jīng力,順便,她也在名單上找了找同寢室室友的名字。薛濤是製片主任,秋和是總導演,烏咪在道具組,還不是主要負責人,看來她比自己還輕鬆。

    「這次的分配挺合理啊。」

    同樣在系所主頁上看名單的秋和似乎有異議:「要真像這麼安排,那就什麼片子也拍不出來了。」「我也是這麼認為。」薛濤附和道。

    郭舒潔不明白她倆不滿在甚嚒地方,是嫌自己任務太重還是太輕。只是第二天,主頁上的名單作了修改,變成製片主任秋和,總導演薛濤。

    秋和接手了原定薛濤去完成的工作,迅速忙碌起來,與各方面jiāo涉,跟編劇導演商定劇本,落實拍攝場景和劇組人員,本系只有編導一個專業兩個班,燈光,美術,錄音,攝影,化妝以及主要演員等都需要外請。而秋和是個完美主義者,為了保證質量,請的全是專業人士,勢必價格更高,行事更大牌,院系給的拍攝預算有限,她不得不軟磨硬泡使出渾身解數去洽談。

    這段時間,寢室座機gān脆被加長線改裝到秋和桌上,從早到晚處於通話中,秋和自己的手機也時常續不上電池。烏咪說自己的手機平時只有三種功能---跟父母通電話,跟秋和通電話,接收天氣預報簡訊,所以主動貢獻出來借秋和用。

    製片組的其他幾個人大多數時間也聚在秋和寢室,於是郭舒潔貢獻了自己的chuáng鋪當座椅。

    郭舒潔沒見過這種瘋狂的工作方式,覚得很新奇,不時站在秋和身旁觀摩,偶也也幫著接幾個電話記幾條備忘。每天寢室垃圾袋中IP電話卡和手機充值卡的數量令人嘆為觀止。由於熄燈後就停止電話聯繫改用筆記本電腦上網聯繫。郭舒潔見識到了每三四天敲破一張鍵盤膜的趣事,當然,她也見識到了秋和花四小時低聲下氣地去說服一個狂妄的演員,大多數時間她感覺秋和是在被鄙視和挨罵的,但罵歸罵,最後對方還是拿她的柔聲細語沒轍,與她達成共識。

    難怪都說最初的分配不合理,這種事薛濤可做不了。薛濤有脾xing,且不說拉不下面子去求人,就是聯繫上了也可能三句話不投機就吵起架來。從前,郭舒潔只是覚得秋和脾氣比較好,沒見過她動怒,現在才知道她根本沒有脾氣,忍氣吞聲的能力已經超出了人類範疇。像塊橡皮糖,按哪裡哪裡就順勢凹陷,一鬆手立刻又恢復原狀。

    但薛濤也有薛濤的長項,郭舒潔注意到,討論劇本時該怎樣拍,該在哪裡拍最後確實薛濤拿主意。

    薛濤藝術造詣深,想法也標新立異,提出很多要求聽上去缺乏可行xing,一般人早就崩潰了,但秋和永遠都是那句「行,我去想辦法」,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晚上,秋和找薛濤商量:「地鐵站的戲能不能修改?比如,換在公jiāo車站?我們畢竟是成本有限的非營利xing學生作品,和大製作的商業片沒法比。要在白天借一列地鐵來拍實在不太現實。我托王一鳴讓他爸去談過,也請系主任代表學校出面聯繫過,都不行。」

    薛濤輕輕噓了一聲:「讓系主任多給點錢不就行了。」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每屆都是這個數,如果我們比往屆拿得多,那拍得更好也不是本事。」

    「這有什麼,現在本來就物價飛漲,五年前的這個數可是比現在經用。」薛濤聳聳肩,「你非要改就改吧,但我告訴你,用公jiāo車拍這場戲有點不倫不類,就跟看木乃伊跳街舞似的,你明白吧?槍戰戲,要速度,要氛圍,要現代感,你弄個公jiāo車,前後就那麼點距離,別說拍攝時機器和軌道沒處安置,單說演員怎麼演吧?兩槍就打死,沒戲了,兩槍都打不死,那槍法也太爛了。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到時候拍出來像幼兒園小朋友玩水槍一樣別怪我。」

    秋和撐著頭嘆了口氣,望著手中的劇本緊咬嘴唇,沉默良久。「兩小時能保證拍完嗎?」

    「用地鐵?」

    「嗯。」

    「拍不完。如果是用地鐵的話,得和另外兩場和地鐵有關的戲一起拍完。」

    郭舒潔暗忖,如果自己是秋和,還不得抽薛濤耳光。可片刻後,她卻聽見秋和語氣平淡地對著手機開口了:「爸,我是秋和。有件事……」一邊說一邊往寢室外走去。要不是薛濤也在場,郭舒潔一定會貼到門上去偷聽。她驚訝地望向薛濤:「秋和有爸爸?」

    「廢話。」雖然嘴上這麼說,薛濤還是難掩驚訝之色。

    秋和搬來一整年,每晚打電話給她媽媽,從沒有和爸爸通過話。大家都以為她出身於單親家庭。

    但令人震驚的還不止於此。

    十幾分鐘後,秋和在門口冒了個頭,問薛濤:「一天夠嗎?」薛濤打了個OK的手勢。

    接著秋和又出去一小會兒,回來時點著頭對薛濤說:「談好了,你後天跟我跑一趟,挑一列成色好一點的車,上鏡漂亮。」挑--車?郭舒潔半天沒緩過神。

    【八】

    如果說前期籌備工作時,秋和的談判能力和她那位不知是何方神聖的老爸讓郭舒潔跌破眼鏡。那麼拍攝現場薛濤的氣場大爆發可以說讓她又跌掉了下巴。演員們個個特立獨行,攝影又對機器抱怨不已,場工們一看是幫學生做事便懶散怠工……這樣的現場,實在只有薛濤才能鎮得住。

    總導演大人趿雙板鞋,袖子挽到手肘,叉著腰,眉毛一立,菸頭一碾:「你他媽有完沒完?你丫是演員嗎?表演系大一啊?話都不會說了?還有你!你丫長這麼大沒人教過你什麼叫景別啊?你把個軌道往那兒鋪你讓攝影怎麼拍!……」手指哪兒,哪兒就不敢造次,她就是現場唯一的權威。

    「彪悍啊……」郭舒潔還想使用「粗魯啊」「凶bào啊」之類的感慨。

    假如總導演是為人處事軟綿綿的秋和,那一場戲還真是得拍幾天幾夜,沒準拍戲中人就散光了。

    秋和著黑色連衣裙,白色馬丁靴,面料輕柔的白底圓點風衣被風牽起朝一側揚,正靜靜站在距監視器不遠處。她眼中薛濤鋒芒畢露jīng力充沛的模樣好似穿透雲霧直she而下的陽光,就連髮絲都像沾染了本人的靈氣,熠熠閃著光。薛濤身後的天空蔚藍高遠,被幾隻拍攝用的大搖臂分割程規則的幾何形狀,美得充滿理xing。

    不知為什麼,秋和忽然感到悲哀。

    人群中你如此與眾不同,不是因為天賦多麼出類拔萃,而是因為內心有隱傷。

    受過多深的傷,就反彈獲取多大的力量。

    這些傷讓你無法退守,無處可逃。

    而這種力量促你獻祭般供出全副jīng力與全副智慧去與世界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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