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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一直一直,都沒有看見。和你一起長大的女孩,在心裡默默愛著你的女孩,即便被別人欺負也不會屈服卻因為你的幾句話痛哭流涕的女孩。
你怎麼這麼笨?
【三】
房間裡只點著一盞小小的檯燈。
外面傳來那個女人喋喋不休的抱怨聲,有腳步聲朝著這邊走過來,接著有人敲門,他沒有應聲,那門隨之被推開了,走廊里的燈光照到了yīn暗的小屋裡,他聽到父親的聲音,很嚴厲,「你今天跟你媽說的那是什麼話?!」
裴源低頭看著鋪在自己面前的一本書,沒有出聲。
父親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面前的書「啪」地合上,裴源抬起頭,他看到父親臉上有著震驚、失望、憤怒、冰冷jiāo織錯雜的神qíng,他怔了好久,父親冷冷地對他說。
「你以為你當年你氣死你母親那件事很光榮?!」
門外邊,依稀出現了那個女人的影子,她在幸災樂禍地竊聽著,雪亮的燈光下,她塗著深深眼影的雙眸里仿佛可以流出惡毒嘲諷的毒汁來,她在熱切地等待著一場可以把這個討厭少年趕出去的大風bào來臨!
裴源看到了她的影子。
胸口隱隱地有一種刺痛傳來,卻要盡全力地壓抑下去,當做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就連耳膜邊越來越大的轟鳴聲也可以被他完全忽略。
裴源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她微微地眯起眼睛,聲音里所充滿的怨恨嘲諷讓他自己都覺得冷漠和恐怖,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張口說道。
「爸,您不覺得您應該感謝我嗎?如果不是我氣死了我媽,您也不能找到這麼年輕的一個女人,我本來還以為您能找一個三十五歲以上的女人來當我的繼母呢,至少別讓我對她有一種姐姐的感覺,行不行?」
「啪」!
就好像是在冰冷的南極,突然之間,凝固了千年的冰山驟然破碎,轟然間沉入深幽的海底,直線下墜,透明的光亮被深邃的漆黑和冰冷代替。
迎面打來的狠狠一巴掌,「啪」的一聲,是堅硬的骨頭敲擊在脆弱的面頰上,竟然迸發出了如此沉悶的聲響。
他連人帶椅子一起翻倒在地板上,鼻腔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書櫃,那種疼痛的感覺猶如巨大的鋼釘從頭貫穿到腳底,空氣仿佛凝固成寒冷的冰塊,將裴源和他父親牢牢地凍結在裡面。
裴源趴在地板上,他忽然覺得荒謬得可笑,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冷冷地說道:「您還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父親,如果我也死了,您就一個兒子也別指望有了!」
「那你就趕緊死了吧,有你這樣的兒子還不如沒有的好!」
房門被用力地摔上,門外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唉,算了,我也沒讓你打他呀,你發這麼大火gān什麼?」接著,是父親上樓的聲音,那個女人還在樓下,電視機的「嘩嘩」聲傳來。
時不時就可以聽到那個女人的笑聲。
凌亂的房間,黑暗的空間。
裴源的面色發白,從身體裡傳來的一陣陣猶如刮骨的疼痛,黑暗中仿佛是有一條毒蛇,狠狠地咬中他,毒液正通過蛇的毒牙一點點地輸到他的血管里去,他的全身痙攣抽搐成一團。
這樣的姿勢,類似於胎兒蜷縮在子宮裡。
他想要最初的保護。
眼淚從他的眼窩裡滾落下來,他痛得渾身顫抖,幾乎都要窒息了……
空白的腦海里瘋狂地閃現出那一幕,他記憶里最殘忍最痛苦的一幕,媽媽蜷縮在chuáng下,她維持著拼命去抓那瓶救心丸的動作,她的臉上有著冰冷絕望的淚痕,她的身體已經僵硬,她已經死去了。
那天他和媽媽吵架,那天他離家出走,那天爸爸和哥哥出去找他,那天媽媽擔心得心臟病突發,因為沒有及時搶救而離開人世。
他得到這個消息衝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是淚流滿面的哥哥和滿臉悲痛yù絕的父親,父親走到他面前,抬起手來狠狠地抽了他一個大耳光,他也是一頭撞到了醫院的牆壁上,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是一下子被抽聾了。
全世界都是「轟轟」的聲響。
裴源的眼淚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淚流滿面,殘缺的心臟一陣陣劇痛,緊緊地握住了一瓶心臟病特效藥,用哽咽顫抖的聲音低不可聞地念了一句:「……您不用著急,早晚我都要死……早晚……」
【四】
林森正在家裡看書,門鈴響起來了,他站起身來去開門,看到了站在門外,臉色有些尷尬的鐘茗,鍾茗帶著點抱歉意味地對林森說:「你家裡有什麼吃的嗎?」
林森怔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到站在對門客廳里滿臉眼淚的喬桉。
十分鐘後,臉上的眼淚還沒有gān的喬桉對著一碗方便麵吃得津津有味。
林森把剝好的火腿腸遞給了喬桉。
鍾茗說:「剛才桉桉做作業的時候突然就哭了,我問他怎麼了,他跟我說他媽一天沒回來,他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林森點點頭,他抬頭看了看這個裝滿了高檔家具的屋子,但角落裡明顯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林森問láng吞虎咽吃著方便麵的桉桉,「你媽媽呢?」
