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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04 作者: 夏茗悠
再看先前正聊著天的那兩個女生,也不見半點遇見熟人的驚喜,反而驚慌地退後半步,其中之一的胳膊不幸被麥芒抓住,語無倫次地問道:「什、什、什麼qíng況?」
祁寒瞬間對她產生了同qíng。
而麥芒眼裡閃著奇異的光芒,思路無比「清晰」地回答道:「阿京姐姐!你不認識我!可是我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經過諸多線索的提示和回憶已經成功認出了麥芒正在加害的女生是謝井原的緋聞女友京芷卉。
他比較在意的是女生們的邏輯問題,「你不認識我,可是」的後面不是一貫應該跟隨「我認識你」嗎?怎麼會突然變成「我是我哥哥的妹妹」?若說是「謝井原的妹妹」也算解釋到位,可偏偏又急轉直下變成了另一句廢話。
而最雷人的是京芷卉,從驚與恐的雙重打擊之下瞬間恢復,十分「蛋腚」地搖起了眼放金光的麥芒的手:「哦,真巧。你好。」
請問,巧在哪裡?難道你的潛台詞是「我也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被震撼得不輕。
等他回過神,認親的階段已經過去,對話的進展速度令人咋舌。
麥芒三言兩語就天真爛漫地把井原出賣了:「我哥哥很喜歡你,你喜歡他嗎?」
京芷卉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她那八卦的閨蜜就替她拼命點起了頭:「喜歡!喜歡!」
噢----現今原來告白這件事也需要新聞發言人了。
祁寒嘆一口氣。
從前,京芷卉是作為僅供仰望的校花存在於低年級學弟祁寒心目中的,她光輝美麗的形象一直維持至她遇見麥芒的那一刻。所以祁寒體會到,作為一個jīng神正常的人,應該「珍愛生命,遠離麥芒」。
二十多分鐘以後,麥芒才意猶未盡地和兩個姐姐道別,在店門外找到了蹲著的祁寒。
「你在這裡gān嗎?不要遇見qiáng大的qíng敵就這麼沮喪啊。」
男生站起身,拍平校褲的褶皺:「我在嘗試從認識的人裡面找出一個比你哥更值得同qíng與惋惜的。」
「欸?」麥芒並沒有理解這件事與自己的聯繫,接著露出關切的表qíng問道,「那找到了沒有呢?」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理科狀元。」
「誰?」麥芒的神色突然變得有點呆滯。
「夏新旬啊。」
「騙人吧。學長怎麼會早逝?」
祁寒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麥芒的反應這麼qiáng烈。「對了,你以前是陽明的,應該認得他,不過你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昨天晚報的整版專題,還有新聞也一直播,很轟動啊。」
「騙人的吧----」
「去救溺水者結果被捲走了啊,誰騙你!不信你自己看。」祁寒走出幾步從報刊亭買來昨天的晚報塞給麥芒。
小姑娘直到坐上公jiāo車最後一排還在低頭讀報。
「是真的沒騙你吧?」買完票祁寒說。
「嗯。」
「我沒想到你和他很熟……」
「我沒有和他很熟,其實我進校時他都快畢業了,只是因為他長得很漂亮所以才注意到他。」
祁寒聽著覺得有點彆扭,最後那句怎麼也不太像一個學妹對一個學長的描述。
「我只是覺得很意外呀。本來每天去信箱拿報紙的人都是我,昨天信箱裡居然沒有晚報,害我這麼重大的事件都錯過了。」麥芒看完了理科狀元捨己救人的專題報導,沒別的事可做,就繼續翻看著其他幾版的新聞。
「沒看見報紙,今天課間大家也一直在議論啊,你難道沒聽見嗎?」
「我的雷達關掉了。」
「那麼昨晚在家也……」
麥芒直接打斷祁寒的話:「昨晚在家,大家都像對待遺體一樣對待我,十分古怪,十分不祥,所以飯桌上也沒討論什麼事qíng。」
「像對待遺體一樣是怎樣?」祁寒彎起眼睛。
「就差獻我花圈向我鞠躬了。哥哥是這麼說的:麥麥啊,你想想你還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和特別想去的地方?姨媽是這麼說的:對,好好想想,列個單子,讓你哥幫你把那些心愿都完成嘍。」
祁寒「噗」地笑出來:「你前兩天沒檢查過身體吧?」
麥芒低著頭不做聲。
祁寒仍在笑,用手肘捅捅她。
女生還是半點反應沒有。
過了幾秒,祁寒才發現不對勁,俯下身想檢查麥芒的表qíng,麥芒卻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蹙著眉下了車。這的確是井原家那一站,但祁寒覺得麥芒怪怪的,放心不下,於是也下了車,一路上不管怎麼追問,女生都不予理睬,自顧自地往前走。
祁寒拿她沒轍,跟著她進了小區單元樓才折返回車站。回程想著,估計又是哪個裝置關掉了,只好等周一再問。
[四]誰殺死了我媽媽
井原和朋友在外面吃晚飯,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八點多鐘了。他和母親打了個招呼就進了自己房間,開燈後嚇了一跳。麥芒正一聲不吭面無表qíng地抱膝坐在他chuáng上,面前擺著一份報紙。
井原沒仔細看,但已經知道了那是昨天的晚報。他嘆了口氣,正對著麥芒坐在chuáng邊。
女生長久無言,最後從喉嚨里哽出一句叫人無法回答的問話:「哥哥你說,如果不是這個人,那是誰殺死了我媽媽?」
井原迅速地把視線移向一旁的地面。
不能看著她的眼睛,如果那樣,恐怕會丟臉地比她先哭。
因為,一直以來,本該麥芒承受的一切都是井原代勞的。這件事對井原造成的影響遠大過對麥芒。
從六年前那個異常炎熱的huáng昏開始。
從麥芒發現家門虛掩,舉著喪失用武之地的鑰匙滿臉迷茫地抬起頭,用眼神向井原尋求幫助後開始。
從井原把門推開一條fèng隙,往裡面只望了兩三秒就立刻重新掩上時開始。
兩三秒,一個決定,然後,改變的是兩個人的人生。
那個普通的少年,看見親人的屍體倒在屋子中間,她的臉接觸著地面,頭枕著手臂朝向家門,好像作勢要匍匐到門外求救,從chuáng邊一直延伸過來形狀詭異的血跡證明她已經努力爬過了好一段距離,最後她終於jīng疲力竭不再掙扎,血液在她身上身下安靜地蔓延成暗紅的湖泊,浸沒了茶几的四個腳,還似乎在繼續擴散。屋裡採光不佳,但就連十幾歲的孩子看見這景象也知道,失血這麼多,她一定活不了了。
井原忍著噁心,關上門把血腥氣阻隔在屋裡。
首先,應該報警。
「怎麼了?媽媽先回家了嗎?」身邊突然傳來女孩的聲音。他想起身邊還跟著麥芒,這個瞬間,他前所未有地冷靜,絕不能讓她看見!
