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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14 作者: 夏茗悠
「今非昔比。你知道現在誰是文藝部部長麼?」
「錢筱頤啊。」
「當年我們這屆選拔新生主持時秋和輸給誰了?」
「錢筱頤。」
「當時有謠言說錢筱頤是因為齊校長絕口稱讚才勝出的,因此還傳過錢筱頤和齊校長有什麼關係,不過純屬捕風捉影,很快就不傳了。但選拔時她們不分高下倒是事實,你以為錢筱頤會真心來請秋和?她不過是做做姿態,而且是勝利者的姿態。要是秋和不識相答應了,她一定會生事讓秋和騎虎難下。」
郭舒潔聳聳肩:「你們的世界真複雜。」
薛濤看向她,神qíng像剛聽了一個笑話:「不是我們的世界複雜,而是世界複雜。」
「我生活中的人際就沒這麼複雜,」她瞥了眼一個人安靜地站在角落東張西望的烏咪,「烏咪的生活就更單純了,天天做夢都在笑。」
「烏咪一直被家人和朋友保護得很好,整天不接觸外界,連太陽光也曬不到她。完全是個幼兒,自然什麼也不用擔心不用發愁。她有病,有特權長不大,可我們沒有。」薛濤今天心qíng好,跟郭舒潔說的話比平時多。
「嗯。」郭舒潔臉上難得出現感傷神色,想起了自己與男友之間的一點不愉快。
沉默持續到被觀眾席傳來的巨大起鬨聲打斷,側台的女生們也跟著一陣騷亂,紛紛聚向靠近舞台的方向看熱鬧,郭舒潔好奇發生了什麼,扒著其他女生的肩膀跳了好幾下,才看見顧楚楚撐著地面坐在舞台中間。
薛濤卻動也不動,好像對一切瞭然於胸似的:「顧楚楚倒霉了吧。」
「鞋跟斷了,摔得很重,半天沒爬起來。」郭舒潔根據各種線索推理出結果告知薛濤。
薛濤面無表qíng:「真是秋和的作風。」
「什麼意思?」郭舒潔等了半天,見薛濤沒有回答的意思,便環顧四周,「說到秋和,怎麼從剛才開始就沒看見她?烏咪!秋和去哪兒了?」
「拿禮服去了。」
「什麼叫『拿禮服去了』?」
烏咪搖搖頭,表示她同樣不理解,只是引用秋和原話。
「什麼叫『拿禮服去了』?」郭舒潔又向薛濤問了一遍,期待她的理解力更qiáng些,「她難道不是穿剛才我們統一發的禮服嗎?」
「她怎麼會和我們穿的一樣?」
此時的秋和立在通往觀眾席的暗道里,冷眼旁觀台上台下的混亂,聽見觀眾席傳來零零碎碎的殘忍嘲笑----「顧楚楚想學秋和做爭議女王也不是這個學法吧哈哈」,她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你證實她是騎牆的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感玩到我頭上來。」沈芃穿著新聞系的統一禮服,雙手jiāo於胸前,與秋和並肩而立。從後看,兩人形成曲線優美的剪影。
也許是後台的工作人員慌亂出錯,不合時宜地碰響了鼓掌聲效,又引得一陣更響的鬨笑。
連沈芃也笑了起來:「這可不在我計劃範圍內。」
「有點過。私下給個教訓就夠了,沒必要讓她在全校人面前出醜。」
「私下的教訓等於沒教訓,我又不是幼稚袁老師,專負責教育自作聰明的孩子看清世界,」這次是冷笑,「我就是要折騰得越大越好,要不怎麼殺jī儆猴立規矩?」
「你打算承認這件事?」
「我還要穿出風聲去,這樣薛濤也不會再cha手。」
秋和沒有接話。
台上,顧楚楚已經qiáng作笑顏報完了幕。秋和拎起裙擺轉身:「這個繫結束就輪到我們系,我得回去了。」
「唉,話說了一半,跟你說的那連載漫畫腳本作者遲遲不jiāo稿的事到底怎麼辦?」沈芃也回身。
「今晚回去上線把她Q號給我。這件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去把其他cha圖都按時收來。」秋和離去的腳步絲毫沒有放慢。
郭舒潔一直對秋和與眾不同的禮服分外好奇,所以當她關注的偶像踩著歌聲的旋律拖曳著裙擺款款出現時,她有點失望了。
平時經常盤發的秋和這次居然隨隨便便地把長捲髮攏到一側,但髮捲的光澤度和層次感到底還是透露了經過特殊護理,妝容稍濃,珊瑚色腮紅反倒帶來了點小女孩的甜美感。但著裝方面,橫看豎看也沒什麼特別。
郭舒潔預想為了整體和諧,大的方向她不可能弄得太出格,頂多像高中女生偷偷改短校裙長度那樣做點小手腳,可整個晚上她也沒發現端倪。誠然,她的絹紗綁帶高跟鞋異常華美,但長裙及地,站在台上又不用走動,鞋子徹底被藏住,根本看不見。大部分女生都戴了華麗麗的耳飾,秋和反而沒戴。宗旨,郭舒潔覺得她今晚的造型有不少遺憾。
直到第二天她在BBS看系裡拍的演出照片,覺得秋和實在太鶴立jī群,卻又找不到原因,經人提點才恍然大悟。
這套白色魚尾拖地長裙是藝術系的御用禮服,每次全系大型演出才穿,這樣的機會平均兩年一次。因為怕被學生弄髒,總是到演出當日才按身材尺碼下發,平時都gān洗過收藏在柜子里,因此第一排女生的裙子全都皺皺巴巴,唯有秋和的經過為熨燙,穿出絲綢的垂順質感,也正因為垂順呈現出光澤,美輪美奐。因為沒戴累贅的俗氣首飾,又顯得一派純真。而在絕大多數女生都以盤發配晚禮服的時候,她選擇側披髮,也恰恰配合了魚尾裙的造型。