桉桉說:「媽媽去找爸爸了。」他說完又補上了一句。「還去找那個把爸爸勾引走的狐狸jīng打架!」
林森和鍾茗對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人都明白了。
客廳里的電話響起來,鍾茗走過去接,才一接起電話就聽到電話里傳出來一個女人惡毒的咒罵聲,「姓喬的,你是不是男人?!你以為你找人來砸了我的家,我就找不到你家了?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到底貪污了多少我比你還清楚,我還敢打上你家門去,看看咱們誰能鬧得過誰?!你這個衣冠禽shòu……」
鍾茗皺著眉頭,忍無可忍地說了一句:「你打錯電話了!」
那邊明顯愣了一下:「你是誰?!讓姓喬的接電話!」
鍾茗索xing把電話直接掛了。
大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人還沒走進來,桉按就喊道:「我媽回來了。」果然就傳來了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但是緊接著門外忽然傳來「轟」的一聲響,粗魯的臭罵聲尖銳刺耳,猶如魔音穿腦。
「你這狐狸jīng還敢來我家裡鬧,你個騷貨!」
「你跟你兒子都不得好死,你們全家不得好死,想把罪名往我頭上安,我告訴你,姓喬的跑不了,讓他給我滾出來!」
「你那張婊子臉擺給誰看!狗屎!」
……
門外的兩個女人的廝打聲,桉按嚇得大哭起來,叫著媽媽就要去開門,林森忙把桉按抱住,回頭就看到鍾茗跑到了門旁的呼叫器上,在上面按了一個鈕,這個小區的物業超牛,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保安在樓下巡邏。
她按完那個鈕之後把門一下子就拉開了,就見一個極瘦的女人雙手攔著桉按媽媽扑打的手臂,頭髮蓬亂的桉按媽媽狠扇那個女人的嘴巴子,鍾茗跑過去把那個女人一推,同時發怒地吼道:「我報警了!」
那個女人被鍾茗一把推到地上,頭直接撞到了地磚上,一聲哀叫,回過頭就朝著鍾茗衝過來,激憤地喊道:「你再打我一下試試?!」
空氣就在那一剎那間凝固。
電梯外面的空間內,那個頭髮蓬亂的gān瘦女人才向鍾茗沖了幾步,卻猛然站在了那裡,臉上露出可怖的神qíng。
她的臉上有著被桉按媽媽手指划過的血痕,一條一條的,橫在她已經開始衰老的容顏上。
鍾茗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冰冷的牆壁,就好像是一條吸附在人體上的水蛭,除了緊緊依附再也沒有別的出路,她的胸口不斷地起伏著,臉色蒼白。
桉按媽媽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一旁的一個鐵皮垃圾桶,用力地朝著那個女人的腦袋砸了過去,「你這個就會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jīng,騷貨!」
垃圾桶被那個女人砸在了地上,垃圾落滿了一地,那個女人捂著腦袋踉蹌地朝後退了幾步,鍾茗依然緊緊地貼在牆壁上,呼吸一點點地加快起來,她全身發抖地看著那個女人,感覺自己就要死了一般的痛苦。
有一個聲音瘋狂地想要衝出喉嚨。
這似乎是冥冥中最可怕的聲音,一下子就能把她的身體刺穿,將她的靈魂絞成十幾片,她絕望地感覺到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女人瘋狂的瞳仁猶如一個充滿邪惡吸附力的巨大漩渦,將鍾茗連骨頭都不剩地卷進去。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幾個物業保安從電梯裡面出來,他們都認識桉按媽媽,所以默契十足地走向了那個站在垃圾堆里的女人,猶如掃走一件垃圾一般將那個女人架走了。
她被拖走的gān瘦身體就像是一根枯敗的稻糙。
另外一個保安在走入電梯之前禮貌地對桉按媽媽說,「對不起,徐女士,我們馬上找清潔工上來給你收拾這些垃圾。」
電梯門關上了。
死了一樣的寂靜。
桉按媽媽攏了攏自己被揪扯得亂七八糟的頭髮,領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桉按走進房間裡去,林森看看臉色發白的鐘茗,鍾茗卻忽然回過頭,快速地沖向了電梯,她的樣子像是在逃跑!
林森喊了一聲,「鍾茗!」
他追來的時候,鍾茗已經上了電梯,而電梯門正在關合,他清楚地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站在電梯裡的鐘茗,他看到她緩緩地蹲下身,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膝蓋蹲在電梯裡。
他知道她在哭。
電梯門慢慢地合上,就剩下一條小小的fèng隙。
林森撲上去拼命地按電梯旁邊「打開」的按鈕,那一瞬,他與背對著他蹲在電梯裡流淚的鐘茗近得只剩下一扇門。
林森連著叫她的名字,「鍾茗,鍾茗……」接著,電梯門在他的面前徹底關合了,開始下降。
林森呆呆地站在金色的電梯門前。
他臉上的所有表qíng都仿佛在一剎那被風chuī散了,而心,也隨著金色的電梯,一股腦地沉了下去,而躲在電梯裡痛苦的女孩,當生命里最沉重的傷口被再次撕開,她已經不再奢求救贖和改變。
一如最終沉入群山的落日,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
因果是在黑暗裡種下去的種子。
總有一天,醞釀著悲傷的種子會在cháo濕腐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裡摧枯拉朽一般瘋狂成長起來。
【五】
鍾茗回到家的時候聽到了鍾年的房間裡傳來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