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2023-09-30 12:33:14 作者: 夏茗悠
她會哭的,但卻是為誰而哭?
【五】
曾經對一首歌非常反感。
歌詞中有句「她只是最最無辜的第三者」。
絕不是無辜,而是極其可悲。
他能夠為自己提供優渥的生活,或者他的家庭原本就不和睦,或者他與自己相見恨晚……傾心的原因,莫衷一是。
在所有的可能xing中,選擇將愛qíng拉進己方陣營搖旗吶喊。若非如此,違背道德去分裂一個家庭、破壞一種契約的藉口在哪裡?獲得同qíng的立場在哪裡?義無反顧的憑據在哪裡?凌駕於是非之上無往不勝的武器在哪裡?
但是,這種愛qíng宣言哪怕重複一千遍,也說服不了別人,只能催眠自己。
【六】
晚上吃飯時,秋和頻頻出神,神經大條如葉玄者都很難無視。她找了別的藉口:「在想新劇本里的qíng節。我不知道這種qíng況下男主角應該怎麼做才好。我對男生的心裡研究不深。」
「問我啊,我是男生。」葉玄拍著胸大包大攬。
「就是假如你愛的人不愛你,你心灰意冷,你會怎麼辦?」
「那好辦,行李一捲去馬爾地夫旅行。」
秋和笑起來:「為什麼你們男生遇到感qíng難題都很喜歡逃避?我寫前一本書時在QQ上問一個男xing朋友:『假如有兩個互為閨蜜的小姑娘同時喜歡你,你喜歡的那個把你當物品謙讓了,她轉學去了外地,一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和你再次相遇,但此時她好朋友還在你身邊。你怎麼辦?』他回答說,『我會先和她好朋友疏遠啊,不然看到她我就會想起這段三角戀多窩心。』我說,『但世界上不就是有那種做鬼也要纏著人將愛qíng進行到底的小女生嗎?』結果他最後給我來了句:『我能扔下她們出國去嗎?』」
「哈哈,你個笨蛋,我們不是逃避,是因為旅行途中很可能會有新的艷遇。」
秋和剛喝進一口飲料,嗆得直咳嗽。
「還有啊,你以後有這類問題不要去QQ上問男xing朋友,全部來問我,我這麼man,完全能夠代表男xing,你不要因為我是你男朋友就認為我不會誠實客觀的回答。」
秋和笑了笑沒回答。
葉玄點點她鼻尖佯裝發怒:「你看你看,每次遇到這種關鍵問題你就跟我搞曖昧!我是真正徹底想不通了,你以前有那麼多男朋友不也分分合合挺自然麼?你不見得哥哥都愛的死去活來,不也照談不誤麼?為什麼就不能跟我好?」
「我愛過一個人,他愛我時海誓山盟,不愛我時給我錢讓我遠離他愛的女孩。我又充分的理由不相信愛qíng。而且如果這種事再發生一次,你是這世界上我最不希望成為男主角的人。我朋友很多,但你這級別的,只有你一個。再多人背叛我我都可以重來,是因為我可以依靠你,可逆背叛我,我依靠誰?」
「親愛的『好朋友』,你怎麼老把事qíng往最壞的地步想?你要是也愛我,就那什麼終成眷屬,多好?你要是不愛我,那將來分了你也沒損失,對吧?就像你跟王一鳴那樣,還不是處得挺好。」
「關鍵不是我愛不愛你,是你不愛我。」
葉玄急了:「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我都對天發誓愛死你了。」
「因為你突然有一天夢見我?」秋和笑,「還只夢了一半就被吵醒了。」
男生攤著手:「本來就是啊。可能有某些很深沉的心理原因,但我說不出啊,我又不是弗洛伊德。」
秋和板起面孔:「你追我的方式,比向馬路上一個陌生女孩搭訕都要來得隨便,你自己難道沒發現麼?」
「那是因為你是秋和!你不是馬路上隨便一個女孩!」
「那你希望我只做這個特殊的『秋和』,還是你女朋友?」秋和嘆了口氣,把臉別向一邊,「你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任何一句正經話。難道拿擴音器在樓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嚷幾個病句就算告白?」
「誒呀----那事不是跟你鬧著玩嘛!」
秋和嗤一聲笑,也拿他沒轍,攤攤手讓他好好回味剛才這句話。
葉玄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不得要領的補救:「我不是你們江南水鄉那些白淨美少年,寫qíng詩這種事我們北方男生gān不出來。」
提及北方男生,秋和突然憶起剛上大一時,與葉玄同在電影社,為了找群眾演員拍宣傳片,在學校里尋覓長相中上的男生,本想著葉玄是男生,和男生較容易溝通,派他去打前鋒,結果找的是王一鳴,對話就直接變成對罵----
「嘿!哥們兒!」
王一鳴繼續往前走。
葉玄拉住他:「聽見沒有。叫你哪?」
王一鳴回過頭,「你跟誰說話呢?」
「跟你說話沒聽見啊!」
「你他媽再說一句!」
「說你丫,新鮮!」
眼看就要動手,秋和慌得趕緊上前解釋:「這位同學,你別生氣,本來就是想請你幫我們出個鏡拍個宣傳片,沒別的意思。」
王一鳴白眼一翻:「那他不會好好說話啊?」
「我他媽就這麼跟你說話,你丫有什麼意見?」
「抽你丫的!」
「我等著你,來,抽!今天你不抽我你是我孫子!」
周圍立刻有學生上前拉架,把王一鳴拖得遠遠的,可這廂葉玄還沒分寸的挑釁:「你來呀!怎麼不抽了!」最後誰也攔不住,躲不過拳腳相加,就這麼認識了。誰知居然從此成了朋友,沒過多久葉玄一個室友申請病休,王一鳴還搬去跟他同寢室。
