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他沉默了片刻,轉身推門走進了那個房間。
房間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擺設,桌子上放著一個PSP,因為已經放在那裡很久了,所以早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透明的落地窗前放著一個畫架,還有一個顏料盤,顏料盤裡的顏料都已經gān涸了,硬結成散碎的幾塊。
裴源慢慢地坐在靠牆的沙發上。
他想起母親死的那個深夜,他一個人害怕地坐在醫院外面的走廊里,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醫院走廊里的燈把一切都照得慘白慘白的,周圍沒有一點聲音,他被父親甩了一個嘴巴子的那半邊臉還是火辣辣地疼著。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叫他,「裴源。」
他抬起頭,看到哥哥從走廊的盡頭跑過來,一口氣跑到他的身邊,裴源看看他,他坐到裴源的身邊,伸出溫暖的手臂摟住了他冰冷的肩頭,「裴源,別害怕。」
裴源,別害怕!
有時候他會夢到一場大雪。
天地之間是一片皚皚白色,鋪遍記憶中的角落,紛紛揚揚的大雪還是接連不斷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一整排的白楊樹立在道路的兩旁,他們淺藍色的書包上積著一層薄薄的雪花,他對著那個裴源招手,用力地招手,「快點,裴源,我等著你。」
白雪裡那個被裴源稱之為「哥哥」的男孩,笑容從未褪色,只是去了不同的方向,風雪chuī拂走了他的身影。
一切,都是為了忘卻的紀念,正如所有的離別都是為了新的開始。
我等著你。
回憶里有一場大雪,時光就像是打了點的軌跡,總可以鐫刻下很多很多的東西,我們管這種軌跡,叫做記憶,而記憶,卻總是可以昭示著無數改變的東西,一切往事都有跡可循,年少時的固執讓我們學會最肆無忌憚的殘忍。
明知道是錯的,卻總要去做。
裴源的雙眸在黑暗的空間裡意外的明亮,眼前的畫架上似乎貼著一幅畫,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延展開來,變成一幅幅連他都無法控制的畫面,裴源蒼白的面孔上是深海一般的沉靜,大段大段的記憶徹底地摧毀了他的神經,他閉上眼睛,努力地呼吸著。
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嗡」的一聲響。
裴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是一看簡訊的內容就知道是誰發來的信息了。
----我知道你是他弟弟,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裴源望了手機上的那條簡訊半天,微微垂下眼睛,很快地打下一行字,並且按下發送鍵。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無邊無際的夜色仿佛是翻天覆地的黑暗熱làng,呼嘯著朝著這片謎一樣的天地洶湧而來,轉眼間就吞沒了一切可以吞沒的東西,在呼嘯著,朝著更深遠的地方翻滾而去,摧枯拉朽地毀滅……
黑暗的深淵裡,有無數的觸手瘋狂地向外延伸,一個巨大恐怖的聲音在無休止地嗥叫肆nüè著。
【四】
早上,林森走到自己的儲物櫃前準備放球鞋的時候,發現周圍的異樣。
大家的手裡都拿著一張照片,用興奮和嘲諷的目光看著,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真看不出。」
「你懂什麼,人家那叫藝術!」
「狗屁藝術!」
林森回頭看看這些人,一個男同學走過來,把手裡的照片朝著林森晃了晃,「林森,你要不要看看?你這種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應該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東西吧?」
林森推開了那個男生的手,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他轉過頭去開自己的儲物櫃,但是櫃門剛一打開,就有幾張照片從裡面掉落下來,落在了林森的腳底,林森下意識地低下頭,他看到了那些照片。
林森的心「咯噔」一下,眼眸瞪得很大。
「看清楚了嗎?」旁邊的男同學發出冷淡的笑聲,「這就是那個整天被你照顧有加的鐘茗,你的女神!」
周圍一片輕蔑的笑聲。
早晨薄薄的晨曦灑落在林森孤立僵硬的身影上,一切都是安靜的,只有胸口,那近乎絕望的心跳聲。
照片裡拍的是一幅畫。
一幅用鉛筆素描出來的畫,畫裡的是鍾茗,當然是沒有穿衣服的鐘茗。
鍾茗走進教室的時候就明顯地感覺到了教室里的異樣,全班人都用含著異樣意味的目光注視著她。
當然在她走進來的時候,整個班級的聲音就在剎那間猶如被掐了電的電視機一般,鴉雀無聲。
這樣鍾茗感覺更加害怕。
她甚至看到溫茜茜那冷漠的眼睛此刻竟然含了幾分冷嘲熱諷的笑意,鍾茗莫名其妙地覺得很害怕。
她朝後退了幾步,溫茜茜站起來,興師問罪一般地把手裡的一沓子照片朝著鍾茗的臉上狠狠扔過來,鍾茗覺得臉上一陣針扎般的疼。
那些照片紛紛揚揚地落在了鍾茗的腳下,鍾茗低下頭看了一眼,她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如同當眾被人扒光了衣服,那些猜疑,鄙視,冷漠,嘲諷的目光猶如發光的毒箭冷冷地朝著她發she過來,整個教室剎那間跌進了地獄。
寒冷的,深不見底的地獄!
