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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14 作者: 夏茗悠
那廂,薛濤和秋和的對話還在繼續。薛濤拿了疊複印版的材料給秋和過目:「校刊複印件寄來了,明天我就去複印店把它掃描傳到網上,證據就確鑿了。」
秋和迷惑不解:「什麼證據?」
「蘇靈抄襲的證據啊。你不知道這女的氣焰有多囂張,天天跟我在網上吵。」
「跟你?」
「她簡直有病。說什麼雜誌社編輯都妒忌她排擠她所以才故意冤枉她,哭天搶地的。她與雜誌社有矛盾,她就是弱勢群體,於是徵稿網站又有些不明事理的跟帖響應她。我氣不過,用底下一個文編的帳號上去回了兩嘴,說『你是什麼東西,我們編輯個個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們妒忌?』然後那些不明事理的又揪住這句不放,回帖說『名牌大學了不起啊』什麼什麼的,最後吵得都不知道重點在哪兒了。我就是要把這個傳上去,坐實她的罪名,看她還叫囂什麼!」
「……薛濤,我看你才有病。」秋和的語氣就像在寒暄「今天天氣真好」一樣平淡無起伏,但內容卻嚇了郭舒潔一跳。
郭舒潔趕緊戴上耳機,假裝聽歌,覺得說不定秋和跟薛濤會打起來。薛濤沒想到秋和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她在qíng緒轉折點處,自然沒注意郭舒潔那邊的動靜。
秋和揚了揚眉毛:「提什麼抄襲?跟她較什麼勁?你忘了我們開掉她的理由是什麼?」
工作失誤。薛濤這才想起。
秋和拆了一包薯片遞給薛濤。薛濤莫名其妙地擺手表示不要。於是她自己吃起來,長長的幾分鐘,寢室里只有「咔哧咔哧」咬薯片的聲音,除此之外的安靜讓人不寒而慄。
許久後,秋和才把沒吃完的薯片扔在一邊,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說道:「只有以『工作失誤』為理由,紛爭才能到此了結。這是樁無頭公案,一方鳴冤一方討公道,糊塗官司不知道要扯到什麼時候。我們現在連蘇靈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更難以預計這其中水有多深,社會很複雜,不是你刨根問底就總能找到答案。既然找不到答案,為什麼不給彼此都留點餘地,非要搞得魚死網破呢?就算真像她說的,是她同學跟她的私人恩怨,那麼雜誌社開除她之後,她同學也不會再和雜誌社糾纏,我們雜誌開除她,有沒有宣布她抄襲,她還是可以給其他信任她的雜誌做特約編輯。我們有jīng力不如把雜誌做好些,làng費生命在這樣的紛爭上可沒必要。早知道你閒得去找人吵架,還不如多幫我做點事。」
薛濤不得不承認秋和說得有道理,她覺得雖然看不出,但秋和生了氣。
秋和是不會叫她幫忙跑腿匯稿費的,這點「事」,薛濤也大致能猜到,所以順著gān脆主動提出:「我幫你對付錢筱頤吧。先動手總歸好一些。」
「你別聽信謠言,錢筱頤做事磊落,不會無緣無故害我。我的私事也不用你cao心。你做好雜誌改版的工作就行了。」秋和扔下這句話便回身去敲鍵盤了。
「錢筱頤做事磊落」這半句話使薛濤匪夷所思,直到她看見秋和突然往右邊讓出半個身位,將自己的電腦屏幕完全展現在薛濤眼前。
Word文檔里有一行二號宋體字:
從沈芃開始,反正也事關你的保研名額。
薛濤舒展眉際,用眼角餘光掃了眼郭舒潔,覺得秋和謹慎過度了,但她還是點點頭應道:「好,雜誌改版的工作你就放心吧。」然後看著秋和頭也沒回地按住delete鍵把字一個個刪掉,關掉文檔,有主幾點開一串文件夾,把所有自動恢復文件都徹底刪除。
她真是服了秋和。其實秋和那台電腦重重加密,對外人而言,連開機都是難題、
寢室的另一端,郭舒潔戴著耳機卻沒有播放任何音頻。雖然她突然聞見屋裡又漫起一股食物腐敗的怪味,但卻反而對寢室----這個她與秋和共同生活的bī仄空間----產生一種由衷的熱愛。「明天要好好進行一下大掃除,可以叫秋和一起幫忙,」她發自內心覺得,「這校園裡在沒有比秋和更好的女生了。」
她有魄力,有能力,以理服人,處理問題又有主次條理清晰。
她不像烏咪那樣孤僻,也不像曾曄那樣傲慢。
更重要的----她與薛濤相比最大的優點----就是她與人為善,與世無爭。
塵埃眠於光年⑦
【一】
峭寒風中伶仃苦撐。
可到了月中旬,一股冷空氣自北方南下,突然出現倒chūn寒,任你再愛美也不得不重新翻出黑灰色的大衣和夾襖,抱怨起學校過早的結束了供暖。
這個冬天異常漫長,漫長得不合常理。
秋和抱著灌滿開水的運動茶壺縮在教室里,等著續上連堂課。上學期電影史那門課的課代表走到她座位旁:「教務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什麼事?」
「分數的事。」
想不出,那兩門課學分和成績的糾結之處明明和老師協商解決了,還有什麼問題?
