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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04 作者: 夏茗悠
吃過晚飯,又看了會兒大熱的韓劇,腦際還起伏著驅不散的懊喪,做什麼事說什麼話的好像都不是自己。京芷卉沒心思跟雲萱爭論電視裡那個男主角究竟是不是女演員反串的,會停在這個台只是因為它關於愛qíng。最近連韓劇都不灑眼淚了,儘管狗血還是灑得厲害,成為絆腳石的永遠是男女主角懸殊的地位。
「我有不祥的預感,該不會最後又是個悲劇吧。」雲萱一邊笑一邊居安思危。
但其實,男女主角經歷越多波折,最終走向團圓的可能xing越大。被截斷的線段始終還是線段,可悲的是從一個端點延出的線傻傻地跑向無窮遠,找不到能夠停靠的另一個點,甚至連自己會不會變成she線也不確定。
「愛qíng是不會成為悲劇的,悲劇是『成不了愛qíng』的。」芷卉說。
「唷?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老神在在的啦?」雲萱詫異地轉過頭看她,發現還是那張沒有神采的臉,「還在鬱悶啊!讓你再繼續打電話你又不肯。真受不了你!」
可以繼續再嘗試卻偏要放棄。
放棄得又不夠徹底,做不出灑脫的姿態。
為什麼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只是因為……
「……生氣。」突兀冒出的答案。
「哈啊?」
芷卉看著雲萱那張怔忡的臉,心想驚訝個什麼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兩個音節從哪兒來的。
「就是因為生氣。」在猶豫地重複中終於逐漸明晰了條理,「我就是生謝井原的氣。憑什麼我要先告白?他就不能主動一回麼?我可是……女生啊。」順理成章地,對自己的xing別又產生了歧視----如果是男生的話,大喇喇直接走到對方面前去告白也用不著窘迫。
雲萱費了好半天才跟上她的思路:「嗨----這種事還分什麼男女!你也得具體qíng況具體分析吧。謝井原都對你說過『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學』那種話了,以他那孤僻又遲鈍的個xing,這完全已經算是直接的告白了啊!」
「真……真的麼?」
「當然啦。喏,他已經告白過了,現在輪到你了。你不說,他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呢?」
「……默契……世界上不也有那種qíng侶麼?不用開口也能會意……就是所謂的『有默契』啊。」
「呃……但你和謝井原好像從來都只有『默』沒有『契』吧?」
「就算不出聲,我也知道是你,」謝井原在「餵」了三聲都沒得到應答之後,將手機換到另一邊,沉著聲音說,「溪川。」
下一秒,沉默換成了忙音。
「是那個長得很像校花的柳溪川姐姐?」麥芒cha嘴打斷他的思路。
謝井原以前不知道,校花的長相有個固定標準,而柳溪川只是長得像。他無可奈何地笑一點,看向麥芒:「你見過她?」
「沒有。我只是經常聽人說起她。」
那究竟是誰會跟她說柳溪川「長得很像校花」?
「她是我們新旬學長的女朋友你知道嗎?就是剛仙逝的夏新旬。」麥芒其實很認真地先後斟酌過「犧牲」和「就義」,還是覺得「仙逝」聽起來更加崇高,但就最終結果而言,井原覺得她還不如直接說「死掉」。
「我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回撥過去安慰她呢?你們不是特別好的朋友嗎?」
「我不擅長安慰人。」井原垂下眼瞼,目光落在麥芒面前的報紙上,「而且,對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攬究竟會不會給別人帶來更多傷害,我現在很不確定。」
語句太長,意思太繞,麥芒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哥哥看起來qíng緒比平時低落了一萬倍。
其實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只是有點「慢」。慢慢的慢慢的,就能夠想明白很久前的某一刻,某一個詞彙,某一個表qíng,意味著什麼。麥芒覺得自己只是缺少一個頓悟的契機,就好比事隔數天她才在課堂走神中琢磨出哥哥的內心糾結之處,但她卻還是拿不出對策,因為就「對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攬究竟會不會給別人帶來更多傷害」這個命題而言,她比哥哥更不確定。
更多是多少?更少的話又會少到什麼程度?傷害又不是大米,稱幾斤就是幾斤。
想得腦殼快開裂了,身邊還有個不識時務的祁寒總在打岔。
「你想要知道什麼?」麥芒在這節課的第三十五分鐘終於轉過頭決定搭理他。
「就是上周五你突然變成殭屍的原因啊,是我說錯什麼話還是……」
