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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05:20 作者: 寒武記
    宏宣帝看了大皇子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麼,緩緩地道:「當然,還有別的人,也為朕的登位,立下汗馬功勞。比如三朝首輔,如今的太傅裴立省。」就是不說老寧遠侯楚伯贊。大皂子心裡的不安更加嚴重,額頭上開始有汗冒了出來。「朕的這個皇位可以坐穩,卻要感謝一個人,一個女子。如果不是有她,我大齊皇室已經不復存在,你們當然也不會活在這個世上了。」

    宏宣帝話題一轉,說到了今日的正題。

    大皇子怔怔地看著宏宣帝,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一直隱隱的猜想有關。宏宣帝走到嘉祥帝的牌位跟前,伸出袖子,替嘉祥帝的牌位擦了擦灰。

    回過身來,宏宣帝往奉先殿四圍看了看。這是個十分寬敞幽深的大殿,屋頂極高,就算是在夏日,這裡也陰森森,涼颼颼地。

    站在殿裡說話,聲音略大一些,便會有回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偶爾一陣風衝進來,似乎帶來嗚咽的人聲,在大殿左右盤旋。

    宏宣帝親自執了一旁的剪刀,給奉先殿供桌上的蠟燭剪了燭芯。

    「宏宣二年的除夕,你外公老寧遠侯,在養心殿外,埋伏了二百死士,又在朕身邊,安插了心腹內侍,打算給朕下毒,讓朕在新年夜暴斃。」宏宣帝轉過身,看著大皇子,聲音平平地道。

    大皇子促不及防,被宏宣帝的話如同當頭一棒,擊得暈頭轉向,撲通一聲,給宏宣帝跪下了,心裡一片茫然:原來,自己是反賊的外孫?那父皇為何又立了自己為太子?父皇又不是只有自己這一個兒子,還有小四啊......

    宏宣帝看見大皇子跪下了,並沒有叫他起來,只是站在他面前,背著手,喈著奉先殿外寬闊的灰石板廣場,接著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朕為何能活下來?----那時候,朕剛從西南流放回來,手裡要人沒人,要權沒權,若不是有裴立省占著首輔之位,你外公就是事實上的攝政王了。」

    大皇子知道,裴太傅,跟自己的外公家,乃是姻親,忍不住抬頭問宏宣帝:「照這麼說,裴太傅也……」

    「有嫌疑,是不是?」宏宣帝笑著低頭問他。

    大皇子點點頭,肅然道:「正是。」

    裴立省同楚伯贊一文一武,若是聯起手來,架空宏宣帝自然不成問題。

    宏宣帝像是在跟他解釋,又像是在回憶往事:「可是裴立省,同楚伯贊,不是一路人。不僅裴立省,很多的文官,都有這樣的風骨,武將裡面也有很多這樣的人。就是因為有這許多人,所以老寧遠侯楚伯贊,才無法貿貿然將朕一把抹去,所以他不得不千思百慮,為他自己尋個體面的,大家能接受的上位的法子。----畢竟像你高祖一樣,能夠直接起兵反了前朝的皇室,一路靠自己打下江山的人,還是太少了。老寧遠侯,還不敢這樣做。」

    大皇子背上冷汗淋漓,他十分想不通,既如此,自己怎麼還能立為太子?難道是立為太子以後再砍頭,比較解恨一些......

    宏宣帝看見大皇子的背上,逐漸有汗氤濕的痕跡,便伸手搭在他肩上,將他拉了起來,道:「你也別想岔了。朕若是容不下你們,絕對不會立你為太子的。」

    大皇子垂著頭,再也沒有了被立為太子的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有的,只是濃濃的歉疚和不解。

    宏宣帝笑了笑道:「一個女子都能有大義滅親的心胸,我相信你不必別人差,應該也能做得到的。」

    大皇子拱了拱手,對宏宣帝道:「請父皇明示。」

    宏宣帝走到奉先殿中央回頭對著大齊朝歷代帝後的牌位一一看過去,道:「將來朕百年之後,你母后的牌位就可以移到這裡,同朕一起饗後世香火了。----因為你的母家,在那個大是大非的時候,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將老寧遠侯的陰謀提前告知於朕並且配合朕,在老寧遠侯回府之後,親自將他毒殺。」

