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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21:45 作者: 抽風的漠兮
「昨天晚上他說要出院,今早就坐車回去了。」huáng波波說著臉上洋溢著輕鬆的表qíng,仿佛是丟走了一袋大垃圾。
我心裡一沉,昨天晚上還真是個讓所有人睡不好的夜晚啊,「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
「我哥說告訴你一聲。」huáng波波無奈地說,「我只是傳個話而已。」
我木然地愣在那裡,huáng波波走遠了也沒能說出話來,或許我真的刺傷了huáng書làng,還記得他來我家的時候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三年,現在想想對huáng鼠láng的反感也不過是一種qíng感的轉嫁罷了。
我上高中的時候,huáng書làng念大一,對我爸的崇敬達到神一般的高度,跟在我爸屁股後面孜孜不倦的求學,從學校跟來家裡。
其實那天huáng波波問我為什麼huáng書làng會喜歡我,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是實話,但是有點可以肯定,我和huáng鼠láng看上某個人的方式是一樣的,一見鍾qíng。
我一見呂望狩就被煞了,他一見我就煞了。
我難以理解的是,如果我真一個符合陸家的名門小姐也就算了,這種俗套的故事還是很多的,可是我不是。
初見我的時候,我痛苦地彎著腰捏著個毛筆在紙上爬著字,渾厚的顏體寫得如同風中凌亂的柳枝,huáng書làng道,「汝之柳體甚有風骨也!」
像huáng書làng這樣愛古文的男人,不是應該吟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麼?
為何卻要求我這樣一個猥瑣的女人?
於是我這樣理解,因為我的家世背景,陸永謙的入門弟子和她的獨生女兒,這或許是一段給外人看來最和諧的配對了。
可惜和他配對的是陸家的背景,是陸鳳凰,不是我陸小jī。
那為什麼我離開了家,他還要追來呢?
huáng書làng回去了以後,huáng波波最後把他屋子裡的一點剩餘的東西拿了走,他來的時候確實也沒帶什麼,住院的時候已經拿走了不少,整理了一下,也就一小包。
退房的時候,房東老婦女笑得合不上嘴,難得遇上個付了一個月資金就住了幾天的人,笑著的時候忍不住白了我一眼,huáng波波說,「那就把房錢轉給陸小jī,算她下個月的。」
這麼一說房東的臉就變色了,哼了一聲扭回了樓上,換成我得意地笑了。
簡單地吃了口飯,我就坐車向呂望狩家裡去,因為要整理東西,便沒有便車可以搭了。
進了門,林阿姨正拎出一大口袋的垃圾,見了我說,「今個大掃除,清理閣樓里的雜物。」
「那可得忙活了。」我客套了一句,其實就是把房子全刷一遍也與我沒什麼關係,我負責的也就是那三間房。
呂望狩看樣子是好了,我額頭的痂已經落了,只剩下淡紅色的一道印子,他那看不見的內傷也該痊癒了,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做事。
其實清理他這種潔癖者的房間還是不錯的,起碼頭一次清理了以後就省事了,每日一次這屋裡也髒不到什麼程度。
「你被人打了?」呂望狩見了我問。
「沒……」我揉了下還有點腫的金魚眼,「昨天晚上看星星思索人生沒睡好。」我給自己想了個特符合文學小青年的話。
「哦……」呂望狩點了下頭,「你喜歡看星星?」
「那是那是……」我點著頭。
呂望狩把目光投向窗外,「城市裡污染這麼大你還能看星星,不錯不錯……」
「不是還有一北極星麼。」汗……確實沒什麼星星可看,動物園裡倒是能看見猩猩。
呂望狩一笑,「那你可是好運氣了。」
「恩?」
「下周廣告部要去外地,為這次的廣告取景,你可以好好看星星了。」他微笑著說。
「啊……」原來我小jī這樣一個臨時清潔工還有集體旅遊的機會?瞧見沒,大公司那福利就是不一樣----大氣!
「這是全部集體通過的。」呂望狩說,「大家一致覺得得有個人負責清理垃圾。」
「……」很好,勞逸結合,小jī我的專業知識要撒開星星之火啦!「什麼地方?」
呂望狩勾了勾手指,我湊過頭一看,呂望狩似乎在電腦上看旅遊資料,頁面上兩個大字----鳳凰!
