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2023-09-30 12:33:14 作者: 夏茗悠
秋和靜下心想了想,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陸QQ,找到蘇靈,直接問她有沒有抄襲,蘇靈矢口否認,秋和便沒再細究:「已經是好幾期前的文章,我們雜誌影響範圍又未見太廣,他再鬧也沒有意義,不過你的短篇小說集即將出版,是不是可以把這篇用別的代替,免得這個作者又掀起波瀾大做文章。」
「好。我發到你郵箱。」蘇靈回道。
雜誌社的工作郵箱,秋和是與薛濤共用同一個,薛濤那邊還沒退出,小說集的實際製作也是薛濤負責,秋和便回頭讓她直接刷新收件了。
附件中一共九個短篇,薛濤將它們整體打包下載。
但秋和注意到,郵件正文中,蘇靈寫著:《煙涼》換掉就換掉吧,順便把《莫離莫染》也換掉好了(這篇我打算去投新概念作文大賽),我把近期內的文章發給你,你選一下,換掉兩篇就好了。還有什麼事隨時聯繫我。呼。希望這事早點解決。
秋和咬著拇指指甲凝望許久,用滑鼠將「莫離莫染」四個字選成藍底白字。
「怎麼了?」薛濤回頭問。
「似曾相識。」女生垂著眼瞼,沉吟片刻,「這事等我回來再說。」
【七】
第二天,葉玄再次用零食和水果賄賂45樓樓長,幫他廣播「605室秋和同學,有人找」,然後站在一樓大廳里自在又得意地接受各種目光的洗禮。他假意對一個女生特別關心,只是為了吸引周圍女生的注意,在她們眼裡他英俊倜儻又用qíng專一,簡直是天使降臨人間,「為什麼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呢?」----每次都有很多旁觀者冒出這種想法,前赴後繼地盲目失聰迷上他。看穿過他這小詭計的人至今只有秋和一個。
初冬的風凜洌而gān燥,陽光卻和煦得宛如幻象。
寢室樓外自行車棚金屬架上,折she著幾點銀色高光。
棚頂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從下方看不見,但本色的淺藍已變成鼠褐色,新的舊的單車們相依在濃重的yīn影中。
葉玄等了許久,最後下樓來的卻不是秋和而是烏咪。
女生臉上沒有最起碼的禮貌微笑,有的只是冷酷,話也簡短得仿佛不想繼續:「秋和不在,去外地了,早上的飛機。」
男生只關注了話語內容,沒留意他的態度:「出什麼事了?」
「聽說是她們雜誌社的作者拖稿,她去作者家守著人家寫。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男生苦笑著提起手中的塑膠袋,這種qíng況下依然不忘貧嘴:「學一食堂那waitinglist比長安街還長的限量版冬菜包,給你吃吧。其實我是來問關於顧楚楚的事。」
「顧楚楚什麼事?」烏咪雖有好奇,但仍是一副面對男xing時習慣xing的清高神色。
「顧楚楚追王一鳴追到『小西天』,發現秋和跟王一鳴在一起,於是又吵又鬧還出手掌摑秋和。大致是這樣,具體的起、承、轉、合、前傳、後續我也不太清楚,聽到不下十個版本了。秋和王一鳴分分合合那麼多次,不知這次又是怎麼回事。王一鳴認為這屬於他的醜聞,還遮遮掩掩yù說還休的,所以想問問秋和。」說話的同時,不由打量眼前這個特別的女生,她的皮膚蒼白無瑕,語氣天真無邪,整張臉通透清,缺乏表qíng的樣子與秋和神似,但她又是那樣不諳世事,雙瞳如天空一般澄澈。
他認真地聆聽,然後開口,其間有那麼一瞬,目光與男生短暫相接,隨後像觸電似的迅速瞥向地面,臉上流露出一點帶著困惑與羞澀的笑意。