    宏宣帝的聲音平平無奇,沒有一點波瀾起伏。

    大皇子卻能想像出當年的驚心動魄,忍不住神往地問道:「......是誰?」隱隱有了個猜想。

    宏宣帝嘴角微翹,點點頭道:「是,你大概猜到了。這個女人,就是你故去的大舅母一品國夫人,裴舒凡。也是謙益和謙謙的娘親。」

    大皇子恍然大悟。是了,除了大舅母裴舒凡沒有人能讓老寧遠侯那樣信任。而以大舅母的干,能夠察覺到老寧遠侯的不軌之心,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自己的公公,和大齊的皇帝之間,裴舒凡選擇的效忠對象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你大舅母察覺到老寧遠侯的不臣之心,暗中跟朕通了氣。朕將計就計,那一夜,提前裝醉離開養心殿,卻暗中換了常服跟著安郡王派來接應朕的緹騎出了宮,讓老寧遠侯措手不及。老寧遠侯在宮裡遍搜不到,還曾經打算要用你們娘兒幾個做人質,要挾朕。是太妃站了出來,同老寧遠侯虛與委蛇,才暫時打消了老寧遠侯的念頭打算暫時按兵不動,以圖後事。」

    「那天晚上,朕離宮之後,便直接微服去了寧遠侯府,同你大舅母匯合,藏在了老寧遠侯的書房裡面。等老寧遠侯回寧遠侯府之後,你大舅母說有事要商議,將老寧遠侯騙到書房,親自給他送上了一碗由朕下了毒的茶水。朕和你大舅母,親眼看著老寧遠侯在我們面前斷氣……」

    宏宣帝說完這段往事,看著大皇子,道:「現在,你明白朕為什麼對夷陵長公主多方優待,又為什麼對你大舅母留下的兩個孩子,多方照顧吧?」太妃便是夷陵長公主的生母。

    原來這就是宏宣帝一直念叨的,欠了裴舒凡的大人情。

    的確是大人情。

    大皇子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撲通一聲跟宏宣帝跪下了,苦笑著道:「兒臣請父皇改立四弟為太子。----兒臣實在不配......」

    有老寧遠侯所累,大皇子覺得自己沒臉做這個太子。

    宏宣帝笑了笑,道:「你一直是最像朕的。你想什麼,朕都明白。--你大舅母以一人之力,抵消了你外公的罪孽。所以,功過相抵,寧遠侯府能一直存活至今。」

    「只可惜,你大舅母去得太早了,老寧遠侯死得倉促,他留下的許多東西,就這樣流失在外頭,一旦傳出來,我們大齊朝,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宏宣帝了一聲,從袖袋裡拿出了一方小匣子,雙手捧著,遞到大皇子面前。

    「打開看看。」宏宣帝對大皇子道。

    大皇子瞥了一眼,看著很熟悉,便有些驚訝地接過匣子,打開來,果然是國書上用的玉璽。

    「父皇……?」大皇子當然不明白。

    宏宣帝摸了摸這玉璽,嘆息道:「你仔細看,這玉璽,其實,是假的。--當年老寧遠侯第一個帶兵入宮,剷除了龐太后的亂黨,趁亂拿走了真玉璽,給了朕一個假玉璽。」

    大皇子大吃一驚,拿著玉璽翻來覆去地看,「怎麼可能?這……這……」

    宏宣帝將一本書放在他面前,書上有個印緘,「這是真的玉璽。」又指著大皇子手裡那個,「這是假的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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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面講得大齊皇朝開國的歷史,都在俺的第一本書《煙水寒》裡面。看過《煙水寒》的書友肯定覺得很熟悉。沒有看過的,這裡也都交待清楚了,不會覺得不明白吧?

    另外關於宏宣帝承了裴舒凡一個大人情的話,第一卷裡面提過許多次,第三卷裡面也時有提及,不知道有木有書友想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情。

    老寧遠侯的死因,有木有覺得很意外?

    第一百三十九章金蟬脫殼上

    大皇子從奉先殿出來的時候,一直覺得頭重腳輕,有些暈暈乎乎

    他昨天的感覺果然沒有錯,父皇要說的話,果然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想起父皇剛才的話,大皇子心裡又沉重了幾分。

    本來大舅母活著的時候,他知道父皇對寧遠侯府還是很放心的。父皇徹底不待見寧遠侯府,是大舅母去世之後開始的,就連他比較遲鈍的母后,那時候都能感覺到父皇對寧遠侯府的警惕。

    這一切,他以為僅僅是因為寧遠侯府在西南的五萬軍戶的原因。

    原來真正的原因,比那五萬軍戶,還要更沉重一些……

    想起宏宣二年的除夕夜,自己和幾個弟弟正沉浸在從西南那個窮鄉僻壤回到京城這個繁華盛地,一躍成為人上人的喜悅之中。

    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生與死之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

    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有福氣的。

    大皇子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向自己在外宮城的承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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