我囧了,結巴著問,「誰選的地方?」
呂望狩一笑,我寒了,果然是他,「呂經理好眼光,犀利獨到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呂望狩微微一笑,「陸小姐也可以在鳳凰的美景中構思你的文學創作了。」
「多謝呂經理關心……」再這麼寒磣下去我就要嘔吐了。
可是嘔吐卻被林阿姨打斷了,她敲開了房門,「小狩,這個東西還要麼?」
我扭頭一看,微轉的身子僵在那裡,她手裡拿一個沾了灰的竹馬,年代的久遠讓竹子通體變成了土huáng色,她一手拿著抹布擦了一下,灰抹開了就是油亮的光,「這東西擱在閣樓里,準是小狩你小時候玩的,還要不要了?」
「你先放下吧。」呂望狩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的身體僵硬著扭轉不過來,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樣的表qíng在說這些話。
林阿姨把東西放下,關了門出去,我咽了口水,覺得嗓子gān得發燥,「我去喝口水。」
「你知道了?」呂望狩的聲音再次響起。
「恩?」我轉過身子睜大我的金魚眼裝作無知地看著他,「呂經理你說什麼?」
可是我蹩腳的演技太假了,從呂望狩的眼睛裡我看見了自己微微發顫的身子,因為緊張。
「你出院那天我就知道了。」呂望狩隨意地說,目光轉向電腦屏幕,似乎在匯報工作一樣,他一步一步揭開我的掩飾的面孔,從喜歡他,到我陸鳳凰的身份,再到偷聽,我像一隻偷油的老鼠沾沾自喜,其實早就落入了貓的眼睛。
「哈……」我努力讓自己笑出聲來,「原來你就是那個小孩啊……」好像我不過是遇見了幼稚園的同學一樣。
「哼……」呂望狩鼻子裡輕哼了一聲,「就這樣?」
「那還要如何?」我咧開嘴說,「難道要抱頭痛哭?」
他搖了搖頭,「你這樣想最好。」
「要不你以為呢?」我回道,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覺得gān澀的厲害。
「很抱歉那時候我沒有回去。」他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將我執著地認為他虧欠的東西化為虛有。
很抱歉……
我是否就是在等著三個字?
我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淚流下來,轉過身子拿起那個竹馬,「啊……這個啊,我都快忘記長什麼樣子了,不過呂經理,我真想不出來你小時會騎在這個上面。哈哈……」我大笑,不是裝的,而且我一想到呂望狩這樣一個腹黑的人騎著竹馬就想笑。
「小時候唄……」呂望狩說,目光凝結在我的後背上,讓我全身不自在。
「是啊,小時候,太傻了。」我說,「這個東西丟了吧,髒成這樣落得到處都是灰有什麼用。」我藉機開門要出去。
「留著吧。」呂望狩說,「以後要是什麼東西滾進了柜子chuáng下面,還能用它撥出來。」
「……呂經理你真是會合理利用啊。」我感嘆道。
他沒說話,我趁機抹了一下眼睛,「小時候的東西就是耐用啊。」我拿著竹馬背對著他而站,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轉身。
「怎麼站在那裡不動?」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我難堪,或許讓我難堪他會很舒坦?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開口,「呂經理,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你很可笑,我把這段記憶當回事很可笑,或許我就很可笑?」
也不顧自己眯fèng著個金魚眼,流著眼淚的樣子多麼難看,我扭過了頭,既然大家都說開了我還躲什麼呢?
難道還要抹點小胭脂,拿把圓扇半露半遮麼?
我最猥瑣最難看的時候也是被他看見的,我還怕啥!
我以為他會說什麼,或者我寧願他說點什麼也不要保持沉默,他起身,走過來,拉近了我,一種溫潤的感覺停留在我的額頭上。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和呂望狩的爭鬥我沒有贏的可能。
這種比賽,誰愛了,誰就輸了。
而我從第一眼就輸了,儘管我知道他永遠不是真正會如此溫柔地用唇吻我額頭的男人,他勾起嘴角露一出一絲笑,「qíng人節那天你把口水留在我車上,今天是白色qíng人節,我還給你,咱們也算清了一筆帳,不,是兩筆。」
一個吻,兩筆帳,我還有什麼贏的可能?
我的目光從他的側臉滑過看見他身後的日曆,3月14日。
沒有巧克力的qíng人節我送了他口水,沒有回禮的白色qíng人節,他還了我一個道歉加口水?
難道是我賺了?
寫第一人稱實在是鬱悶啊……無法表達別人的心理。只好寫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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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個女孩,一直都記得。
照亮夜空的煙火下,那個前一刻得意地用扯褲子上的線,下一刻就鼻涕眼淚一把抹的女孩,額前的頭髮焦成了一團,止不住的哭泣,我嚇壞了,跑走想去找大人。
我對她說,「你等我。」
我跑回了太奶奶家裡,對,那天的除夕我們家四世同堂,兒女們都趕回來陪九十高齡的太奶奶過年,也許是太激動了,太高興了,太奶奶笑著笑著就心臟病發了,我跑回家的時候門口已經停著120急救車,我還沒回神就被媽媽扯著丟進自家的車裡。
那天晚上在醫院的病房裡,太奶奶去世了,在我12歲記憶里的那年除夕,除了哭泣還是哭泣,她的哭泣,我們一家的哭泣。
等火化結束以後,我們全家回到T市為太奶奶收拾遺物,趁著空閒我跑出去想找那個女孩。
那片坡地上還殘留著煙火的紅色的紙屑,被人的腳踩過嵌在泥土裡。
我四下轉悠著,突然透過一家院落看見房裡的她,我靠在院落里的圍牆上想叫她,可是我不知道名字,而且房裡的門窗緊閉著,她拿一枝毛筆在寫著什麼,我又湊近了一點,看見她頭上燒焦的頭髮,燙破的額頭,心裡一陣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