葉玄恍然覺得站在面前的這個人是曾經的秋和。
垂著眼瞼的女生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昨天她確實去過校醫院,回來後並沒什麼反常。因為郭舒潔的jiāo流名額定下來,為了慶祝,昨晚我們寢室還出去吃『海底撈』了,我看秋和挺開心的呀。」
葉玄暗忖了長長的幾秒,嘆口氣:「她不開心是看不出來的。」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沉重,男生朝烏咪一笑,斂起下頦處堅硬的線條。
女生透過低垂的眼瞼無意中掃視過他的臉,想再說什麼,突然忘了詞,有種鎮靜劑流過全身的錯覺。
【八】
北方連日大雪,積雪被行人踩髒了車輪碾污了,第二天又覆上一層,蓬蓬鬆鬆的潔白像生日蛋糕外沿的奶油與糖霜,看不見底下已板結的泥濘。
一半飛機滯留在出發地無法升空,一半飛機頂著狂風抵達目的地卻發現無法降落又只好折返,各地機場滯留著大量乘客,有些人席地而坐以方便麵為食度了數日,羊毛大衣和粗呢裙只能壓箱底,五十塊錢一件叫賣著的軍大衣成了搶手貨。-
機票和登機牌全都失效,最後的局面變成工作人員舉著牌子大喊「去某地的能飛了,去某地的跟我走」,不計其數的乘客卷了鋪蓋蜂擁而去。
因此,秋和從外地返校的時間比計劃推遲了整整一周,抵達北京的當日,計程車剛啟動,又下起了雨夾雪,秋和回望漸行漸遠的首都機場,一種逃出生天的僥倖感油然而生。-
雖然面前的城市還是yīn沉壓抑得像傾塌了一般。-
天氣不佳,校園中沒什麼學生走動,一派兵荒馬亂之後遺留的蕭瑟淒涼。秋和不願勞煩別人,自己動手把旅行箱拎上六樓,寢室里充沛的暖氣讓她心qíng好了許多。三個室友都在,她一一打過招呼,卻感覺大家都沒什麼熱qíng:「發生什麼事了麼?」-
「顧楚楚死了。」薛濤一字一頓,目光定格在秋和臉上。
她面前落了一地慘白燈光,身後有狂風嗚咽過走廊。
塵埃眠於光年⑤
【一】
yīn霾的十二月的天。大雪每夜無聲地落,早晨起來總是嶄新的茫茫一片。
講堂旁的綠化帶里有個雪人,奧利奧的眼睛,糖葫蘆的手臂,全身都是可食用的道具,可愛至極。第一二節課下課後回住宿區的學生紛紛在這兒停住跟它合影。烏咪自然也不例外。
她穿棉花糖一樣的白色麵包型羽絨服,戴粉色的帽子圍巾手套,異常興奮地跨過柵欄,蹲在雪人身邊朝同伴的方向比出剪刀手,標準的甜心笑容。
當其他學生看見給她拍照的女生時,立刻就從雪人身旁暫時撤走了。
穿從頭包裹到腳的羽絨服才算應季的寒冬,學校里會穿時裝的女生不超過十個,個個都是曝光率極高的熟面孔。
兔毛帽,修長的白色水獺皮大衣,灰白漸變色鱷魚皮包,雕塑般毫無血色的臉頰,鴿子灰的瞳仁。著裝上一派和動物保護組織過不去的架勢,而且因色系緣故,好像整個人快要凹進背景里找不出來,但就算她在原始森林裡穿迷彩服,大家還是認得出,這個舉著白色翻蓋手機的女生是秋和。
「秋秋,我也給你拍一張吧。」
秋和不說話,手cha進大衣口袋裡,踩著雪,往寢室方向走去,用肢體語言表明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要整天這副表qíng啦,你沒發現你走到哪裡哪裡就一片肅殺嗎?像白無常一樣。」烏咪跳了幾步跟上她,「那個顧楚楚死了和你又沒關係,gān嘛在乎別人瞎猜胡說啊。」
沒法不在乎,相似的案件發生第二次,連秋和也沒有辦法保持心態不受影響,她做不到像上次一樣徹底置身事外。學校里說什麼的都有,議論的中心已不是兇手,而是再次被卷進兇殺案的秋和。哪有這麼巧的事,顧楚楚為了王一鳴扇了秋和一耳光,兩天後就被毒殺。身邊人除了烏咪,都對她改用小心翼翼敬而遠之的態度,仿佛生怕她一不高興又利用身邊哪個男生來弄死自己。女生們的想像力比男生豐富。