「你這通選課的分數記為零分了。」
「沒有啊,我在教務處的學生平台里看見……」
「學生平台里還沒有顯示,是我前幾天才改的。你只學了四學分的課,卻算了六學分,對別的同學而言是不公平的。」教務用機械般的語氣說道。
「我本應績點4.0,因為系統無法退課,變成績點1.0,對我而言也是不公平的。要麼您把這門通選課從系統里退掉,把專業課績點給我改回來;要麼就應該採納我和老師達成的共識,照這樣接受雙方各退一步的公平。」
「這個退不了,屬於違規cao作。但也不能算你6學分。」教務蠻不講理,衣服不想多談的神qíng,「誰讓你當時不退課?」
「我退了,只是課代表沒有記下我的名字。你可以去問……」
「我不管你當時怎麼回事。反正現在就這麼解決。你回去吧,我就是通知你一聲。」
「那我就只好重修了,重修是在您這登記麼?」
「為什麼要重修?照你說的,你這門課學的這麼好,根本沒有必要重修嘛。」
「掛科將來會影響我就業。」
「就業時出的成績表我幫你想辦法看到時候能不能覆蓋掉這一行。我是知道你有……」
秋和冷笑一聲,打斷她:「難道覆蓋成績表不算更嚴重的違規cao作嗎?話說回來,老師----我稱呼您為老師是表示尊重。實際上我們都知道,按學校規定,分數是任課老師給,您只負責輸入計算機系統。向您這樣隨意改變任課老師的給分難道不也是違規嗎?」
秋和只是逞一時嘴快,最後教務還是鐵青著臉不肯把分數改回去。
回寢室後她對著系統里顯示的兩行成績一籌莫展----電影史通選類學分2成績0績點0電影史專業類學分4成績60績點1.0
「我看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了,就是課代表和教務串通一氣害你,你跟她再講理也沒用。」薛濤的語氣說不上是否幸災樂禍,「你們班那課代表平時可會巴結院裡領導了,還不是為了保研?你麼,長了一張具有qiáng大競爭力的臉,看起來就威脅十足,像你這樣的競爭對手他不是黑掉一個算一個麼?一門課掛科對找工作和出國都沒什麼太大影響,頂多就是成績單紅一行不好看。但只有保研規定,有課掛科直接取消資格。」
「我不怎麼想保研。」
「你這句話又沒在全校廣播過。他們哪知道你怎麼想?」
秋和笑了笑,笑容甚是詭異:「算了,到那時候再說吧。要是我不打算讀研,也就隨他黑了。你幫我辦件事,在總編室找個低年級的學生『不小心』潑一杯可樂在沈芃筆記本電腦上,維修費我出。」
薛濤點頭答應,沒問為什麼,即便問了答案也是「不要多問」。她只需知道這件事肯定對自己有意對沈芃有害。
【二】
仿佛好運到了頭,不順心的事接踵而至。
團隊辛辛苦苦不分晝夜趕了兩周做出改版後的第一期雜誌,出版社回話說從今以後改成雙月刊,因為質量有所下降。
秋和把該雙月刊的消息告訴薛濤。薛濤有點懵:「為什麼?」
「官方說法是文稿質量欠佳。」
薛濤坐下等她繼續詳述,既然有「官方說法」,就有別的說法。
「我問了四川那邊一個書商。我們出版社最近正在洽談一個大合同,花重金把原屬於北京一家出版社的著名青chūn文學雜誌挖過來。」
薛濤等了半天,她卻沒了下文,不禁困惑。「我知道那雜誌很著名,可是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又不一定會簽,畢竟要花一大筆錢。我們雜誌近幾期也開始盈利了,而且是自己出版社一手做起來的……有這麼多一手培養的作者……對了,上次跟出版社提出和那三個小作者簽長約的事,他們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
「他們對此沒有興趣嗎?」
「他們對雜誌都沒有興趣了。」秋和說完這句話便換了衣服出了門。
等她離開很久,郭舒潔才cha進話來:「薛濤,秋和怎麼會當上商業雜誌主編的?」
「她一直寫小說,有個長篇是和這個出版社簽的合同,那時候出版社這個雜誌沒什麼人氣,一直虧損,因為註冊了刊號,郵局有幾千本訂量,又不得不做,讓秋和給這個雜誌供稿。你知道她這個人的作風,直接跟出版社社長說『你這雜誌不好看,我不想寫』,社長就問她哪裡不好看,她用A4紙列了一整張意見。社長又問她有沒有什麼改進辦法,她又列了很多。我覺得社長也是個神人,立刻就問她願不願意接手這個雜誌做執行主編。她說考慮考慮,然後當晚打電話給我問我願不願意做文編,當時放寒假,我在老家,正閒的發慌,所以就答應了。她第二天就回復社長說她可以組個團隊做。」
「她那時才大一吧?怎麼敢?」
「當時我也這麼問的,我說『你有沒做過商業雜誌的主編,怎麼敢?』。」薛濤頓了頓,「秋和說『薛濤你給我找一個生下來就有做主編經驗的人』。」
郭舒潔笑:「說得也是。」
「只要秋和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關鍵是,她是不是真的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