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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22:20 作者: 抽風的漠兮
「孩子生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我贏了,看,我不僅救人,我還可以把新的生命接到這個世界上!」
「我正捧著孩子,Royce剪臍帶,突然有人從破碎窗戶外往裡面丟了幾枚自製的手榴彈,Royce一把抱住我臥倒,我、我……沒抓住他,沒抓住那個孩子,有一顆手榴彈就丟在了手術台上……」
他說著倏然停住了,好像一首曲子在最高音的時刻戛然而止,歸於無邊的沉寂。隔了好一會,他有些無奈地抬起手。他右手上戴著一串佛珠,所以路雅南並沒有想到那裡有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
「原來我總覺得慢鏡頭是電影裡煽qíng用的,可原來不是,那一剎那,我真的就在那個慢鏡頭裡了,手榴彈如何墜落,如何炸開,怎樣血紅的一片,好像每一秒都被按下了暫停鍵,讓我一點點清晰地看見那個瞬間,那麼得清楚,那麼得……」
「然後……炸飛的流彈片打斷了我的右手筋腱,我想,那是我的報應,是那個孩子在怪我,怪我,沒有抱住他,他還沒有睜眼,他只哭了一聲,生命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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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好了……」她無法想像那樣的場面,卻能深切地感受到那樣的悲痛。
他搖搖頭,「小雅南,你知道嗎?我多麼慶幸,那個時候我們離婚了,你沒有和我一起去,那樣的場面,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看見。」
雖然覺得他這個人無恥又無賴,可路雅南還是覺得心頭一陣陣的揪痛。對於他來說不能再拿手術刀,是何等的痛苦,她為他痛。
痛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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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飛抬手,習慣xing地摸摸她的腦袋,「我本來也想告訴你的,不過想想告訴你也沒用,你小丫頭一個,能做什麼啊。再說了,你三哥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你不是說我往街上一站,那就是搶手的鴨啊……」
他說著,路雅南鼻子一酸,就哭了,「白痴……」
她一哭,他就慌了,「哎!是我手受傷哎,你哭什麼啊!再說,你昨天還一副要把我剝皮抽筋的模樣呢。路雅南,你還是那樣對我比較好,我比較習慣……」
路雅南哭笑不得,「你是我三哥啊!」
路翰飛一愣,然後以手捂胸,「哎喲,好疼,小雅南你這刀可真狠啊!你到這種時候都不能說一句因為你喜歡我啊,三哥!不是你三哥你是不是就不哭啦!」
他再生氣,再惱火,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總想著不管如何,先把她哄好了再說,這些年來,這已經是改不掉的習慣了。
這一次,他無賴耍潑沒能逗笑路雅南,她哭得更凶了,「你不是我三哥,你死了我都不會管你這個混球!」
路翰飛撓頭,「我怎麼一點安慰和同qíng都沒感受到啊!滿滿都是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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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南知道,路翰飛那樣驕傲的人,現在的他,是他覺得自己最不堪的時刻。
只是他連家人都不願意面對,為什麼會來找自己,他不是最怕被自己看不起麼,他不是事事都要和自己爭麼,他不是總要說他是對的麼?
現在的路翰飛,拿什麼來和自己說教?
「路翰飛,你為什麼要來找我?」路雅南第二次問這個問題,她想要知道真相,真正的真相。
路翰飛沒有看她,他低著頭的身影料峭又孤寂,儘管這兩個詞在路雅南的記憶里從未和他有過關係。
小雅南,你知道嗎,在我覺得全世界都崩塌的時候,我只想來找你,在我孤獨寂寞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我的時候,我卻獨獨想見你,看看你,好不好,你過得好,我就覺得一切都沒那麼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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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回答,路雅南就更緊張了,心頭砰砰跳,她顫抖著開口,「那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沒愛過。」他脫口而出,好像知道她會問什麼,也好像知道她想要什麼答案。
「哦……」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路雅南本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卻沒想到反倒是一口氣懸在了嗓子眼,上下不得,堵在那裡,竟叫她覺得心裡空dàngdàng的。「那、那……就好。」
「因為我一直愛著你,只有愛,沒有過……」他平靜的眼底,汪了兩潭清泉,好似映著月光般的柔亮。
路雅南想起了兩年多前,他也是這樣看著自己對她說,「小雅南,二哥不娶你,三哥娶你!你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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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T市。
「三路大夫,今天可真是chūn風滿面啊……」
