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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3:04 作者: 夏茗悠
    這場球賽一點也不jīng彩,一方只有救球輸球的份兒,另一方卻基本用不著位移。麥芒始終領先衛葳兩分,直到下課鈴響,比賽雖沒決出勝負但誰都看得出衛葳和麥芒的水平根本不屬於同一個檔次,圍觀群眾們索然寡味地三五成群去食堂吃飯,不再議論。

    麥芒還沒來得及和「好朋友」衛葳結伴同行,就被剛才的裁判老師叫住。老師雖然經歷了一場很無聊的比賽,但發現了個好苗子還是大喜過望,叮囑麥芒下午一定去羽毛球隊報到。

    衛葳在還羽毛拍的時候故意磨蹭了一會兒,避開人群,心裡暗暗尋思:難怪她開始說陽明沒有人願意跟她對打,原來是球技超群,自己居然沒多考慮太掉以輕心。正後悔著,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叫喚:「二二,不用等我,先去吃飯吧,我等下去食堂找你。」

    整條路上的學生都被這句叫喚吸引得回過頭來。

    衛葳孤零零地僵立在所有人視野中央,有一口血,忍著沒吐。

    一般而言,聖華羽毛球校隊中,水平越高者,行事越大牌。祁寒照例遲了五分鐘到體育館,卻發現今天沒按點開始訓練,明明隊友和教練都到齊了,這倒很是蹊蹺。他把球包放在場邊,問一個隊友:「今天不打練習賽嗎?」

    「在等人,教練說今天招了個新人,水平挺不錯,和你一樣是左撇子。」

    祁寒在男生中原本只排第三,但排名第一的學長剛畢業了,再加上全隊只有他一個左撇子,奇貨可居,王牌地位不言而喻。新人的出現其實並沒有喚醒他的危機意識,他在意的只是「怎麼連新人都這麼大牌」。愣神的當下,視野里突然閃出紅色警報。祁寒以光速轉身背對體育館門口。

    教練高興地喊道:「麥芒,這裡這裡!」

    全隊好奇地看向那個小女生,她連蹦帶跳跑過來,嘴裡卻莫名其妙喊著:「阿渣----!阿渣----!」

    隊友一頭霧水:「是韓國人?不是說留學生不和我們同時訓練嗎?……寒哥你要去哪兒?」

    幸而在麥芒逮住祁寒之前,教練先把她截住了。集結列隊之後,教練把她介紹給大家,她卻只對一個方向開心地招手。

    隊友壓低聲音問祁寒:「你認識她啊?」

    「我們班的。」男生的聲音中透著絕望。

    常規訓練後教練讓大家分組練習,和麥芒分在一組的隊友突然耍起了脾氣,向老師稱病請假準備離開。祁寒覺得奇怪,詢問原委,隊友氣鼓鼓地控訴道,麥芒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左撇子,卻張狂到用右手和前輩打比賽。祁寒雖然對麥芒沒有十分好感,但卻並不以為麥芒會如此目中無人。

    他抬眼看著不遠處孤單單一個人玩著花式羽毛球的小女生,突然心生憐憫,再加上那花式羽毛球的動作和當年的韓一一如出一轍,男生跟自己的隊友打了個招呼,走向麥芒。

    「咱倆打一局怎麼樣?」

    「嗯?」女生有點意外地抬起頭,立刻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好呀。」

    如果祁寒夠聰明,他會早有覺悟:麥芒同學的笑容完全是世界上最溫柔的陷阱。

    「不過,」祁寒補充道,「你好好拿左手打球。」

    「嗯?為什麼?」麥芒一臉茫然。

    「你可以充滿自信,但你不能蔑視對手。」

    麥芒仍然一臉茫然。隔過四五秒,她才猶豫地點點頭「哦」了一聲,將球拍從右手換到左手。

    十分鐘後,祁寒意識到,對於這場練習賽,自己和麥芒明顯存在著巨大的認知偏差。自己把這當做一次對昔日勁敵韓一一的緬懷,而麥芒卻視之為一場拼殺。即使說是一次緬懷也毫不準確。起初祁寒以為麥芒之所以羽毛球技術jīng良,可能是韓一一的徒弟,但jiāo過手才知道,麥芒和韓一一是毫不搭界的兩路戰術,客觀地說,麥芒和韓一一的水平究竟孰高孰低也未為可知。

    事實上,祁寒並不知道韓一一的真實水平。眾所周知,韓一一是個超級大懶人,懶到了基本不願意跑動的程度,因此她只讓人見識過出神入化的網前球,誰也不知道她的高遠球打得怎樣。

    祁寒曾多次「苦苦相bī」,她卻寧可輸球也不樂意使出全力。

    有一種傳聞說韓一一的高遠球技術根本就很差,倘若如此,那她的水平或許和麥芒旗鼓相當,但祁寒總覺得韓一一其實是有所保留,如果她稍微注重一點後場,水平就會在麥芒之上。

    麥芒和祁寒的對戰比分咬得很緊,最終祁寒略占上風。

    只是,一起回教室時,小姑娘癟著嘴憤然冒出一句:「你還不是靠耍賴贏的麼!」

    「耍賴?」祁寒蹙眉反問。

    「當然是耍賴!」麥芒愈發理直氣壯,「有本事公平比賽!講什麼自信什麼藐視的,完全聽不懂。」

    「怎麼不公平了?」祁寒不知她又要生出什麼歪理邪說。

    「你是左撇子吧。」

    「對啊。」

    「你看,你用自己的慣用手,卻不讓我自己的慣用手比賽,這叫哪門子公平!」

    祁寒詫異地停住腳步,瞬間完成轉身回頭的一系列動作:「難道你不是左撇子?」

    「當然不是了。和一般同學打著玩才用左手,可你又不是一般水平,卻qiáng迫我用左手,這不是耍賴是什麼嘛!」

    麥芒因輸了球而憤憤不平,哪想到自己一席話已讓祁寒徹底石化。

    [三]烏龍對決事件

    「烏龍對決事件」使祁寒清晰地認定:麥芒不是一個地球人。但不知為何,他卻反而突然覺得與麥芒親近。當然,對祁寒的態度轉變過程,麥芒絕對沒有覺察,她總是自始至終地感到全世界的人都是極喜歡自己的。

