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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04 作者: 夏茗悠
通常來說,懸疑片不會因為編劇的婦人之仁而突然變成純愛片。
(導演神qíng嚴肅地在一旁舉著喇叭大喊:「各部門都給我回來。開玩笑吧?如果殺人案都可以不了了之----」)井原微笑著把手機闔上收回口袋,抬起頭,覷起眼睛花了好幾秒才聚焦成功,看清從車裡走出來的人……(「還要警察做什麼?攝影重新開機!」)臉上立刻蒙了一層yīn影。(黑面代表我的心----by編劇)
這次他不再上樓叨擾全體家庭成員,大概是意識到關鍵環節只有井原。
知道他不會碰了個釘子就偃旗息鼓,男生也並沒有感到太過意外。
「找個咖啡廳坐坐吧?」
對於這個提議,井原沒理由拒絕。
「說實話,我根本沒考慮過你不同意接受催眠的可能xing。」
「憑什麼相信我一定會接受?」井原漫不經心地直視他的眼睛,「破案、找出兇手,應該是警察的職責吧?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受害人家屬身上算怎麼回事?」
「不是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對此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只是嘗試一下。」
「嘗試一下?和賭徒心理有什麼區別?」
「只是需要你配合調查的一個方向……」
「我們發現現場,我們用記憶代替照片記錄現場,我們接受催眠努力回憶蛛絲馬跡,我們提供嫌疑人名單,我們指認兇手,是不是還需要我們起訴兇手把他送進監獄?你們所做的是每隔六年去掉一個錯誤答案。到底是誰在配和誰?」
高警官聽出男生嘲諷中的敵意,傷腦筋地微蹙起眉:「話不是這樣說……我相信你也很想找到殺害你小姨的兇手……」
「抱歉,我不想。」
「什麼?」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高警官判斷不出這究竟是獨生子女自私症還是延長的叛逆期,記憶追溯到六年前,這個男孩可是異乎尋常地懂事,不僅順利錄了口供,而且支開表妹避免她目擊現場的做法讓所有到場的警官都刮目相看。
「據說大部分兇殺案都不複雜,能在一兩個月內破獲,否則就很可能變成無頭懸案。時隔六年的案件,不僅沒有出現新線索,連舊證物都很可能因為保存問題無法再派上用場,偵破的可能xing幾乎為零。是什麼原因使你這麼執著地要再把時間jīng力làng費在這個案件上?」提問者換成了井原。
「它很特殊。這是我調到重案組辦理的第一個案子,那時候我是個新手,再加上嫌疑人迅速承認罪行,所以幾乎沒有展開調查。這案子困擾了我,如果是因為我的疏忽使兇手逍遙法外無法告慰逝者在天之靈,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安心。」警官說得聲qíng並茂,把自己都感動了。
可井原不僅毫不動容,反而搖頭失笑:「你留意自己剛才用了幾個『我』字嗎?」
「……」
「你把它當做你的案子,第一個,意義重大。當時你是個新手,但迅速就獲得了成功,也許日後破案的自信也源自於此。發現自己第一步就走偏之後,你惶恐了,後悔了,良心不安了,下定決心要糾正它,但無論如何也是為了你自己,自始至終也沒考慮過受害人家屬。麥芒花了六年時間接受一個殘忍的事實----一個bào徒殺害了她媽媽,至今也很難說徹底走出了yīn影,因為你當年的糙率,她不得不接受另一個殘忍的事實----搞錯了兇手。因為你現在的自私,她很可能要從頭再經歷一次。我不在乎誰是兇手,因為bào徒甲和bào徒乙對麥芒而言是一樣的。我不在乎兇手是落網還是在逃,因為怎樣都無法改變麥芒失去母親的現實。我不在乎逝者,因為生者更值得我關心。麥芒應該從這件事反覆的折磨中解脫出來,走自己的人生路了。但願你良知尚存,再也不要帶著那些奇思妙想各種嘗試出現在麥芒面前。」
井原從容地站起來,把啞口無言的警官晾在店裡,獨自離開了。
推門而出,陽光宣洩一地,他長吁一口氣,用餘光瞥了眼臨窗位置上低頭沉思的警官。
發揮得不錯,看起來暫時把他唬住了。但對方是經驗豐富的警察,井原並沒自負到認為一番斥責就能騙過他。這才只是個開始。
十一過後,暑熱還沒退去,風chuī在luǒ露的皮膚上,依然有種針刺般的觸感。
體育課,光是熱身運動就使兩個女生出現中暑的症狀,老師沒轍,只好將全員拉進室內籃球館,讓大家進行練習賽,可受傷或身體不適的女生卻照樣不斷被隊友扶去保健室。
「大家真的很認真。」因例假緣故坐在場邊觀戰的麥芒不禁感慨,接著她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回過頭,原來是衛葳,雙手jiāo在身上倚著牆,眼裡jiāo織著狡黠與憐憫。
「什麼認真,你沒看出她們不是在打籃球而是在打架嗎?」
「打架?」
小姑娘迅速轉回頭重新望向場上,雖然女生打起籃球來根本不知規則為何物,但正如衛葳所說的,這場練習賽的激烈與認真好勝無關。有些連籃球邊都挨不上的區域,對陣雙方也在沒來由地「指甲相向」,讓麥芒看得困惑,「這是……為什麼呢?」
