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2023-09-30 12:32:18 作者: 靈希
尹翌這個籃球隊的王牌,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球鞋與地板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陸桐的眼眸里忽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控球的右手往身後一撥,球反跳回他的左手,尹翌猛地橫向移動,卻沒有想到陸桐一瞬間攻擊的速度如此之快,左手控球眨眼之間就過了尹翌。
尹翌轉身就追,在籃板下追上陸桐,陸桐已經急速躍跳起投籃,尹翌同時縱身跳起,竭力阻止陸桐的投籃,就在那一刻。
陸桐還在半空的身體向後微仰,右手五指張開,用指尖貼球,右手半彎,舉球過頭,唇角上揚,一記漂亮的後仰跳投,籃球直入球筐的同時,尹翌眼前突然一黑,還在半空中的陸桐的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尹翌的眉骨上……
那一拳,又狠又准,砸開了尹翌的眉骨……
剎那間。
什麼都模糊了……
尹翌在半空中的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如斷了翅的飛鳥般落下,當他仰面倒在地板上的時候,溫熱的液體從他的眼眉處流下,眼前已經血紅一片……
陸桐輕輕鬆鬆地落在地板上,看著眉骨裂開的尹翌,眼神冰冷,尹翌擦擦半邊臉的血,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再次站在陸桐的面前,陸桐一句話也沒說,下一拳已經打過去,尹翌看著他出拳,卻閃都沒有閃一下,硬挨了陸桐那一拳,那一拳打在了他左臉頰上,他的身體晃一晃,往後退了一步!
陸桐冷笑一聲,「你這是什麼意思?」
尹翌抬起眼眸看著陸桐,他的眼睫毛上是紅色的血珠,「你還要打多少,能不能快點打完?別耽誤我上藥去,校醫務室要下班了。」
陸桐說,「看你這架勢,你這是等著我來揍你呢!」
尹翌不耐煩地擦擦從眉骨處流下來的血,言語間的冷漠是針鋒相對的,「你到底還打不打?我欠了你多少,你就打多少!」
體育館內靜寂無聲。
兩個少年這樣無聲地對峙著,血從尹翌的臉上流下來,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陸桐稜角分明的面孔隱在籃球架子投she出來的那一方yīn影里,烏黑的眼瞳里是冷冰冰的光。
「既然你這樣說了,就別指望我手下留qíng!」
天空跟刷了一層金粉一樣,一片金huáng燦爛的顏色。
安夏背著裝著小提琴的盒子站在禮堂外,仰望著頭頂上的天空,澄澈的眼眸里有著空寂無聲的安靜。
即便是彩排,也會緊張。
但望著天空的時候,無論多繁雜的心,也會漸漸地平靜下來的。
安夏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穿著初中校服的尹翌依舊是一片氣宇軒昂的樣子,儘管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初中生。
初中的時候,安夏參加一場市演講比賽,她緊張得不停喝水,不停上廁所,甚至不要命的想要抓住沐槿的頭髮大叫時,尹翌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借書證,然後把借書證上的照片「唰」地一下撕下來給安夏。
「要是這麼緊張就把我的照片放在你的口袋裡,看到我這麼帥的臉,鼻涕蟲都得給我立正站好了。」
他的語氣實在太狂妄了,就連旁邊的楚湛都對尹翌露出了「鄙視」的表qíng,沐槿更是一臉誇張的作嘔樣子,「尹翌,你臭美什麼!你以為你貝克漢姆哪!」
安夏卻欣喜jiāo織著感動地接過了尹翌手中的照片,完全沒有注意到尹翌把自己比喻成「鼻涕蟲」這件事qíng。
後來。
那張照片,成了安夏的護身符。
無論是作文比賽,演講比賽,升學考試,舞台演奏,安夏都堅定不移地把這張照片帶在身上,甚至當尹翌提出要求給她換一張的時候,被安夏一口拒絕,她只要這一張甚至還蓋著硬戳的照片。
因為她一直都覺得,那個隨意地把自己照片撕給她,臉上還帶著點狂妄的驕傲與自信的男孩子,帥氣的像個王子。
她喜歡那一刻的他!
