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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2:42 作者: 靈希
    下樓的時候她疼的額頭上全都是冷汗。

    肚子一抽一抽地疼,跟有人在那裡一下下地揪著她的腸子一樣,鍾茗一步一挪地走到自己的自行車旁,夜風呼呼地從她的耳邊chuī過,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叫她,「鍾茗。」

    鍾茗回過頭,看到剛才給她開門的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一臉和善的笑容,「茗茗啊,家裡沒錢了是吧?關叔叔給你。」

    他從衣袋裡拿出幾張一百塊來,塞到了鍾茗的手裡,鍾茗始終低著頭,關叔叔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你爸就在這玩幾天,到時候就回家去了啊。」

    鍾茗的手裡握著那一把錢,她的眼眸里一片死寂,如被cháo水淹沒的黑夜,透著充滿恨意的寒冷。

    「告訴鍾方偉那個王八蛋,他一輩子都別回去,他最好死在外面!」

    推著自行車在路邊等綠燈的時候,對面正巧是一家火鍋店。

    隔著玻璃窗就能看到裡面熱熱鬧鬧吃火鍋的人,鍋里沸騰的湯冒出沖鼻的香味,各種美味在鍋里不停地翻騰著,她看到了一個女孩和一對中年夫婦坐在一起,笑呵呵的中年男人從火鍋里挾出了滿滿一筷子東西,全都放在了女孩的碗裡,正在喝可樂的女孩不耐地搖搖頭,用筷子把碗裡不愛吃的東西全都挑了出來。

    鍾茗記得爸和媽以前帶著她和鍾年一起來吃過火鍋,那時候她和鍾年都才七八歲,那時候媽還沒有結識某個可以一擲千金的大富翁,爸也沒有染上賭癮,那時候她和鍾年鬧著要喝可樂,媽說可樂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小孩子更不應該喝。

    爸笑呵呵地說:喝吧喝吧,一次兩次沒關係。

    綠燈亮了。

    鍾茗低著頭推車過馬路,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臉上流下來,一滴滴地落在斑馬線上。

    身上的手機振動起來。

    鍾茗把自行車停在花壇一邊,自己拿出手機坐在花壇上,路燈從她的頭頂照下來,她看到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鍾年的名字,鍾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qíng緒,這才按下了電話接通鍵。

    「姐,你上哪去了?」

    鍾茗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呵呵地笑著,「去面試你說的那個家教啊,結果人家不要我,說要大學生,他家一個小學的孩子還要大學生當家教,真變態。」

    鍾年說:「算了,你快回來吧,都快十點了,我等著你啊。」

    鍾茗握著手機,深深地低下頭,眼淚一顆顆地落在地面上的一片落葉上,她沒有辦法張口說話,因為害怕自己一張口就是啜泣的聲音,她努力地壓抑了好久,終於穩定了聲音,應了一聲:

    「嗯,我這就回家,你等著我。」

    放下電話的時候,眼淚已經洶湧而出。

    鍾茗低著頭坐在花壇上哭了半天,嘴裡全都是咸澀的味道,肚子還是一抽一抽的疼,後來她咬咬牙,從花壇上站起來,就在她準備推車走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挺高大的男生站在花壇邊上,用奇怪的目光望著她。

    鍾茗掉頭就走。

    那個男生忽然開口說:「你哭什麼呀?」

    鍾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生,她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冷冷地道:「你管得著嗎?你是誰啊你?」

    「我是裴源。」

    【三】

    ----茗茗,我喜歡你

    ----少開玩笑了。

    ----你看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再說我有那麼無聊嗎?

    ----……你這臭小子是不是想害死我!

    突然而至的大霧,把眼前所有的景物都遮擋住了,哀傷在那個笑起來像小孩子一樣的少年眼中無聲的凝聚。

    慢慢地,形成大片大片鮮血淋漓的傷口。

    宛如橫亘在心口上的,一片鋒利的刀片,心臟每跳動一下,都可以感受到,刀片跟著切下去的痛楚。

    而那個笑起來像小孩子一樣溫柔的少年,就那樣慢慢地被大霧掩蓋了最後的映像。

    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星期我們是值日生,我們負責掃校門口前面的一片衛生區。」

    上早自習的時候,林森傳了一張紙條給鍾茗,紙條上面寫好了中午要清掃的衛生區位置,因為上一個月,鍾茗沒有來。

    鍾茗低頭看了看紙條,她拿起筆在林森遞過來的紙條上寫道:「好了,我知道了,如果你害怕和我說話被班上其他學生孤立的話,麻煩你給我發簡訊吧,傳紙條也會被發現的,我可不想連累你。」

    她把寫好的紙條團成一團丟回去,身後傳來簌簌的紙聲,林森正在看她回的紙條,不一會又有一條新的紙條丟了過來。

    ----你有新làng博客嗎?我回去加你做好友。

    鍾茗有點不耐煩,她在紙條上龍飛鳳舞地寫上「對不起,我家暫時還沒電腦那麼奢侈的電子產品,就算是有也早被我們家裡的那個王八蛋給賣了!」這句話之後,把紙條重新丟了回去。

    這一次,林森再沒傳紙條過來。

    中午,鍾茗發簡訊給鍾年,告訴他自己不去食堂吃飯了。她和林森拿著掃帚,到校門口去掃那一片新分過來的衛生角,結果林森主動承擔了大部分的清掃工作,鍾茗只是拿著簸箕跟在他後面。

    學校的柵欄一側是大片大片盛開的夾竹桃,林森望了望低頭撿落葉的鐘茗,他猶豫了半天,低聲說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啊?」鍾茗抬頭看了看林森,目光里充滿了疑惑,林森又把目光躲閃開了,他低頭看著腳邊的落葉,「那件事以後,你不是走了嗎?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鍾茗終於知道了林森說的是哪件事!