【二】
文科計算機課在講搜尋引擎的章節。幾乎所有學生都沒聽老師教課,不是在網上閒逛,就是在玩聯機遊戲。秋和倒是打開了搜尋引擎,只不過關注點並不是搜尋引擎的機制,而是輸入「顧楚楚」後所得的搜索結果。
這起兇殺案不想曾曄案那樣悄無聲息。
由於王一鳴的父親是政府高官,有人將案件放在熱門論壇曝光,指責執法部門縱容犯案的高gān子弟逍遙法外,跟帖罵聲高漲,於是事件的各種內幕都被不斷挖出披露,成為了新聞專題。該專題最近的新聞是本校校長發表官方聲明闢謠:這不是一起碎屍案,也不是連環殺人案。
秋和覺得這條聲明可笑至極。
難道肆意奪走一個未滿二十周歲女孩的生命還不夠兇殘?非得碎屍或者連環殺人才算窮凶極惡?
網民們議論的焦點在於「仇官」,似乎每個人都變成了義憤填膺的現場目擊證人。而事實是,王一鳴只是有嫌疑罷了,即便是那些所謂的「內幕消息」,也沒有任何指向他的直接證據。
顧楚楚是被乙丅醚麻醉後被注she大劑量氯化鉀飽和溶液致死。注she器沒有找到。她死在一間教室,這間教室當天甚至上過兩節通選課,學生們曾在她周圍落座,老師曾在她前方授課,他們出現,停留在她身邊,再離去。直到晚上十點半教室鎖門,值班校工才發現這個怎麼也叫不醒的學生已經斷了呼吸。雖然目擊者無數,但幾乎所有人能提供的線索只有「一個女生趴在課桌上睡覺」,他們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因為這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校園一景。
當女孩死於非命,第一個懷疑對象總是她的男友,人類對qíng殺的興趣永遠高於劫殺,何況有曾曄案在前。再加上,這位男友是生命科學系的學生,有出入生化實驗室的便利條件,難道還有人比他看起來更像兇手嗎?雖然氯化鉀飽和溶液其實根本用不找學校生化實驗室那些jīng密儀器。
王一鳴和間接相關的陳妍確實都接受過詢問,案發那一整天他們倆除上課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王一鳴寢室看碟,葉玄沒當電燈泡,所以他們一個旁證也沒有,只有動機沒有不在場證明。按理說陳妍的證詞本可以為王一鳴脫罪,但她卻是王一鳴的新任女友,可信度大打折扣。同時,陳妍的父母都是軍界高官,使這案件看上去更像是王一鳴和陳妍合謀殺害顧楚楚,兩人的父母找關係包庇。
一個人要證明別人有罪很容易,要證明自己清白卻很難,因為清白的人一般不會時刻留意收集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秋和反倒有點同qíng王一鳴。假如他的父母都是工人,也許處境不會像現在這樣。
不久前的曾曄一案,很多人都站在兇手一邊,受害人富家女的身份和跋扈的xing格總是人覺得歐陽翀犯案qíng有可原。
想到這些,秋和像吃了蒼蠅一樣泛著噁心。從某種角度而言,校園裡的天真派倒是可愛多了,她們沉迷於研究秋和與兩個案件之間的微妙聯繫。秋和利用人和cao控人的手段比一般人高明些,因此,在她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催化下,秋和變成了一個能夠迷惑男生去殺人的女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