「說到底,只不過是借這個機會發泄怨氣而已。我們班的女生早就四分五裂了,都是因為祁寒。」
「祁寒……挑撥離間了嗎?」
你思考的角度還真特別。衛葳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大家都喜歡祁寒,可是祁寒只有一個。而且他又是那種來者不拒的個xing,搞得每個人都心存幻想。」
天氣太熱,長發變成毛皮圍脖,麥芒開始把它們從耳側往下編成麻花。「那大家都和祁寒做朋友不就好了嗎?」
「你到底是懂還是不懂啊!」衛葳突然大聲嚷出來,不僅麥芒被嚇得一哆嗦,兩三個靠近場邊的同班同學也望向這個方向,衛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才放低聲音,「你就是這樣裝單純來反襯我們的複雜的吧。所以祁寒才會整天和你泡在一起。如果做不成qíng侶,以朋友的身份霸占著他也不錯。你是這樣盤算的吧?」
「嗯,對,我和祁寒確實是朋友。」麥芒認認真真地點頭。
衛葳愣了兩秒,嘆了口氣:「你有沒有聽懂我的重點啊……真是……」
麥芒直接把嘆氣理解為疲勞,拍拍身邊的座位:「要不要過來坐啊?一直站著對身體不好。」
「我才沒有身體不舒服,只是不想去場上趟渾水,你不覺得如果現在我也參賽,激烈程度會翻倍嗎?」
「裝、裝病?」麥芒像被擊倒似的後仰四十五度,「和我一樣啊!」
「哈啊?」麥芒也裝病這點倒是出乎衛葳意料。
「太熱了啊。」說得理直氣壯。
衛葳抿嘴qiáng忍住笑,在麥芒指定的座位坐下:「所以說,你也有狡猾之處。我實在很討厭你們這類女生。不論是偶像劇還是少女漫畫裡,漂亮的女生永遠都很有心計,而難看的女生卻總是很『單純』,其實平時都是裝傻,關鍵時刻,遇上關鍵問題總是會醒悟過來,可是卻沒有人說她們狡猾。其實,會不小心在平時就把jīng明表現出來的人才是真傻。」
「難看的女生……是說我嗎?」麥芒悲切地指住自己的鼻子,顯然又沒搞清重點。她迅速把衛葳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纖細的眉,白皙無暇的臉頰,有料的胸部,曲線優美的長腿。而自己,因為連雜毛也懶得拔逐漸長成了蠟筆小新眉,因為整個夏天既不擦防曬霜也不戴帽子結果曬出了小雀斑的臉,猶如剛剛駛過推土機的胸,像筷子一樣毫無美感的腿也長不到哪兒去……她無比沮喪地承認道:「你說得對,以後我一定要好好向你學習。」
「什麼----啊----!」衛葳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停止轉動了,「美貌這種東西並不是好好學習就能解決問題的!算了……」擺擺手,「和你討論這麼深奧的話題是我的錯,這下又坐實了我是壞人的惡名。」
「我沒有覺得你是壞人啊,大概因為是朋友,所以我看不到你的缺點吧。」
朋友?
「你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話說,從剛才起,你gān嗎一直盯著我眼放光?」
眼放光的麥芒被揭穿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拽過對方的頭髮,衛葳條件反she擺出空手道防禦姿勢也無濟於事。
「天熱,應該編起來,我幫你。」
「不要!我才不要梳你那樣的土氣髮型!放手啦!笨蛋麥芒!快放開!」
結果是,下課後,總跟在衛葳身邊的兩個女生神色不悅地走過來:「你和那傢伙聊什麼聊得那麼投機?」
完全jī同鴨講!哪裡顯得投機了!
村姑樣的衛葳鐵青著臉,第一時間衝進盥洗室去拆辮子。
「因為你們是朋友吧。」井原聽完芷卉的匯報,總結道。
是朋友嗎?在這點上,芷卉從來沒有確認過。
十一長假期間,井原臨時因被系裡叫去填補建模競賽名額的空缺而未能成行,去北京探望溪川的只有芷卉。沒有井原在場,氣氛變得十分詭異,原本開朗的溪川更加開朗,但偽裝的痕跡一目了然,語氣中故意流露出的那種「看!我一個人也能過得有聲有色」叫人難以接近,而原本就少女心思繁密的芷卉則更是全副武裝抱著戒心,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絕不透露關於謝井原的隻言片語。
兩個女生都沒有敞開心扉的打算,從頭到尾就在聊些與各自生活相差十萬八千里的事qíng。比如哪個演藝團體在鬧分裂啦、鬧分裂是因為簽約金分配不均啦、哪個歌手早就結婚卻一直假裝純qíng少女結果被曝光啦、哪個網絡紅人奇裝異服大放厥詞很會炒作啦……以至於最後芷卉不禁疑惑,這些無聊的八卦值不值得自己買往返機票跑去首都密談。
回上海時,溪川送自己到機場,看起來像是不經意地問起井原的去向。從她口中聽到「謝井原」這三個字,全身每個細胞都舉著武器站了起來----就是這樣的所謂「朋友」。
仔細想想,如果井原同行,qíng況也只會更糟。搞不好會變成井原在安慰溪川,而自己被晾在一旁。
這種假設當然不能被井原知道,不過被他看出不太愉快,只能用「看見溪川不愉快,我也高興不起來」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