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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開始隨堂小測的時候,林森小聲說:「江琪怎麼了?」
鍾茗聳聳肩,把英語測驗卷子遞給他,「我也不知道。」她說話的時候朝著江琪的方向看了一眼,江琪始終低著頭,手握著水筆在筆記本上塗了一些毫無規則可言的線條,後來她終於往窗外看了一眼,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卻在一剎那聚集到了一點。
鍾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她看到了在cao場上奔跑的裴源。
他在cao場奔跑的樣子,瘦高的身影,烏黑的短髮和輪廓清晰的面孔以及手臂擺動的動作,確實,像極了牧泉。
鍾茗忽然覺得有些害怕。
傍晚,正是下午放學的時間,參加完籃球訓練之後,學校里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大多數學生都在食堂吃完了晚飯就直接趕去了圖書館,少數的還在cao場上奔跑嬉鬧,鍾年一個人背著書包到車棚去取車,他推著車一直走出學校,站在行人稀少的馬路上。
他的手裡拿著手機,還想著要不要給鍾茗發一條簡訊。
但是有人攔在了他的面前。
鍾年抬起頭。
那個面容冷峻的成年人對他說:「你是叫鍾年沒錯吧?」
鍾年怔了怔,「嗯。」
「那就對了。」
就在鍾年疑惑地想問「什麼對了」的時候,對方一記巴掌已經狠狠地甩到了他的臉上,他的身體晃了晃,接著朝後跌去,連人帶車一起摔倒在人行道上,緊接著,身上就是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隻腳不分青紅皂白地狠踹到他的身上。
鍾年抱著頭蜷縮在地上,身上無數的拳腳相加讓他發不出半點聲音,血從他的頭上流下來。
他依稀聽到了周圍傳來路人的驚呼聲,還有幾聲惡狠狠的咒罵,「告訴你媽那個臭婊子,她要是再敢胡亂開口說話,我大哥就能找人宰了你和你姐。」
每往前走一步,就是一個深淵。
生命在彼此的行進中無休止的糾葛,酷熱的夏季即將降臨到這個臨海的城市,而撲面而來的熱làng,卻阻擋不住暗地裡殘酷的冰河洶湧,這將是一場將整個生命都粉碎乃至毀滅的遊戲。
猶如黑暗中的侵襲。
劇烈而又磅礴。
「那邊有人在打架!」
身後忽然傳來這樣的聲音,正準備去上島咖啡店看書的江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看到一群惡狠狠的流氓圍成一圈,拳打腳踢一個已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人,那人穿著鷺島一中的白色校服。
江琪怔住了,接著,那個遍體鱗傷的少年掙扎著側過頭來,一剎那江琪差點震驚地喊出聲來,她看到了鍾年那熟悉的面孔。
晚上,籃球訓練隊的人幾乎都已經走光了,孟爍換好了衣服,一個人從體育館的更衣室里走出來,就見到球場上多了一個人,她背著書包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抬頭看到孟爍,便朝孟爍笑了一下,「我猜你現在肯定還沒回家呢,果然沒錯。」
鍾茗的笑容讓孟爍立刻不自在起來,他莫名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卻還要故作自然地呵呵笑道:「是啊,我還沒走呢,你今晚不做家教啊?」
鍾茗點點頭,「我不做那份工作了。」
「啊?為什麼?」
「就是不想了唄。」
孟爍笑了笑,「那要不要我再幫你找一份兼職的工作,我跟我爸說一聲就行了,保證沒問題,又輕鬆又好賺。」
「算了吧,孟爍,我知道你爸厲害!你能不能別顯擺了。」
孟爍是典型的高gān子弟。
這一點,從鍾茗在幼兒園裡第一次看到孟爍就知道,比如整個幼兒園的老師都恨不得把孟爍當成自家兒子一樣侍候,鍾茗親眼看到在門口站崗的武警筆挺地朝著他們開的那輛車來了個立正敬禮!
