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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最終還是找不到溫暖的海岸。
顛沛的生命在荒蕪的歲月里流失,他自始至終都活在那個人的影子,即便他也想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只是沒有人這樣期待而已,即便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一無所有的他卻還是要再次面對生命的嘲弄。
世界的深處傳來諷刺的聲音,一遍遍地迴響在他千瘡百孔的心裡,整個世界都在嘲笑著他,瘋狂地惡毒地嘲笑著他。
----請你要不要動他的東西。
【二】
鍾茗第二天請了假,十點左右的時候才拎著書包走進教室,教室里依然是鬧哄哄的嬉笑聲,鍾茗朝自己的位置走,就聽「砰」的一聲,一本厚重的字典直接砸到了她的背上,鍾茗被砸得朝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撞到林森的桌子上。
林森伸手扶了她一把。
字典落在了鍾茗的腳邊,一個女生先得意地朝著別的女生看了一眼,又笑嘻嘻地跑過來撿自己的字典,笑嘻嘻地說道:「對不起啊。」
鍾茗先於她撿起了那本字典,轉身就毫不猶豫地把字典順著窗口扔了出去,再回頭看了看那個笑容完全僵死在面孔上的女生,面無表qíng地說道:「對不起啊。」
林森呆住了。
那個女生顯然沒有想到鍾茗會這樣做,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整張臉都漲紅了,同時她的那些朋友都圍了過來,女生伸手在鍾茗的肩頭上猛推了一下,「鍾茗,你這個死賤人拽什麼?!」
鍾茗被她推得朝後退了一步,林森已經站起來,隔開了鍾茗和那些女生,略垂著眼睛靦腆溫和地說道:「你們別鬧了,老師就要來了。」
但那幾個女生不依不饒,完全是意猶未盡:「老師來了我們也不怕,讓她去把我的字典撿上來!」
「這種賤人居然在我們班級里,想起來就覺得噁心,搶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不要臉。」
「沒錯,她就是個賤貨。」
林森的整張臉都漲紅了,不知所措地望著這群女生,「你們別說了,別說了行不行?我去把字典給你撿回來。」
一個女生立刻看了林森一眼,冷嘲熱諷地說道:「呦,鍾茗扔下去的字典憑什麼要你撿啊?你跟她什麼關係呀?你是不是也想跳樓了?」
啪!
坐在座位上的江琪把書本重重地合上,回過頭來朝著那群女生喊:「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看書了?!」冷冷地說完這一句,她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水杯,轉身走了出去。
那幾個女生全都愣住了。
她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江琪走出去,為首的女生愣了半晌,有點委屈地開口說道:「她凶什麼呀,我們還不都是為了她。」
別的女生拉拉她的衣袖,「算了算了,你傻啦,誰讓你說什麼跳樓的。」
飲水機里的水才剛燒開,江琪默默地接著開水,走廊里時不時有學生跑過去,杯子漸漸地熱起來,熱氣浮上來,刺到江琪的眼睛裡,江琪始終低著頭,就在熱水將要漫出水杯的時候,有人走上前來,替她關上了熱水的開關,「接水的時候不要想事qíng,熱水澆到手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江琪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了拎著書包的孟爍,孟爍前陣子因為籃球訓練過猛拉傷了韌帶,整整住了一個月的院,剛回校沒幾天,上午的兩節課都過去了,他才拎著書包來,而且還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qíng,對於孟爍的遲到,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意去管了,反正他學不學習都會靠著體育生的優勢直升某個大學。
江琪說:「你又遲到了。」
孟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他顯然是剛睡醒,所以那張原本輪廓清晰深邃的五官此刻看起來更是凶氣騰騰,與他不熟悉的學生看到了全都如避猛shòu一般地遠遠的躲開了,「我今天沒遲到。」
江琪指了指他手中的書包,「那你上兩節課去哪裡了?」
「我走錯了班級,順便就在那個班級睡了兩節課,等睡醒了才發現教室不對。」
「……沒人提醒你啊?」
「沒人敢叫醒我。」
看著孟爍那張依然鄭重其事的面孔,江琪的嘴角無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拎著水杯回教室,孟爍也低下頭去接熱水,他高大的身軀把整個飲水機都給遮住了,「挺難受的吧?」
江琪回過頭。
孟爍看看她,繼續說:「你看著別人欺負她,心裡也會難受吧,畢竟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
江琪看著孟爍的臉,半晌沒有說話,孟爍認為自己說中了江琪的心事,臉上一片淡漠中帶點得意的表qíng,「我說的沒錯吧?」
江琪怔了半天,伸手朝前指了指,「你到底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啊?」
「啊?」