    她說:「你以為我不敢回來呀?」

    「沒有。」林森似乎覺得自己被誤會了,所以他開始費力地辯解,臉都漲紅了,「就算別人都說你,我也知道那件事與你無關。」

    「別傻了,她們說得都沒錯,你應該相信。」鍾茗望了望林森漲得通紅的面孔,無聲地笑一笑,眼底里卻是一片淡淡的光芒,「我就是始作俑者,不然你以為江琪為什麼那麼恨我?!」

    林森終於抬頭來看了鍾茗一眼。

    中午的陽光下,鍾茗美麗年輕的臉上散發著盛放的夾竹桃一般燦爛明媚的氣息,但是誰都知道,夾竹桃是有毒的。

    學校柵欄的外面忽然騷動的聲音,有人喊:「小子,你不要以為你躲到這裡來我們就找不到你!」「今天不打到你跪地求饒,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砰!」「啊!」「哐!」……

    有人重重地撞在了柵欄上,緊接著依靠著柵欄長出來的大片夾竹桃一陣猛烈的晃動,稀里嘩啦地又是一地的落葉,林森和鍾茗一個小中午的勞動算是徹底白費了,林森和鍾茗都有些目瞪口呆。

    鍾茗朝前走了幾步,在夾竹桃生長較稀疏的地方,看到了柵欄外面的qíng況。

    一個瘦高的男生和幾個凶神惡煞的社會混混在打架,而且戰況很明顯,男生的動作也很利索,幾個混混很快就成了老大復仇的pào灰,而老大,一轉頭就跑了一個無影無蹤。

    那個男生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學校柵欄裡面的鐘茗,他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笑起來,笑容居然gān淨好看極了,一點都不像剛剛打完架的人。

    他斜背著書包,穿著和鍾茗一樣的校服,然後朝著鍾茗揮了揮手,「你好,我是新來的轉校生裴源。」

    鍾茗指了指他身上的校服,「你剛入學就有新校服穿啊?不是應該量尺碼再做嗎?」

    裴源又怔了怔,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然後抬頭依然朝著鍾茗笑一笑,「是啊,我運氣比較好,來了就撿到一套。」

    鍾茗靠在欄杆上,「哦」了一聲。

    等到裴源走遠的時候,始終沉默的林森努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還是難掩眉宇間的鬱悶,小聲地說道:「連校服這樣的事qíng你也問,你是他什麼人啊?」

    鍾茗望了望滿地剛被那些人打架震下來的落葉子,「受害人。」

    回班級上課的時候接到了鍾年的簡訊,很長的一條----姐,我給你買了麵包和牛奶,就放在你的書桌上,你別忘了回去吃。

    合上手機,就可以想像得到鍾年那幅笑呵呵的樣子。

    回到桌位上的時候,果然看到的是空dàngdàng的桌面,鍾茗抬起頭,看到班級的衛生角垃圾桶里,赫然是還沒有開封的麵包和牛奶,牛奶是紅棗味道的,鍾年知道那是她最喜歡喝的一種。

    第一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全班的人都在上自習。

    鍾茗沒說話。

    身後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一塊德芙巧克力出現在鍾茗的面前,巧克力上面附著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寫著,「吃這個吧,一會有考試。」

    不用想就知道是林森。

    鍾茗拿起筆在紙條後面寫上「謝謝你了,我不吃,我怕胖!」,然後把紙條和巧克力丟還給林森,打開書默不作聲地在心裡念,周圍有女生發出細細的竊笑聲,很小的聲音傳了過來,「活該」「你應該把牛奶撕開了灑在她課本上才對」「我還沒有你那麼缺德啊!」「少來,你才缺德!」。

    林森看了看前座的倔qiáng女孩,他低下頭,默默地把那一大塊德芙巧克力放回到了桌膛里。

    他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臉上的表qíng,都被坐在另外一排的江琪收入眼底,江琪單手撐著面頰,看看林森,又看看坐在前面的鐘茗,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冷笑。

    傍晚放學的時候,鍾茗先去體育館找鍾年。

    鍾年一直都是籃球隊的主力,一三五晚上放學後一個小時,都要參加籃球隊的訓練,鍾茗每次都去等鍾年,順便再在一旁的台階上把作業給做了。

    籃球場上是奔跑的人影,歡呼的聲音,籃球落在地上,發出嘭嘭的聲音,運動鞋在地板上划過,又是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大台階上,放著一堆籃球隊員脫下來的校服,鍾茗走過去,她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往那堆校服上看了一眼。

    一件潔白的校服,袖子內側是用顏料塗出來的一個「M」。

    鍾茗的臉色一下子就變白了。

    「裴源,傳球傳球。」

    激昂的聲音從球場上傳過來,鍾茗回過頭,她看到了一個修長的人影飛快地從她的眼前跑過,他先把球傳給對方,緊接著,自己率先奔跑到禁區內,在對方再次傳球給自己的一剎那,縱身躍起,跳起來的高度簡直令人咂舌,一個大灌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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