清早路翰飛剛到四樓腫瘤外科,迎面走來綽號叫二二的小護士,調侃了他一句,「當真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你面若桃花呀!」
路翰飛平易近人,平日裡又喜歡和人逗趣,才來醫院實習沒多久,就已經和這些小護士們打成了一片。「看來你昨個夜班不累啊,嘖嘖,回頭我告訴大路大夫,你今天繼續夜班好了!」
「別呀!」二二立刻討饒,「你們三個路大夫一起結婚,大路大夫心qíng肯定不好,那我不完蛋了!」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從她身側走過,頭也沒回地開口,「哦,是麼,那你今晚繼續夜班正好陪我這個心qíng不好的人吧。」
二二嚇得捂嘴,「大、大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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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飛樂了,拍拍她的肩頭,佯裝同qíng,「唔,看來大哥心qíng確實不好呢!」
二二沖他直吐舌頭,「呸!你自己大喜了還禍害群眾!」
「那我還是不請你吃喜酒吧。」路翰飛故意逗她,「免得要你出份子錢,又禍害你了!」
二二白了他一眼,「哼,我把份子錢給小路大夫唄!」
路翰飛斜了她一眼,「這麼多路大夫,你就這麼劃分的啊!別人的都挺好的,怎麼就我的聽著不像腫瘤外科的大夫,倒像是婦產科的,三鹿?還是問題奶粉!」
「我能怎麼辦?」二二攤手,「大家都這麼叫,不然叫一聲路大夫,四五個人一起答應了!」
「你們怎麼不叫路燕飛二路啊,到他那就避開『二』,改叫燕飛大夫!你們這群以貌取人的傢伙!」路翰飛狠狠地戳穿二二的話,「立刻把我的三鹿給改了!」
二二笑得捂肚子,「別啊,大夥都覺得三鹿特別適合你!」
路翰飛佯裝惱怒地白了她一眼,進了辦公室。大哥路承飛在燈板旁看片子。路翰飛熱絡地問好,「早上好!」
路承飛今天排了近十台手術,所以他已經進入了那種生死一線的嚴肅狀態,沒理睬身邊的人和事。
比所有人來得都早的路燕飛此時在給窗邊的幾盆弔蘭噴水,見路翰飛來了便笑著說,「一起查房?」
「我不和你一起去。」路翰飛酸溜溜地說,「你是翩翩公子,我是三聚氰胺……」
路承飛咳了一聲,下逐客令,「你們倆都出去。」
☆、PART8
兄長下令,路燕飛和路翰飛不敢有絲毫怠慢,乖乖出了辦公室。大哥路承飛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教授了,除了科里BOSS級別的老教授和主任,基本算是T市安仁醫院腫瘤外科的一把刀,尤其擅長放she介入手術。
二哥路燕飛心思縝密,多大的手術他都不驕不躁,十幾小時都能保持思路清晰,每一步都盡善盡美。所以那些小護士們奉路燕飛為翩翩公子一樣的人物崇拜。只可惜,名糙有主。
路翰飛剛來醫院時間不長,在幾次做副刀的手術中顯現出他卓然超群的天賦,但大伯路振英卻遲遲沒讓他主刀過任何手術,不論大小。
路翰飛心癢難耐,在急診大廳看到個麥粒腫的病人,都想衝上去劃一刀,給自己點jīng神慰藉他開了個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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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了一圈,路燕飛揉了揉眉心,看起來有些疲憊。路翰飛知道婚期將近,二哥公事私事一起來難免力不從心。他娶的是大學同學兼同事唐亦柔,唐家在J市,跨城市結婚難免事qíng就多了。不像路翰飛這般輕鬆愜意,小雅南嫁給自己,無非就是拎著行李換個房間住罷了。
「還是你和雅南這樣好。」路燕飛忙得焦頭爛額,自然羨慕起了別人,「二嬸是嫁女兒娶媳婦一步完成。」
「嫂子是值得你辛苦。」路翰飛調侃了一句,「你就別羨慕我了。」
路燕飛抬手點了點他,「難怪大家都說你自作孽不可活,你這話要是給雅南聽到,她得多傷心啊。」
路翰飛低頭笑了笑,她何止是傷心啊,暗戀了這麼多年的二哥要給她娶二嫂了,又豈止是傷那麼淺?這種感覺,他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她那個傻丫頭能不能像自己這樣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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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īn歷九月初一,huáng道吉日,宜嫁娶。
路家今日張燈結彩,大宴賓客。路家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只記得樂呵呵地派紅包,兩個孫子同天結婚,一下子有了兩個孫媳婦,加上一個孫媳婦還是自小領養的小孫女,等於是三喜臨門,怎能叫她不開心?
路家老太太馮安安雖年至耄耋,在T市仍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她的公公在民國初年留日學醫,抗戰時回國在開了診所,懸壺濟世,無償救助傷病員和老百姓。馮安安的丈夫路家仁子承父業在解放後做了抗美援朝的隨軍軍醫,馮安安雖不懂醫術卻極善經營,兩人同心協力才有了最初的「安仁西醫館」。有了這些歷史背景,安仁在T市發展得很順利,大半個世紀過去後成了叱吒東南一帶的醫療業巨頭。
路家仁去世後,長子路振英接替父親成了『安仁』的金字招牌;次子路振聲則負責經營。
當年老爺子路家仁突發心梗死過世,老太太就一病不起,臥chuáng三年,眼見就要撒手人寰了,忽得一高人指點說路家男丁旺盛,陽氣太重,沖煞了體弱的老夫人,須得從西南面領養一位少失怙恃的女孩,還得是yīn歷五月中到六月底出生,才yīn氣重一些,這麼一轉悠就找到了七月出生的孤兒----那時候還叫宋雅南的她。
按說路家人是不該迷信的,可路振聲的妻子還是堅持收了這個孩子,她說,「我是不懂迷信還是科學,但是我只知道,人不管生了什麼病,好心qíng是不可缺的良藥。」
路老夫人膝下兩子三孫,一直盼著能有個孫女,如今來了雅南,心裡自然是歡喜的,這一高興病倒還真的好起來了。如今一晃過了十來年依然健在,路老夫人把她捧在手心,比對那幾個親孫子還疼得很,雅南在路家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