禮堂外。
安夏對著照片吐吐舌頭,笑的無比燦爛開心,「這一次,還是拜託你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
照片上的尹翌,英氣中透點調皮的笑容依舊。
安夏把照片放在衣袋裡,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失,眼淚卻湧出了眼眶。
最後一次了。
要裝作一切都已經不在乎。
從此以後,你的一切都不再屬於我,你的笑容,你的驕傲,你的自信,你的風趣和幽默,都不再屬於一個叫做安夏的女孩兒。
安夏轉過身,準備走進禮堂內。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忙碌的學生從安夏的身邊走過,安夏眨眨眼睛,看到了站在人流中央的媽媽夏如心。
安夏忙擦擦自己紅腫的眼睛,快步朝著媽媽走去。
但是走了幾步之後,安夏卻再次停住了腳步,眼眸了閃現出詫異的光芒,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正前方。
她看到了媽媽和另外一個男人。
安夏睜大眼睛,她在媽媽的臉上察覺到了一種很不同尋常的氣息,看著媽媽身邊的那個男人,怔怔地出聲。
「尹……尹叔叔……」
在禮堂外的人流中。
安夏覺得自己的眼睛好象被狠狠地刺到了。
因為她看到尹翌父親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媽媽的肩上,那張和尹翌酷似無比只是多了幾分成熟氣息的面龐上,有著安慰的神qíng。
「還是跟孩子們說了吧。」
他這樣對安夏的媽媽說,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安夏的耳朵里,而他眼神溫柔的樣子像極了每一次和安夏說話的尹翌。
安夏看到媽媽點頭,媽媽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了。
安夏睜大的眼睛裡有著空曠的茫然。
她呆呆地背著小提琴盒子站在忙碌的人流中,禮堂里有鮮花的香氣慢慢地瀰漫開來,一點點地浸透麻木安夏的思維。
各種可怕的想法從她的心底升起來,就像是突然打開的汽水瓶子,氣泡浮出水面,在噼里啪啦地破開。
最後。
一個最可怕的預感忽然占據了她的整個身體,在驟然間,撥動了她的心弦,奏出震耳yù聾的最高音。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在夏如心走近安夏的剎那。
背著小提琴的安夏猛地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的媽媽,就像一隻倉皇逃竄的兔子,她飛快地跑開了。
這是她最軟弱的反抗。
而原來,他也曾用自己的方式,反抗過。
----你媽在我家。
----我說的是你,請你離開這裡。
----安夏,她叫姜茗……我的新女朋友。
天邊的夕陽漸漸地逝去。
女孩倉皇奔逃的背影將最後一絲金燦燦的夕陽都擋在了身後,漸漸暗下來的yīn影將這一片熱鬧的禮堂籠罩。
在勢不可擋的夜色來臨時,光線放棄了最後的負隅頑抗,悄無聲息地退縮了。
安夏一口氣跑到了體育館。
空dàngdàng的籃球場內,因為要上台而穿上的小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她因為跑得太急而輕輕地喘息著。
背在身上的小提琴盒子第一次變得這樣重。
安夏看到了坐在體育場上的尹翌。
黯淡的光線讓諾大的籃球場灰濛濛的,一切都辨識的不清不楚,一個籃球被扔在了球場的中央,孤零零的投下一片愈加黑暗的影子。
地板上,同樣一些點點滴滴的深色yīn影。
尹翌低著頭坐在籃球架下,他的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左面額頭以下部分,沉浸在yīn暗中的面孔有著頹然的安靜。
他的影子,也像那個籃球一樣,孤零零的。
安夏走過去。
尹翌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他捂著自己的眼眉緩緩地抬起頭來,那緩慢的動作讓紅色的血跡從他的手指fèng間慢慢地滲出來,覆蓋那些已經凝固了血塊,他的臉上傷痕累累。
空氣中,血的腥氣驟然凍結了安夏的呼吸。
安夏駭住了。
尹翌的視線從他捂住眼眸的指fèng間透出來,筆直的,如刀刃一般的視線,而在地面上那些看不清楚的yīn影,也不過是點點滴滴的,凝固血塊。
陸桐躺在教學樓的天台上。
高處的風很冷很冷,天空中已經出現了幾顆星星和一彎淡淡的月牙,陸桐仰面躺在水泥台上,感覺那夜空近在咫尺,似乎只是這樣平靜地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到那顆閃閃發光的星星。
陸桐無聲地凝望著那一片夜空。
曾經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幕即荒誕又無比真實的故事,因為那些難以忘懷的記憶,真真切切地躺在陸桐的腦海里,冰冷著他大腦里的每一根神經,眼眉處的一道不可磨滅的疤痕。
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陸桐,今天我們帶著你玩。」
陽光如碎金子般灑落的樹蔭下。
兩個英氣勃勃的十歲孩子,尹翌和楚湛面對著瘦小的陸桐,尹翌稚嫩的面孔有著薄薄的冷笑,像一個被寵壞的太子。
「我們帶你玩,你就得聽我們的,要是一會哪碰壞了,你可不許告訴我爸,不然我和楚湛決不放過你,別忘了,你身上穿的那雙鞋是我讓給你的,你還住在我家裡呢。」
陸桐腳上的那雙運動鞋,尹翌跟爸爸要了好久,爸爸才同意去買,但是鞋店裡只剩下了這一雙,爸爸居然毫不猶豫地就把鞋給了陸桐。
尹翌氣的一天沒有吃飯,躲在房間裡大哭大嚎,踹門撒氣,結果被更加氣極了的尹爸爸從房間裡拖出來,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
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這樣的恨,就足以不共戴天了。
因為太瘦而顯得腦袋特別大的陸桐眨巴著眼睛看了看楚湛,又看了看尹翌,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嗯。」
「好,我們今天玩跳馬。」
所謂小孩子之間的跳馬遊戲,就是一個孩子弓著腰在前面當「馬」,後面的孩子站在一定的距離外,奔跑,起跳,然後雙手撐在當「馬」孩子的背上,跳過去。
陸桐一聲不吭地蹲下身去,當「馬」。
「今天你不用當馬,」楚湛拉起陸桐,指著已經蹲好的尹翌,「尹翌說以前都是你當『馬』,今天也讓你跳一次。」
陸桐吃驚地看著尹翌。
他擦擦鼻子,眼裡有著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的感激和欣喜,他甚至開始擔心自己一會起跳的時候會不會因為動作不熟練撐痛尹翌的脊背,因為他幾乎從未有過這樣自由奔跑跳躍衝上天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