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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鍾茗把眉頭一揚,做出不屑的樣子。
但鍾年把cha著貢丸的竹籤舉到了鍾茗的面前,「姐,給你吃。」他把貢丸送到了鍾茗的嘴邊,鍾茗張開嘴吃下貢丸,香菇的味道在唇齒間瀰漫著,眼前的鐘年一臉明亮的笑容,在路燈下分外的漂亮。
「搶著吃的東西確實味道比較好吧?」
「……嗯。」
鍾茗捂著嘴轉過頭去,故意把目光移向了對面的那個樂隊,重金屬音樂猛敲著她已經四分五裂的心,她定定地看著那個方向,直到眼眸里涌過的溫熱一點點退去,她才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身邊的鐘年。
鍾年全神貫注地研究著他剛剛擁有的吉他,他期盼好久的禮物。
鍾茗默默地看著他,「鍾年」,這個聲音是從她的心裡發出來的,她長久地看著他,直到眼眸里一面熱淚瀰漫。
白天與黑夜的變幻,光明與黑暗的轉折,左心房永遠盛滿了溫暖的期待,一如愛的血液,從未枯竭,我願意fèng補你殘破的時光,就像是你可以填補我曾經的永殤。
終於有一天,才發現,原來我是你的倒影,一切都源於----
我和你有著相同的悲傷。
但我不能讓你擁有和我相同的命運,你應該有更好的,更燦爛的未來,鍾年。
病房裡沒有開燈。裴源坐在地板上,打開了一本畫冊,畫冊的主人是牧泉,他的哥哥,他隨媽媽姓,牧泉隨爸爸姓,他們是毋庸置疑的親兄弟。
裴源低著頭,把畫冊上的畫一頁頁地撕下來,再一頁頁地撕得粉碎,散碎的紙片像是雪花一樣落在他的周圍,裴源拿過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特別分組裡找到了鍾茗的名字,猶豫了片刻,他慢慢地按下一行字去。
----你在做什麼?
就在他準備把簡訊發出去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凌晨三點發簡訊過去問人家在做什麼好像不太好,尤其發送的信息還是「你在做什麼?」
迅速地將手機屏幕上的那幾個字刪除,他泛著點青紫色的手指在按鍵上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再次按下一行字去。
----你再來看看我,行嗎?我保證不和你吵架。
明明知道不可能,卻偏偏要這樣做,就好像這樣寫出來,儘管不可能發給那個人看到,僅僅只是讓自己看到,卻覺得突然擁有了無限的心理安慰。
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真的很寂寞,很害怕。
害怕面對爸爸那張悲哀的面孔,時刻提醒著他,他的心臟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衰竭,走向死亡。
周圍死了一般的寂靜,裴源呆呆地望著屏幕,他整個人都僵在那裡,發出緩慢的呼吸聲。後來,他握著手機的手慢慢地垂下,他的目光停留在病chuáng一側的柜子上,柜子上擺放著另外一個新手機。
每一個重度心臟病患者都會拿到的手機,並且他們會視它為生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離身。
這個手機是醫院的人jiāo給他的,這個手機有且只有一個功能,那就是只要找到適合他心臟移植的健康心臟,手機鈴聲就會響起。
手機鈴聲響起,就代表他能活下去了。
【五】
傍晚,上完暑期補習班的鐘年從教室里走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鐘茗。鍾茗居然背著鍾年的吉他。
他看到鍾年的時候,就把背在身上的吉他遞給鍾年,然後從他的手裡接過書包,「走吧,我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什麼地方?」
「先不告訴你。」鍾茗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來,「你跟我走就行了。」
鍾茗帶著鍾年走出學校,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鍾年擦擦頭上的汗,對鍾茗說:「姐,我渴死了。」
「我去給你買可樂。」鍾茗不等鍾年回答,就朝著對面的小超市走去,她走得很快,簡直可以稱之為橫穿馬路,一輛轎車在她的身邊飛快地擦過,鍾茗嚇了一跳,心有餘悸地站在路中間,鍾年緊張地喊:「姐,你回來,我不喝可樂。」
鍾茗回過頭來,笑著朝著鍾年擺了擺手,她三步並兩步跑到了對面的小超市里,不一會兒就買了一瓶可樂走出來,她站在馬路對面先看了一下來往的車輛,一輛公jiāo車從她的眼前飛快地開過。
公jiāo車開過去之後,鍾年看到鍾茗朝著自己跑過來,她笑容滿面地跑到自己身邊,接著把一瓶可樂遞到他的手裡,「給你,冰鎮可樂。」
天氣真的很熱,鍾茗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鍾年想起還是他很小的時候,那時候他似乎才上小學,有一次他鬧著要喝可樂,鍾茗就拉著他到路邊的超市里,只買了一瓶可樂,鍾茗把那些可樂都灌到他的水壺裡,他每過一小會兒就自己倒一小瓶蓋可樂慢慢地喝。
後來他在奔跑的時候撞壞了卡通水壺,大半瓶可樂都灑在地上,他心疼得鼻涕眼淚哭了一臉,鍾茗跑過來擦他臉上的鼻涕眼淚,後來她一低頭,眼淚也跟著往下掉,她說:「鍾年,對不起,姐姐沒用,連瓶可樂都不能給你買。」
那一年,鍾茗也才八歲。
鍾茗帶著鍾年上了公jiāo車。
鍾年發現這路公jiāo車他們以前從來都沒有坐過,他一面跟著鍾茗坐在車後面的位置上,一面好奇地問道:「姐,我們到底要上哪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啊?」