教室外面傳來拳打腳踢和破口大罵的聲音,鍾茗回過頭,她看到鍾年和幾個男生從她的面前廝打過去,班裡的學生都從鍾茗的身邊跑出去看熱鬧,鍾茗聽到外面的臭罵聲。
「你姐就是個賤貨,不要臉!」
「你敢罵我姐?!」
「我就罵怎麼著吧?!」
……
緊接著就是「嘭嘭哐哐」的聲音。
有人喊了一聲,「孟爍!」
又是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樓道里亂成了一團,鍾茗木然地看著空dàngdàng的教室里,直到有人朝著她這邊走過來,門外站著三個人,江琪,孟爍,還有滿臉青紫的鐘年,鍾年沙啞著聲音喊著鍾茗,「姐。」
鍾茗抬起頭,她看到了他們三個。
鍾茗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她似乎很想說點什麼,可她才一張嘴,眼前就是一黑,整個人朝著地面上栽去!
所有的希望和光明都在那個早晨被看不見的火焰燃燒殆盡。
喧囂的絕望宛如在空氣里緩緩流動的白色大霧,它悄然無聲卻又漫天遍野,它總可以在一瞬間,輕而易舉地,淹沒我們。
當那些luǒ畫照片如雪片一般飛滿整個校園的時候。
當全校都知道高二年級有一個叫鍾茗的學生曾經做過luǒ體模特的時候。
當鷺島一中臨時決定緊急放假一天,鷺島一中的校長親自領著全校的教職工在學校里進行了一場大清掃的時候。
在沉寂了半年之後,鷺島一中又發生了新的大事!而這件大事,大概是比牧泉跳樓那件事更加勁爆了!
而且女主角都是一個人----鍾茗!
傍晚籃球隊訓練的時間加長了,因為這個夏季暑假,就是全市中學生籃球隊比賽了,幾名籃球隊隊員換好衣服,笑呵呵地走出去。
鍾年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繫鞋帶,孟爍推開更衣室的門,他的目光在更衣室里轉了一圈,最後鎖定在鍾年的身上。
他走過來,坐在鍾年的身邊,「你姐怎麼樣了?」
鍾年始終低著頭,「在家裡休息呢。」
孟爍揉揉還冒著熱氣的頭髮,「我給你姐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不接。」他默了默,又低聲說道:「我真想不明白,你姐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她需要什麼都可以跟我說啊!她怎麼就那麼……自甘墮落……」
鍾年繫鞋帶的手指無聲地頓了頓。
孟爍發出一聲嘆息。
鍾年低著頭沉默了片刻,繼續慢慢地系好鞋帶,他站起來用力地跺跺腳,從一旁拿起書包,垂著眼睛,「孟爍哥,我初二那年突然得了急xing闌尾炎,這件事你不知道,因為你們初三年級的學生正因為中考結束了,所以集體外出旅遊,我姐沒去。」
孟爍抬頭看了一眼鍾年。
「那時候我爸正好因為聚眾賭博被警察抓起來了,光是給他jiāo罰款就把家裡的錢都掏空了,沒錢jiāo給醫院,我就沒辦法做手術,就在我疼得直打滾的時候,我姐出去了一會兒,就拿回來一大筆錢,我做完手術聽醫生說,如果再晚一會兒,我就可能發炎穿孔了,你知道我姐是從哪兒拿來的錢嗎?」
孟爍沉默了。
眼淚緩緩地從鍾年的眼眸里滾落下來,更衣室里的光芒照耀到他的眼底,那些星星點點的光芒仿佛是一片片悲傷的碎片。
「所以就算你們因為這件事qíng看輕了我姐,我還是想說,在我眼裡我姐是最了不起的,沒有她,我就活不到現在。」
「……」
「你是我姐從小到大的朋友,為什麼連你也要說出這樣的話?!」
孟爍看著鍾年,他的嗓子有點啞,默默地說:「對不起。」
鍾年沒有說話,他背著書包走出更衣室,隨手關上門,更衣室的門發出「砰」的一聲關合聲,緊接著外面傳來鍾年離開的腳步聲。
孟爍抬頭看看那扇緊閉的門,目光黯然。
他的身影被一片暮色包圍著。
日落時分,淡淡的夕陽灑滿了整個鷺島一中,被洋紫荊環繞的木棉樹已經落盡了碩大的花朵,長出茂密濃綠的葉子,裴源盤膝坐在糙地上,小白安安靜靜地趴在一旁,搖著尾巴吃著幾塊煮熟的骨頭。
江琪的臉色蒼白,「鍾茗的事qíng是你做的對不對?」
裴源點點頭,面無表qíng。
江琪繼續問:「你看到了他的那本冊子?」
「是。」
「我要去告發你。」
「你想得到和鍾茗一樣的下場嗎?」
江琪的牙齒無法控制地打顫,周圍一片死寂,有嬉鬧聲從學校cao場的方向遠遠地傳過來,在此刻,卻仿佛是遙遠的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江琪用力地攥緊手指,接著又朝裴源伸出手,聲音顫抖著說著:
「把我的那張還給我。」
「……」
「我求你了。」
用力地把頭低下頭,渾身止不住地打顫,這樣的場面,似乎很久以前發生過,只不過是那個時候這樣哀求的人是鍾年,他跪在江琪的面前,請求江琪不要再針對鍾茗,但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
身後傳來腳步聲。
江琪回過頭,她看到了孟爍那張散發著冷氣得面孔,江琪打了個冷顫,徒勞無力地張了張嘴,孟爍把書包狠狠地扔在糙地上,大步朝著裴源走過來,他臉上的憤怒足可以吞噬掉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