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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8:45:12 作者: 一支枯芙
芝華很輕地點頭,拉著他的手往扣眼帶。襯衫還剩三顆完好的貝殼扣,他們手指疊在一起,一顆顆剝開,像剝開一顆水汪汪的荔枝。
衣服下的身體一點點展開,他呼吸緊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去看,白膩光滑的皮膚,在他目光逡巡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幸好沒有任何傷口,芝華沒在嚴丁青手裡再次受傷,否則他真會忍不住,回去親手殺了嚴丁青。
「你親親我。」芝華在他的目光里軟化,身體化成一塊軟糖。
「親哪裡?」程濡洱把臉貼下來,溫柔地掃過她的身體。
「我的心臟。」她似乎是邀請。
程濡洱低聲答好,把她跳動不止的心和血液一起,吞著往他的心臟流動。
「嗯……不、不止這裡。」
「還有哪裡?」
「全部、所有,我需要你。」她眼裡又噙著淚,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好,我全部都給你。」程濡洱吻了吻她眼角的淚。
車廂聳動聲、呼吸聲,交織在悶熱的空氣里。芝華失神地仰頭,汗滴從睫毛砸下,眼裡的淚被不斷攀升的溫度烘乾,她的心終於不再是潮濕一片。
人在確認環境安全後,很容易進入酣眠。芝華窩在程濡洱懷裡,陷入一場漫長的睡眠,從越野車到臥室的床上,她毫無知覺,經過大半天的波折,膽戰心驚的她終於回到可以露出柔軟肚皮的地方。
天黑得看不出時間,芝華忽然驚醒,仿佛被某種東西強行喚醒。她睡眼惺忪翻了身,程濡洱的手抱上來,隔著睡衣摩挲她。
「晚上十點多了,餓不餓?」
程濡洱的聲音很清醒,他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剩餘時間都為了陪著她,怕芝華突然醒來找不到人,會感到害怕。
「有點餓。」芝華倦意很濃,不想起床。
「那你再躺一會兒,我弄好了端上來。」程濡洱便起身出去,手裡拿著手機。
芝華恍惚地看著,他的手機屏幕好像一直亮著,不斷彈著新消息。
「人已經確認死亡了。」
屏幕最上方,裕生發來新消息。
程濡洱略一皺眉,眼裡沒有別的情緒,分外平靜地回覆:「去問齊烽,按流程來。」
廚房抽油煙機發出嗡響,程濡洱不再看手機,沒什麼事比芝華的晚飯更重要,即使是嚴丁青自殺。
折磨多到一定程度,人的意志就如乾裂的枯木,輕而易舉地折斷。
對嚴丁青而言,他的人生是一步錯步步錯。
高一那年,他用老舊的手持dv拍了一堆素材,家裡的電腦帶不動剪輯軟體,他厚著臉皮找老師申請使用學校的電腦。
「沒有這種規矩的,你們是學生,電子產品要少接觸,誰知道你是不是想打遊戲?」老師直接回絕他。
這使得嚴丁青萬分沮喪,但難過只持續了一天。第二天放學,同班同學梁芝華找到他,遞給他一個電腦包,裡面裝著蘋果筆記本電腦。
她說:「借給你用,不會的話可以問我。」
她說:「你上次參賽的短片,我在論壇上看到了,好厲害。」
她還說:「加油,你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導演,我會做第一批買票的觀眾。」
故事的開始,分明是這樣的。
對啊,故事的開始,已經警告過他,他們之間是這樣的。一個連網吧都去不起的窮小子,一個隨手借出頂配筆記本電腦的富家千金,怎麼看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嚴丁青的人生,若不向上對比物質條件,其實還算順利。他沒有窮困潦倒得上不起學、吃不起飯,他有超越同齡人的才華,年紀輕輕就賺到了獎金,只要他努力嘗試,最後都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唯獨梁芝華,是他世界裡的水中月,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去碰時,卻會殘忍地散成一片虛無。
也許是錢的問題,嚴丁青堅持認為,是他還沒爬到芝華所在的階級,因此她永遠是水中月。
可惜來不及了,黑色汽車裡的那個男人,並不顯山露水,但穿著和氣質泄漏了他的身份,他來自比水中月更遠更高的地方,是嚴丁青這輩子也抵達不了的地方。
起初嚴丁青只想拖延,讓芝華失約。
沉悶午後的爛尾樓里,他看見芝華躺在那裡,安靜乖巧,仿佛已經是他的。也許是鬼迷心竅,也許是精|蟲上腦,也許是太清楚她父親的為人做派,他鬼使神差扯開了她的衣服。
後來,水中月跌進他懷裡,但是這月亮,再也沒亮起來。
後來,嚴丁青真的懂了,什麼是一步錯步步錯,他們的法律關係越來越近,他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永遠補不上那年夏天所欠的。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罪有應得。
被打得昏死過去後,他已經對後面的事毫無知覺,再睜眼已經是醫院的單人病房,他沒了人樣,身子像拆散重組的木偶。
病床邊站著的陌生人說,會把他交給警方,以後的日子,希望他能虔誠悔過。
天花板空蕩蕩,嚴丁青想起前幾年的芝華,時常這樣躺在病床上,出神地看著天花板。
那時他曾想,芝華在看什麼、在想什麼,原來是像現在這樣,什麼也沒想,或者說,已經沒什麼可做念想的。
沒人想過嚴丁青這幅樣子,還能一個人踉蹌站起來。他抓著病床扶手,咕嚕一聲翻倒下去,門口不遠處擺著一張電動輪椅,他幾乎是爬過去,奄奄一息坐上,按開病房大門,竭力撐著坐到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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