鍾茗帶著鍾年走進酒店大堂的時候,鍾年的眼睛簡直都不夠用了,他背著吉他四處望了望,緊接著抓住了鍾茗的胳膊,「姐,你把我帶到這裡來gān什麼?」
鍾茗低聲說:「你就跟我走吧。」
她領著鍾年走到酒店的前台,對前台的小姐說,「我找3316號房的客人,我們約好了的。」
前台的小姐禮貌地說:「稍等一下。」她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出去,在說了幾句話後,又把電話放下,對鍾茗笑一笑說:「你現在可以上去了。」
鍾茗拉著鍾年朝著酒店一側四面透明的觀光電梯走去,電梯外面已經站了一些人,鍾茗抬頭看著透明猶如一個玻璃罩子的電梯從上面緩緩降下來,她握緊了鍾年的手,忽然低聲開口說道:
「鍾年,你記得是3316號房。」
「姐?」
「鍾年,我再也不用被你拖累了。」
「姐,你說什麼呢?」
觀光電梯很快到達了一樓,接著「叮」的一聲朝著兩邊退開,鍾茗領著鍾年先走上去,接著另外一些人也走了上來,這電梯四面都是透明的,鍾年下意識地朝外看了一眼,不可否認這是鷺島最好的酒店,當電梯開始上升的時候,整個美麗的酒店都盡收眼底,包括站在下面的鐘茗。
站在下面看著電梯慢慢上升的鐘茗。
鍾年震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用力地拍著電梯的透明玻璃幕牆,眼睜睜地看著站在樓下仰望著他的鐘茗離他越來越遠,就好像是瞬間變成了天和地的距離,雲和泥的差別。
站在樓下的鐘茗竭力仰頭看著觀光電梯在她的眼前漸漸地升高,鍾年用力地拍打著玻璃幕牆,他的臉上有驚慌甚至帶點惱怒的神qíng,他的嘴不停地張合著,儘管聽不到,鍾茗也知道他在喊什麼,他在喊,不停地大聲喊著:「姐----」
鍾茗猛地轉過頭,朝著酒店大廳外面走去,她走得很快,仿佛是橫衝直撞,引得周圍的人一陣陣側目。
酒店大廳的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在鷺島商業最中心的濱海大道上,一棟拔地而起,直衝天空的豪宅猶如鋒利的巨劍cha在這個最繁華的地面上,街道的兩側,閃爍的燈光將這一片夜景點綴得繁華熱鬧,遠遠地,可以聽到從渡輪的方向傳來的汽笛聲。
鍾茗坐在街道一側的石階上,她低著頭,伸出雙手抱著自己的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絢爛的燈光把她的影子照成了小小的一團。
她的身邊放著一杯已經涼透了的關東煮,一根竹籤歪歪扭扭地cha在上面,鍾茗轉頭看了看那杯曾經是她和鍾年最愛的街邊小吃,她好像是為了振作jīng神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滾燙的眼淚一顆顆地掉落下來。
而與此同時。
鍾年坐在3316號房寬敞華麗的大廳里,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吉他,纖瘦的章雲眼含熱淚坐在他的身邊,伸手摩挲著他柔軟烏黑的頭髮,她顫抖著說:「年年,媽媽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
鍾年轉頭看看激動的章雲。
章雲從沙發一側的茶几上拿出一沓子資料,像是獻寶一樣全部堆到了鍾年的面前,嘴上不停地說:「你看,這些都是美國最好的學校的資料,有一部分還是鍾茗幫我找的呢,還有你的離校手續,她都幫了很多忙。」
鍾年看著那一大堆資料,他呆了半天,艱難地開口說道:「這些,我姐都知道?」
章雲有點過於興奮地點點頭,她還沉浸在終於要回鍾年的巨大喜悅中。
鍾年默默地看了一眼章雲,「為什麼不帶上姐姐?」
章雲一怔。
鍾年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章雲的面孔上,他在等待著章雲給他一個回答,章雲沉默了良久,終於慢慢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年年,鍾茗不是我的女兒,她是你奶奶從田裡撿回來的,你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努力,才把你要回來的嗎?」
Chapter8滄海季·牧神午後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課開花的樹。
無論曾經經歷了多少悲歡離合,
當陽光灑滿枝頭的時候,
醞釀了整個寒冬的花苞,
依然會慢慢地盛放。
【一】
鍾年離開的日子,一切似乎都還維持著老樣子。
鍾茗每天早晨起chuáng打掃房間,然後背著書包去學校上補習班,她在街口買小籠包或者是油條,外加一杯豆漿,等吃完這些東西的時候,公jiāo車已經到了學校的門口,她下車,進學校上課。
生活變得從未有過的安靜。
因為是暑期補習班,所以整個高二年組的學生都集中在一個大教室里上課,鍾茗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她看到孟爍和江琪坐在前面的幾排,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著什麼好笑的事qíng,陽光照在他們年輕的面孔上,鮮活並且充滿了生命力。
鍾茗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低頭看著攤在眼前的書本,眼前浮現的是那天鍾年站在觀光電梯上,一面用力拍打著玻璃幕牆一面叫喊她的樣子,她想他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但她比他還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