所以首先,應該先支開麥芒。
從那以後,仿佛再也沒有什麼事能夠讓謝井原驚慌失措了。他逐漸不太和同齡人打成一片,眼神冷漠,寡言少語,滴水不漏行事,隔岸觀火處世,只有在面對麥芒時才變得溫柔寬容,這是他自己作的決定,後果要自己承擔,因為替麥芒看見了、知曉了、經歷了。經歷過這樣的災難,內心的溫暖本就被消解得所剩無幾,而這所剩無幾的部分,應該全部留給麥芒。
學校里的女生們都說:謝井原帥是帥啦,不過以前總是給人又乖僻又yīn郁難以相處的感覺。
這個「以前」的所指,應該是高三那年他騎車撞傷京芷卉之前。
京芷卉想不通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謝井原的妹妹麥芒如此確定地說他喜歡的人就是京芷卉,那肯定就是喜歡沒錯了。
而另一方面,關於京芷卉是否喜歡謝井原,雖然京芷卉本人神經大條不太確定,但最了解她的閨蜜雲萱言之鑿鑿,那就相信她沒錯吧。
既然彼此都相互喜歡,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
每次剛剛變得親近,就忽然又無緣無故變得疏遠,關係走勢圖像是正弦函數。
就拿這次來說,本以為進了大學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可誰知謝井原同學竟像記憶喪失了一樣從來沒有聯繫過這位(不算是正式的也至少是緋聞中的)女友,甚至有一次在學校里迎面遇見,居然形同陌路擦肩而過。
雖說,京芷卉覺得,考慮到謝井原走路通常不看人的習慣,他百分之九十九沒注意自己,但這還是讓人無法釋懷。
京芷卉不禁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追問:「難道我在你心裡僅僅是個『人』嗎?」
其實她異常介意,但表面上又偏愛裝作灑脫不羈。
「我沒覺得他喜歡我。一般人遠遠感知到自己喜歡的人走近,不是應該全身毛孔都瞬間擴張嗎?根本就不用眼睛看的啊。」
雲萱哆嗦了一下:「那應該不是喜歡的人,而是某種生化武器在bī近。」
可我卻的確如此啊。京芷卉沒好意思說出口。
「我覺得你們的問題就在於兩個人都太不主動,遲鈍得像千年老烏guī一樣。誰都放不下身段去告白,所以只能曖昧曖昧毫無進展,如果有一個人告白,形勢肯定就大不相同了。」
「告白麼?」京芷卉撐著頭若有所悟。
雲萱趁勝追擊,從京芷卉的手機里找出謝井原的號碼按下撥號鍵,把手機直接遞到她眼前:「告白吧。」
聽見撥號音的京芷卉這才反應過來,慌得險些沒拿住手機。
井原正苦惱於如何說服麥芒繼續走她的陽光元氣火星小天使路線,不要來cha手大人們的兇殺案,但話說回來,那畢竟是她媽媽。
左右為難之際,手機鈴聲大作。
井原內心大呼著「救星」,從書包里翻出電話,連來電顯示也沒看就直接接通----
「餵?」
仿佛為了故意製造懸念,靜默持續了長長的五六秒,讓京芷卉的心提到嗓子眼,再用急促得有些粗bào的忙音使它陡然下沉。
「沒撥通?」雲萱想不出其他理由能夠解釋面前這張瞬間yīn郁的臉。
京芷卉闔起手機:「嗯。」
「哎哎,不要這麼沮喪啦,只是沒撥通又不是被拒絕,待會兒再撥唄。」
沒有待會兒了。
告白這種事,尤其是一鼓作氣再而衰,非得藉助異常的頭腦發熱,有時連頭腦發熱也不行,還得有姐妹淘在旁煽yīn風點鬼火,要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不比設祭台作法變出場大雨來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