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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13:22 作者: 秦三見
    「他說什麼了?」傅唯一緊張地問。

    葉勉喝了口水說:「就是這麼多年過得挺不好的,他的生活跟你的生活有著強烈的反差,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樣,配不上傅修傑那個名字,說到底,他太自卑了。」

    「我就是不理解為什麼會這麼自卑,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啊!」傅唯一說,「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變成什麼樣,我們都是親兄弟,雖然我一時半會兒不想回那個家了,但爸媽還是爸媽,我以為他會第一時間想跟家人相認。」

    「哪能人跟人都一樣呢?岑缺這人,你看著他好像是鐵打的,但其實特別敏感,他害怕的事兒挺多的,慢慢來吧。」

    「你跟學長說得一模一樣,」傅唯一嘟囔,「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等會兒得回家一趟。」

    「回家?」

    「對啊,嘴上說著不想回去,但是昨天他倆碰見我哥了,估計這一晚上都不能睡覺,我哥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想通呢,我不得回去安撫一下他們?」傅唯一嘆氣,「我何苦呢我!」

    說完,傅唯一掛斷了電話。

    葉勉笑笑,放下手機,洗了個澡,吃了口飯,換好衣服,慢慢悠悠準備出門去找岑缺。

    他剛一打開家門就看見一個小紙盒放在門口,就像是當初岑缺換手機時的情景再現。

    他皺著眉彎腰拿了起來,打開以後發現裡面有一封信,還有一個鑰匙扣。

    第63章

    葉勉有種不好的預感,上一次岑缺在自己家門口放東西也是這樣,歸還跟他有關的一切,然後消失不見。

    盒子裡的信還沒拿出來,葉勉已經開始手心出汗。

    他端詳了一下那個鑰匙扣,發現這並不是自己送給岑缺的那個。

    兩個鑰匙扣一模一樣,但當時他特意讓店員在那個小鎖頭上面刻了岑缺的名字,而這個,是刻了他的名字。

    葉勉看到這個之後,鬆了口氣,笑了,他覺得這可能是岑缺想送他禮物,但不好意思當面拿給他。

    「真會嚇唬人。」葉勉拿著東西回到屋裡,準備看完那封信再去找岑缺。

    然而越看越不對勁。

    禮物是真的,岑缺話裡有話也是真的。

    就像之前岑缺說的那樣,他沒上過什麼學,這封信上的字寫得很幼稚,字體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學生咬緊牙關認真寫下來的。

    在信里,岑缺說為了寫這封信,他特意去買了一本新華字典,遇到不知道怎麼寫的字,就去翻字典。

    看到這裡的時候,葉勉想像著岑缺坐在群租房裡握著筆認真寫字的模樣,覺得有幾分可愛,可是繼續往後面看,他的眉頭緊鎖起來。

    今天的岑缺無比坦率,他向葉勉坦言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自卑又忐忑,他膽小如鼠,不敢面對自己的愚笨和潦倒。在最開始,他是迫切想要回到自己家人身邊的,而且這種情緒跟隨了他將近二十年。

    在過去這麼長時間裡,在他八歲開始的另一段人生里,他無數次試圖逃離那個他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地方,但無一例外失敗了。

    他被送到那裡,以三千塊錢的價格如同商品一樣被賣掉。

    他永遠記得那個把他帶離原本生活的男人的長相,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以命換命,跟那人同歸於盡,因為,那個人早就毀掉了他。

    他也永遠記得買下他的那對夫婦的長相,看起來淳樸忠厚,女人一見了他就抱著叫兒子,他不停掙扎,她一邊掐他一邊笑著罵他不聽話,男人連連跟人販子道謝,說人販子在為祖上積德。

    他被那對夫婦帶走,綁著手腳扛進了破舊的土屋。

    他被告知那將是他未來生活的家,他們是他的爸媽。

    可是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家,他家裡乾淨整潔,有沙發和電視,有喜歡趴在他身邊睡覺的弟弟。

    他也知道,他們不是他的爸媽,他媽媽溫柔愛笑,喜歡變著花樣給他們兄弟倆做好吃的,他爸爸也疼愛他們,一有時間就陪他們玩。

    那時候,一家四口經常一起出去玩,去公園放風箏,去外地旅行,雙胞胎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走到哪裡都是被人羨慕的。

    但就是這樣的人生,突然被剝奪了。

    第一次逃跑在八歲,他被打得體無完膚,那時候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人,買賣別人家的孩子自己來養,而且,一整個村子都這樣,半數以上的男孩都是買來的。

    他那次逃跑失敗,還沒跑出多遠就被同村的人撞見,抓著他給送了回去。

    無休止的挨打挨罵,他絕食以示抗爭,然而那對夫妻為了不讓花的錢打水漂,掰開他的嘴往裡面灌粥。

    他像是被圈養起來的寵物,每天被鎖在一個連燈都沒有的小倉房裡,在黑暗中,他一遍一遍複習著爸爸媽媽和弟弟的樣子,生怕因為眼前的噩夢而忘了那些美好的人。

    他太想念他們了,想被他們抱抱,想在他們身邊放肆地哭一場。

    他想掐掐弟弟的臉,抱怨說都怪你讓我去給你買刨冰。

    但是抱怨之後,他還是要跟弟弟抱在一起,跟弟弟說但是我不生氣,等會兒你也給我買個刨冰我就原諒你。

    他幻想著他們的重逢,沒想到幻想了二十年。

    岑缺好幾次差點就死了,要不是那對夫妻對自己的三千塊錢有執念,他可能早就成了埋于田地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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