孟爍順著江琪手指的方向低下頭,他看到飲水機里的熱水嘩嘩地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冒著騰騰的熱氣,孟爍也愣了,接著面無表qíng地直起身來,舉著自己通紅的手背,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中午的時候,鍾茗正準備發簡訊叫鍾年一起吃飯,卻最先接到了鍾年發過來的簡訊:姐,我中午要跟著幾個同學商量辦社團報的事qíng,你別等我了啊,我跟他們一塊吃了。
鍾茗收起手機,她也沒去食堂吃飯,只是在學校的超市里買了一袋麵包,然後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大台階上坐著,低頭慢慢地吃,她沒坐了多一會,就有一道yīn影遮住了迎面而來的太陽光。
鍾茗抬頭,然後撇撇嘴,「你是不是一有空閒時間就滿學校找我?」
「是啊。」裴源坐下來,呵呵地笑著,「你臉上的傷這麼快就好啦?自我治癒能力還真qiáng,了不起。」
鍾茗吃一口麵包,沒好氣,「你這是誇我呢啊?你試試叫人打一頓,我保證你的治癒能力也超qiáng!」
裴源「切」了一聲,「你能不能別一張口就這麼多刺,那件事我聽說了啊。」
「什麼?」
「就是那個男生為你跳樓的事qíng呀,原來全校都知道,我還當什麼呢!」
鍾茗回過頭來,她臉上的所有表qíng都仿佛是在一剎那被風chuī散了,當生命里最沉重的傷口被再次切開,她已經不再奢求救贖和改變,一如最終沉入群山的落日,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
「為了一個女生跳樓,這種男生真夠差勁的!」裴源說,「我他媽的真瞧不起他,他死了才好!」
鍾茗愣了片刻,接著憤然地將手中的麵包砸向了裴源的頭,「你他媽的給我滾!」
裴源把鍾茗扔過來的麵包接住,「你不吃了?」
「滾!」
「你還會不會說別的了?」
鍾茗轉頭到處找磚頭想要砸在這張波瀾不驚的面孔上,裴源低頭看著那個吃了一半的麵包,紙袋子在他的手指里發出嘩嘩的聲響,他笑一笑,然後抬起頭對一臉憤慨的鐘茗說:「我以前有一個哥哥,他超級優秀,什麼都比我好,只要有他在,我就永遠是一個不起眼的人,即便是站在他的身邊,也沒有人會注意到我!」
鍾茗回頭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嫉妒了?」
裴源聳聳肩,「一面嫉妒著站在光芒中心的哥哥,一面痛恨自己只能永遠站在渺小的角落裡,我小時候,也確實這樣想過,這麼憤恨過。」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啊。」裴源淡淡地說,「我覺得生命,也就是那麼回事吧,沒什麼了不起的,無論你現在做得有多好,到最後還是要死,而且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qíng。」
鍾茗凝視著裴源。
活動館的台階旁種著一顆高大的鳳凰樹,茂密的樹gān遮擋了大片的陽光,他笑了笑,笑容中有著漫長成傷的寂寞流年味道,樹葉在兩個人的頭頂上沙沙作響,這一季的鳳凰花就要開放了,火紅的鳳凰花,是鷺島百年來不變的顏色。
鍾茗從他的手裡奪過自己的麵包,「你這個人真是有病!」她拿著麵包轉身走下台階,再從幾個女生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幾個女生立刻回過頭來,不約而同地用充滿了嘲諷的目光目送著鍾茗。
「就是她啊,高二年級的鐘茗。」
「牧泉學長就是為了她跳了樓,現在遭到了全校人的唾棄,長得也不怎麼樣嘛,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呢。」
「切,說不定是她往死了倒追牧泉,把牧泉學長嚇得跳了樓。」
「哈哈哈哈哈……」
譏笑、輕蔑、嘲諷的聲音猶如在一瞬間破土而出的幼芽,經過了嫉妒的澆灌,立即就以破竹之勢兇猛地上竄起來,在每一顆扭曲的心裡瘋長……而現在掛滿了冷笑的面孔最終將會被吞噬,面目全非……
幾個月前發生的慘劇不過是她們談資中的一部分,直到她們自己都感覺到厭倦,所以她們妄圖從其中再找出一點可以引發新鮮感的東西來。
裴源把雙手cha在校服口袋裡朝前走,幾個正在談論的女生被他毫不客氣地撞開,很快,惱怒的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你沒長眼睛啊?!」「腦子有問題吧!」「第一次見到這麼差勁的人!沒素質!」
裴源不動聲色地繼續朝前走,而在他的身後,那些惱怒的罵聲還沒有結束,最終有一個厭惡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裴源的耳朵里。
「你要死啊你!」
就像是一個從幾百米高空上落下來的巨石,猛地砸在他的頭上,把他徹底砸的血ròu模糊,那一瞬間,他的耳旁一片轟隆之聲,他的眼前烏黑一片,他真得很想知道,死亡到底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感覺。
孟爍站在教學樓的走廊里。
他雙手支撐在窗框上,目光投向了那個在林蔭路上行走的裴源,他的眉頭深深地鎖起來,他正在努力地在自己的回憶中,尋找著這個讓他感覺到無比熟悉的面孔,可他就偏偏想不起來。
走廊的另外一側傳來腳步聲,孟爍轉過頭,看到了正走過來的鐘茗。
鍾茗的目光最先落在了孟爍的腳上,「你的韌帶拉傷好得挺快啊。」孟爍點點頭,「嗯,還行,反正也沒傷的很嚴重。」
鍾茗說:「那天的事兒謝謝你啊!」
孟爍知道她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他英氣bī人的面孔上出現了一抹笑容,「沒事,反正我住了太久的院,正好活動一下筋骨,不過那件事……」他頓了頓,「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會生氣,但江琪不會對你做這樣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