但此刻,在鍾茗面前的孟爍,感覺自己渾身都要僵硬了,好像有無數的小蟲子順著自己的毛孔往外爬,他不自在到了極點。
鍾茗雙手順了順自己的書包帶子,她的表qíng有點尷尬,「有一件事qíng,我覺得我必須告訴你。」
孟爍:「什麼事?」
鍾茗不敢看孟爍黑漆漆的眼睛,她覺得自己的臉一陣發燒,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鍾茗對孟爍說:
「我喜歡上一個人。」
體育館裡空寂的令人心慌,燈光照在了孟爍那張年輕英俊的面孔上,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飛快。
他張嘴結舌了半天,很艱難和語無倫次地開口道:「鍾茗,其實我一直把你,一直都把你……」
「是裴源。」
鍾茗的面頰紅撲撲的,很不好意思地朝著孟爍眨眨眼睛,她似乎真的太過害羞了,所以連眼眶都是紅彤彤的,「我喜歡上裴源了,這件事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在孟爍的背後,體育館更衣室那扇門忽然被推開了。
面對著孟爍的鐘茗下意識地抬起眼眸看過去,她看到了剛好換好校服的裴源站在更衣室的門口,用淡淡的目光看著他們兩個人,那一張蒼白俊秀的面孔上沒有半點表qíng,好像一張白紙一樣安靜。
鍾茗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的玻璃,破碎的裂紋咔嚓咔嚓地在她的腦海裡面蔓延開去。
「嘩」的一聲,四分五裂……
【七】
「你真的喜歡我啊?」
「你滾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你沒看到孟爍臉上的表qíng嗎?都快扭曲得變形了,甚至讓我一度錯覺他其實很有可能是喜歡你的。」
「閉嘴!你這一路還沒說夠嗎?」
鍾茗憤慨地走出學校的大門,身後跟著還在喋喋不休的裴源,裴源跟著她一路走到了公jiāo車站牌旁,直到鍾茗停下腳步等公jiāo車,裴源也跟著站在了她的身旁,就像是一個忠誠守護公主的騎士。
鍾茗說:「我剛才說的話,你不要當真。」
「我gān嘛不當真啊?挺好的,我也挺喜歡你的。」裴源笑呵呵地說著,當鍾茗轉過頭太瞪著他的時候,他依然毫不臉紅,「怎麼了呀?我就是挺喜歡你的啊。」
「你少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八道,不過如果不是孟爍當時的表qíng太過於讓你崩潰,你真正想說的是你喜歡他吧?」
「你閉嘴!」
連著受了好幾次打擊的裴源臉上的表qíng有點不太好看了,「你凶什麼,你不要以為我喜歡你,就算全世界就剩下你一個女生了,那我就去跟壁虎結婚。」
鍾茗回過頭來看看裴源,裴源一臉黑線,沒好氣地說道:「gān什麼?」
「沒什麼。」鍾茗把頭轉過去,平靜地看著空dàngdàng的路面,半天才說了一句話,「只是覺得壁虎好可憐。」
裴源抄起手中的一本書,朝著鍾茗的後腦不輕不重地打下去,「那個用不著你cao心!」
被打了一下的鐘茗揉了揉被打的後腦,轉過頭來,瞪了裴源一眼。
裴源看著鍾茗捂著頭憤怒的樣子,忽然笑一笑,低聲說道:「笨蛋。」
點點夕陽中,他蒼白的面孔出人意料的帥氣!
這應該是屬於年輕記憶里,很難忘記的時刻。
就在鷺島一中的公jiāo車站牌旁,少年和少女並排地站著,他們穿著純白色的校服,而空dàngdàng的路面上鋪滿了夕陽,道路兩旁的榕樹留下了一大片涼慡的樹蔭,寧靜的傍晚,沒有一絲風。
鍾茗要乘坐的那路公jiāo車最先到了。
鍾茗上車後坐到了公jiāo車的最後排,她回頭透過窗戶看到了站在車下的裴源,裴源斜背著書包,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他帥氣的側臉在夕陽中熠熠生輝,他笑了笑,朝著她說了一句話。只看得見口型,聽不到聲音。
鍾茗朝著他擺擺手,意思是自己聽不到,裴源依然微微笑著,公jiāo車開起來,慢慢地,裴源消瘦的身影就在鍾茗的眼前一點點遠去,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時間來了又去了,只是隨著時間到來的某一瞬間的片段卻永遠停駐,它們猶如一顆種子,紮根於人的腦海里,蓬勃生長,此生不忘。
比如此刻的裴源。
比如此刻的鐘茗。
比如此刻的鐘年、江琪、孟爍。
還有一個看上去默默無聞的林森。
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叫鷺島的地方,這就像是茫茫大海里幾粒小砂石,在一個不經意間,落入蚌殼之中,在無休止的痛苦中打磨著……
也許最後的結果,要麼是孕育出一顆光彩奪目的珍珠,要麼是一滴永遠無法gān涸的淚珠……
鍾年聽到外面傳來開鎖的聲音時,馬上關掉了自己房間裡的燈,咬著牙忍痛跑到chuáng上躺下,用厚厚的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身體,並且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鍾茗似乎在客廳里走了一圈,接著朝著他的房間走過來,她推開門的同時也帶進來了客廳的光線,鍾年往被子裡縮了縮,鍾茗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說道:「我看房間裡的燈沒開,還以為你還沒回來。」
鍾年把頭縮在被子裡,「今天籃球訓練挺累的,我睡一會兒。」
「你吃飯了嗎?」
「吃了。」
鍾茗沒說別的,把門關上了。
她走到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吃的,順便準備再做點米飯和菜,她剛從冰箱裡拿出幾根huáng瓜,放在客廳里的手機忽然傳來嗡嗡的聲音,那是鍾茗設的震動。
鍾茗擦了擦手,走回客廳從書包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江琪打來的電話,她接起電話,江琪聽到她的聲音最先開口問道:「鍾茗,鍾年在gān什麼呢?」
鍾茗朝鐘年的房間看了一眼,「他說累了,在房間裡睡覺呢。」
江琪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鍾茗,其實鍾年對我千叮萬囑不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
「什麼事?」
「今天傍晚放學的時候,鍾年被幾個流氓打了。」
房門被猛地推開,緊接著,有人按了牆面上的開關,整個房間剎那間就亮了起來,刺目的燈光從頭頂直罩下來。
蜷縮在被子裡的鐘年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有人掀開了他身上的被子。
鍾年緊張地轉過頭,燈光照在他鼻青臉腫的面孔上,還有他額頭上的一大塊血ròu模糊的傷口,他覺得身上傳來一陣陣的疼痛,鼻子裡面破裂的血管還在一抽一抽地疼著,鍾年看看站在面前的鐘茗,啞著聲音叫了一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