秋和想著想著忍不住笑起來,餐桌對面的葉玄不解的看著她。她正色道:「我也沒qiáng人所難讓你給我寫qíng詩啊!『做我女朋友吧』這句話,有無窮無盡的làng漫表達,如果你畫過一丁點心思、稍微慎重那麼一丁點,都至少證明你又那麼一丁點把我當喜歡的女生在乎的初衷。」
最後半句話說的太繞,葉玄也沒聽懂:「反正你就是矯qíng。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喜歡你,我對你好。」邊說邊拿出一張紙放在她面前:「你讓我赴湯蹈火我都為你去。」
秋和分辨出是曾曄被殺當天寢室的通話記錄,以葉玄的人脈查這個不算難:「就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成『赴湯蹈火』了?」
「什麼芝麻綠豆小事,人命關天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查這個gān嘛?」
秋和不再跟他貧嘴,處理正事要緊,用手機播出第一個省外座機號碼,手機頻幕上顯示對方所在地是河南,便直接掛了,肯定是薛濤老家打來的。
之後那個是本市的座機,秋和撥通後謊稱是平安保險公司的業務員,還沒等她瞎編完業務種類,對方就回了句「我們家沒買也不打算買」掛斷。可秋和已經聽出那不是標準的普通話,像葉玄學了一遍,確認通州口音,那麼肯定是從郭舒潔家裡打進寢室的。
接著是一個手機,秋和聽見是年輕男士回答,又冒充移動公司於昂推銷校園套餐計劃,對方脾氣挺好,還詢問了兩句才婉言拒絕。可能是寢室里哪個女生的男同學,但顯然排除歐陽翀。就當時的通話時間而言----11:20,這個機主可以暫時不管。
再往後是一個本市座機號碼,最吻合郭舒潔所說的那個時間段----下午飯課後,下午下課的時間只有14:20和16:30,範圍再擴大,就是19:00,明顯過了下午的範疇。郭舒潔從教學東區走回西區,大致在三點或五點。所以結束時間在16:54,通話時間十分鐘有餘的電話就成了重點懷疑對象。秋和撥出號碼是手心緊張得冒汗,但回答她的並不是人,而是答錄機:「您好,歡迎致電XX醫院心理健康研究中心,中文服務請按1……」秋和立刻就掛斷了。
「誰呀?」見秋和眉頭緊鎖,葉玄也好奇。
「陸教授的心裡研究所,歐陽翀是他的研究生和助教。」
「那不就正好對了嗎?就是歐陽翀啊。」
「不對,那時候歐陽翀和我在一起。她打電話過去找不到歐陽翀也不可能和前台通話十幾分鐘。」
秋和一邊疑惑一邊繼續排除了後面幾個號碼,但她沒注意葉玄在聽到「歐陽翀和我在一起」之後有些不悅。
【七】
楊鉻走了,秋和不知道那一天薛濤究竟有沒有哭,因為她晚上熄燈以後才回寢室。
臨近期末,薛濤的父母特地來了趟北京拜訪楊雲天,一來感謝老師長期的栽培,二來為薛濤保研後選擇研究生導師的事。
楊雲天連連誇讚薛濤在做研究所助理期間表現極其優秀,表示十分願意將來帶薛濤。但因為薛濤學工保研只能保送她本科所在的藝術系,可楊雲天是哲學系教授,鞭長莫及,於是和她的父母協商好等她上了研二申請轉系。其實薛濤父母連保研的基本程序都搞不懂,來見老師僅僅是為了禮節,自然是全聽薛濤自己拿主意。
但這個拜師儀式結束後,父母鬆了口氣,薛濤卻一直yīn沉著臉,不停嘆息,卻又極力放鬆,不想讓人覺察。和楊雲天以及研究所其他幾個學生助理一起吃過晚飯,她把父母送回招待所,回寢室的一路走得緩慢,慢得仿佛把一生都走完了。
和楊鉻半真半假的jiāo往時,楊雲天只覺得她倆是好朋友,把她當學生又當家人,過節時讓她去過幾次家裡做客。老師親自下廚,楊鉻和薛濤在一旁幫著揉麵團打jī蛋,看起來倒真像一家人。老師的富人是個定居法國的畫家,不常探親,楊鉻有時不經意間透露出他們感qíng不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許是太多細節推波助瀾,才使人越沉越深,從最初嘴邊幾句不知輕重的玩笑話到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風度翩翩,他知書達理,他與妻子感qíng淡薄,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薛濤就是薛濤,在想出人頭地,脫胎換骨得再徹底,也不會忘了自己是誰,來自哪裡。
只是楊鉻走了,再也沒有什麼理由在扮演他家人的角色中偷一點妄想。而且從今以後,他便真的成了不可妄想的師長,自己只不過學生,一個在他眼裡非常優秀卻只可能是學生的定位。
她畢業後可以找份很好的工作,可以找個頗有經濟實力的男人,比自己大三四歲,過小資生活,孝敬父母,幸福得不得了,只不過,與他再沒有分毫jiāo集。
她仰起頭去看殘留微光的天空背景中更漆黑一片得樹影,鼻尖發酸,但沒有哭,深吸一口氣,會看前路。寢室樓轉彎口站著一個女生,秋香綠的睡衣外套了件茶褐色的連帽開衫,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偏是還多此一舉的揚了揚手中的錢包和綠茶:「我正好買飲料回來。一起上去吧。你爸媽安頓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