麥芒挺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不要那麼自戀,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祁寒的好奇心和自尊心打了一小架,前者迅速勝出。他低聲下氣地問:「那是怎麼回事?在車上突然看見前男友?不要光搖頭,說話啊。我當天晚上就想打電話問你了,可就是不知道你電話號碼,去問韓一一,那傢伙口風比共產黨員還緊,真是的,這有什麼好保密的啊,咱倆都這種關係了。」
「什麼關係?」
「就是……」祁寒難得語塞,「我和你哥哥是摯友,你和我哥們是閨蜜,你呢,偷拍過我照片……行行行,不是你拍的……收藏過我照片,另外還害我跟我女友吵過許多架。多麼親密的關係啊!」
麥芒聽他如數家珍,只覺得真的數出了很多,也沒仔細思考xing質,就理所應當地認定的確親密:「好吧,我告訴你。那天我看見報紙……」
麥芒剛說出「報」字,祁寒就立竿見影地從抽屜里抽出一疊報紙:「我就懷疑是報紙嘛!我整個雙休日都在研究它。看見沒,都快翻破了。哪篇報導的問題?」
「那篇。」大略一指。
「未來三天將持續颱風天……天氣預報?」音調不自覺地拔高,好幾個前排的同學都轉過頭。
「不,是旁邊那篇。」
在祁寒將目光移向一個滿臉戾氣的勞改犯照片的同時,講台上的數學老師終於忍無可忍:「祁寒你自己上課看天氣預報也就算了,還要影響其他同學!你給我站起來。」
站起來的祁寒口不擇言:「不不,不是天氣預報,是特大殺人案告破。」
全班哄堂大笑。
數學老師撐著講桌饒有興趣地問道:「對你,有什麼教育意義嗎?」
課間從辦公室受完教育回來,祁寒還挺得意地對麥芒說:「我沒出賣你,夠哥們吧。」而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倒霉的深淵。剛落座就重新翻出那張報紙,指著殺人犯的腦袋開玩笑:「他是你家鄰居?」
麥芒搖搖頭:「他殺了我媽媽。」
祁寒笑著等待她的下文。
「以前大家都說是他,可現在大家又都說不是他了。」
不好笑。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更糟的是,這不是玩笑。雖然麥芒時常會一本正經地說出脫線言論,但幾秒後祁寒意識到,沒有人會拿自己媽媽的生死開玩笑。
全身的肌ròu突然僵硬起來,轉動眼球去仔細看一遍那篇被粗略瀏覽過的社會新聞,祁寒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出麥芒在這字裡行間的位置。
新聞本身並不複雜----
六年前犯下三樁血案的兇器被找到,通過指紋和最新的DNA技術鑑定確認的疑犯卻已在監獄裡。他之所以待在監獄是因為殺害自己女友,當年他一經拘捕便立刻對罪行供認不諱,並表現出深深的悔意和良好的改造態度,被判處二十年有期徒刑。但如今的證據表明,他之所以認下那起命案,是為了逃避實際犯下的命案,衝動殺死自己女友的人無法同時出現在別處槍殺另外三人,他的嫌疑理所應當地被排除。衝動殺人和蓄謀殺人有著本質區別,量刑標準不同,他略作衡量便選擇避重就輕。
如果判斷無誤的話,麥芒的媽媽是這個「女友」,也就是說,麥芒媽媽的案子隨著這起特大殺人案的告破,失去了它的兇手,變成了一樁懸案。
祁寒覺得異常的是「女友」這個詞:「那你爸爸是……」
「爸爸是在媽媽死前受工傷死的。」
話題進行到此,已經沉重得遠超預料了。祁寒惶恐不安,聲音也變得沙啞:「那個……我不知道是……對不起……可……你告訴我這些……我……」
像個被拔掉cha頭的電器,啞然靜止在那裡。
死亡畢竟是,很難談笑間灰飛煙滅的存在。
終於恍然大悟,在她那比棣棠花深兩個色度的瞳孔里,流動著何種憂鬱。有些經歷,如同黑dòng,光線毫無戒備地游弋到跟前,想折返卻已來不及。
一切光線都會被黑dòng吞沒,如果從這個角度考慮,目光說不定也是一種光。
因為不知所措,似乎和麥芒有點疏遠,對話也簡化到變成單詞短語,甚至還懷了點怨氣。但不是「漠不關心」那種嚴格意義上的疏遠,目光始終還停在她周圍。就連大課間和同伴在樓下練羽毛球時,那拎著垃圾袋目不斜視匆匆走過的身影,也會引起一個常規球在與球拍相距甚遠處寂然落地。
「心不在焉,你今天超不對勁啊。」
被隊友用球拍從老遠點過來,祁寒擦著額頭的汗笑一笑:「累死了。」
麥芒又空著手往教學樓的方向回去。不對啊,她上周四明明就輪過值日,怎麼今天又輪到她?
「你又看上麥芒了?」不是沒覺察那目光一直跟隨的身影。
「胡扯什麼。」
視之為承認。同伴冷不丁想起無法置之不理的一個大麻煩:「那衛葳怎麼辦?」
「衛葳?」祁寒轉過去看向在台階上休息的同伴,眼神像失憶般迷茫。
是了,就是她搗的鬼。
祁寒奔回教室,跑向麥芒,拽過她手中的掃帚扔在地上:「別掃了,傻瓜。今天不該你值日。衛葳在故意整你都不知道。」
「為什麼整我?」仰起的臉還真是老實得一點折扣不打,「我跟她是好朋友呀。」
「行了吧。她可不會把你當朋友。」
「為什麼?」
「因為我啊。」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