活脫脫一個哥本哈根地標雕塑的真人版。
即使闊別舞台一年有餘,即使只是混在集體中亮相,也是毋庸置疑的女主角。這張照片的熱議度僅次於主持人顧楚楚摔倒在舞台上的八卦貼。
郭舒潔內心唏噓著扭頭去看現實中的秋和。此刻她是標準的鄰家女孩,沒有一點距離感,和照片中的女子判若兩人,原本正在跟人聊QQ----不斷傳來「嗶嗶嗶」的消息提示聲,覺察到郭舒潔的目光,轉過頭來與她對視。
「秋和啊,你究竟有多少個分身?」郭舒潔不禁感慨。
秋和起初感到詫異,但瞥見占滿郭舒潔整個電腦屏幕的演出照後立刻會意,笑了笑。
QQ又傳來消息提示音,不過這次不是拖稿作者,而是王一鳴。
「我取到21枚指紋和半個掌紋,完整的有4枚,正反各兩枚左右手拇指指紋,需要對比才能知道是寫信人還是你自己的。你最好過來把10個手指的指紋都提取一下。」
「沒必要,那不是我的指紋。」
王一鳴清楚記得當晚秋和把信封拿給自己之前要求他戴手套,但她卻沒有戴,原以為是因為她早前已經不慎留下過指紋,但答案比那封恐嚇信本身還要令他毛骨悚然,與秋和聊天的對話框中逐字出現了這樣一句話----
「我沒有指紋。」
然而,剛敲出這句話,秋和就發現自己筆記本電腦的回車鍵上有點痕跡,揭開鍵盤膜後更加明顯,那是一枚不太清晰的指紋。秋和自己不用電腦時就會將鍵盤膜收起來,而鍵盤的回車鍵上有膠質塗層,當外人未經她許可使用電腦,就會留下蛛絲馬跡。
她使用cat指令查看var/adm/loginlog下的日誌文件,果然發現有四條失敗的登錄嘗試,那個時間段她正在上通選課。
塵埃眠於光年④
【一】
清晨,大霧靜靜瀰漫於大街小巷,綿延無際,校舍顯得肅穆。
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寒冷不斷從後頸滲入體內。
途經書報亭,秋和把手袋擱在伸出的支架上,踮起腳,點了十餘本青chūn文學雜誌一一買下,付了兩張紅票。書報亭老闆一邊找錢一邊喜形於色。
「這本書賣得好麼?」女生的側臉在灰濛濛的背景中宛如一片蒼白的剪影。
「還行。比那本賣得好。貴點兒好賣。」
微微歪過頭,輔以挑起的眉梢,使那張臉有了些生氣:「這是什麼道理?」
「現在就是流行那樣的,漂亮,厚實,『門臉兒』大,馬路對過兒都能瞅見。我們賺的空間也大,推銷起來肯定更賣力唄。」老闆像倒豆子似的,答得gān脆利索。
「哦,是這樣啊。那這本賣得好嗎?」
「這本就是最好賣的了,一天得賣出十幾本,附近的學生小姑娘都指著名兒要它,您瞧它多貴啊,」老闆熱qíng地把零錢遞給她,「您是做雜誌的吧?我一看就像。文化人!」
秋和笑一笑。語氣依舊既非公事xing,又絕非親切:「您不也是做雜誌的文化人嘛。」
抱著一摞雜誌離去的單薄背影,由起先的一豎縮成一個點,漸變為感嘆號,又化作一聲疲憊的嘆息,在濃霧中蜿蜒起伏,猶如墜入海洋的飛鳥,僵硬地隨波逐làng。
星期五的下午,沒有課,系裡也沒有「大學生健康生活講座」。可秋和閒不了,得去出版社開會。她負責的是個很小的雜誌,原先處於月虧十五萬的狀態,她接手後進行了很多改革,現在銷量翻了六倍。領導們很高興,突然重視起來,才把營銷部的人和她組織起來開會商討如何把雜誌做大做qiáng。因為不是開關於雜誌內容方面的工作會議,秋和只帶上了米白。
「我直說了吧,銷量啊,很難再上一個台階了。」營銷部代表吞雲吐霧抽著煙,「關鍵就是主編的問題。現在那些銷量大的雜誌都是請當紅青chūn文學作家當主編,那些人的小粉絲都是帶動著周圍同學十本八本地買,我們拿什麼去跟人家競爭?要我說,我們也該請個名作家來當主編,哪怕是掛名也好,具體製作還是叫這個什麼……」覷眼看了看手中樣刊版權頁上的小字,「這個秋和負責。」
席間有些人在笑,紛紛將目光轉向秋和。
米白的信忽然往下一沉,替她感到尷尬窘迫。
秋和年輕,又很會搭配衣服,在工作時常被不熟悉的人誤解,不是以為她後台qiáng硬靠家世上位,就是以為她是哪個領導的小蜜。幾次之後,凡是到出版社,她就穿T恤、工裝褲、平跟鞋,戴無框眼鏡,一副負責端茶倒水的龍套打扮。可這天,經銷商代表看見了卻認不出她,以為主編缺席,因而出了這麼個烏龍事件。在大部分人笑著看向秋和後之後,他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說辭有不妥之處。
秋和緩緩地,不帶任何qíng緒地開口:「您說得有道理。您有具體的人選嗎?」
米白鬆了口氣,想起YvesSaintLaurent有句話----優雅不在服裝上,而在神qíng中。用來形容此刻的秋和再合適不過,她能夠以微塵之姿展現出適度的驕傲,似乎不屑於計較他人目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