    周五午休時,麥芒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十六開本子放在祁寒課桌上。男生見她滿臉得意懷疑有陷阱,看看本子,又似乎沒什麼玄機,伸出食指戳了戳紙張,確定毫無異常,於是再加了拇指像拈花一樣小心翼翼地把封面翻開。

    原來是手繪的漫畫,畫工還挺不錯。祁寒轉過頭:「是你畫的?」

    「當然啦。」

    「送給我?」男生實在想不出什麼更恰當的理由解釋現狀。

    「當然不是啦。」女生著急地把本子又往他面前扯了扯,「仔細看劇qíng啊。」

    祁寒注意到,麥芒說話時語氣詞很多,衛葳有時撒起嬌來也這樣。但視界中這張神qíng急切的小臉和衛葳的臉又不能相提並論。

    她素麵朝天,顴骨上長了幾顆淡淡的小斑點,除此之外皮膚透白無瑕。她的眉毛是欠缺拾掇的廢墟,不知已經多久沒有修剪,粗得像兩根手指餅gān。比起初見時那個小女生樣的她,現在她更像個扮女裝的小男生,很難去評判是進步還是退步了,不過,不管怎樣,都不至於引起反感。

    衛葳卻不同,祁寒覺得她還是知xing點較好,對她的語氣詞很感冒,因為每當她語氣詞泛濫,就讓人疑心她是假扮外婆的láng。

    祁寒這麼暗自尋思著,努力忍住笑,等他回過神注意到漫畫的劇qíng,大吃一驚,與驚訝同時出現的qíng緒是感動。麥芒把他在本子上胡編寫下的玄幻故事畫成了漫畫。

    但祁寒不願讓她過於得意,抬頭時刻意掩藏住感動的神色,輕描淡寫地gān笑兩聲,指著麥芒畫的刀存心找茬:「這是刀嗎?這是荷蘭豆吧!」

    「欸?」麥芒的注意力果然馬上就被轉移了。小姑娘湊過頭一臉認真地再看看自己的本子:「難道刀不是長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啦。」祁寒學著她之前的得意腔調聳肩攤手。

    麥芒的執著遠超他的想像:「那應該是什麼樣?」說著點點本子,拿起鉛筆遞到他面前,「你畫個大概給我看。」

    「我哪裡會----」

    「啊----?那以後怎麼畫下去?」

    「欸?以後還要畫下去?」

    「對啊,難道你不打算編下去?」

    「編是要繼續編的……」這種qíng況下,祁寒已經說不出「就那麼畫也行,我只是尋你開心而已」的話,只好就勢提議,「要不放學後我帶你去手辦店看看好了。」

    「遠嗎?」

    「順路,少坐一站車就行。你現在還住謝井原家吧?」也許是在心裡尋思過很多遍的緣故,祁寒接著脫口問道,「說起這個,你怎麼會一直住在他家?」

    麥芒沒有聽見。

    競賽班少了謝井原,只剩下一群用視力度數換考試分數的「銅牆鐵壁」,祁寒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瞅准個機會翹了練習課溜回班級。空dàngdàng的教室里,麥芒守信用地待在座位上寫作業等他。

    男生這會兒覺得她可愛如天使。

    「唷。走吧。」

    麥芒在手辦店看到了腳本作者夢想中的刀,認為其實它本身就長得和荷蘭豆沒什麼區別。倒是店裡的模型和公仔讓她亢奮不已,轉來轉去,愛不釋手,不肯回家。現在,祁寒又多了一條和女孩相處的經驗:和她們一起逛手辦店,如何脫身是最主要的問題。

    店裡除了麥芒和祁寒還有不少人,但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女孩,祁寒感到了壓力,於是不動神色地退到了店門口,但又不敢扔下麥芒到隔壁小店去閒逛,考慮到麥教主的破壞力,當她出行時還是有個監護人陪同較為妥帖。因為先認識謝井原,祁寒很自然地私下把自己提高到麥芒的長輩的地位上。

    正想著謝井原,就聽見「謝井原」三個字。祁寒抬起頭望向聲源。

    兩個女生中的一個在對另一個說:「……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啊?辜負了我那麼長久的期待。」

    「你還是先考慮你自己的危機吧,我和他本來就是一般同學。」

    「你讓我開心一點行不?別老煞風景提那些煩心事。話說回來,你和謝井原還一般同學?那可稀奇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兩個一般同學在馬路邊相擁痛哭。」

    女生又說了一遍「謝井原」的名字,祁寒剛確認自己沒聽錯,「相擁痛哭」又讓他猶豫了。畢竟,那個行走的冰箱再輪迴三世也不像是會和女孩子在馬路邊相擁痛哭的人。

    正在這時,突然橫空喊出一聲「姐姐」!

    祁寒須臾就辨出是麥芒的聲音,但在她法場鳴冤般的「姐姐!姐姐!阿京姐姐」的一連串叫喊期間,整個人處於被一嗓子喊懵了的腦缺氧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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