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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05:20 作者: 寒武記
    闔上奏摺,宏宣帝想了想,遞給一旁的秉筆內侍,道:「念。」

    那內侍低著頭雙手捧過奏摺,小心翼翼地打開,大聲念了出來。

    這洋洋灑灑的三頁駙馬準則,立時讓階梯下的朝臣騷動起來。

    駙馬不許納妾也就算了。尚主的駙馬納妾的本來就極少,可是公主死後,駙馬不許再娶,要守節一輩子,卻是聞所未聞。

    當然最厲害的,還是第一條。駙馬都尉從此成為虛職,駙馬不許再在朝堂擔任任何職位。以前有職司的,尚主之後就要辭去職務,離開朝堂。

    一直以來,大齊朝的勛貴高門熱心尚主,就是因為尚主的駙馬機會多,在朝堂里大多都是擔任的有實權的肥差。等到皇子長大,開始奪嫡的時候,駙馬府更是各位皇子爭奪的對象。由於公主的超然地位,就算駙馬府支持的一方奪嫡失敗,也對駙馬不會有實際性的損傷。如果奪嫡成功,那更是滿門榮耀,恩澤幾代的大功勞。

    所以尚主,在大齊朝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可是這駙馬準則一出,若是真的入了大齊律,乖乖隆得東,以後駙馬一職就成了燙手山芋了。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了。

    想到此,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士,知道長公主覬覦賀思平他

    ,便都相互一笑,心裡一片瞭然,知道這是賀家人開始反擊了。

    不過人家既沒有去撞天鍾叫屈,也沒有去聖上那裡哭求公道。人家只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眼光高,誰都看不上,一定要搶人的飯碗嗎?那就將你的地位抬得更高,高到無人可及的地步。

    想嫁給鎮國公?----看看聖上舍不捨得讓鎮國公這員猛將從此賦閒吧。

    眾人想到西北夷人的蠢蠢欲動,還有西南羌人的零星反撲,不用說,長公主這一次,肯定是失算了。不僅失算,而是失得很慘。

    若是此律能成,從此以後,對於公主來說,不管嫁與不嫁,都只有完全看聖上的臉色了。實在這樣的準則出來,沒人願意心甘情願地娶公主,除非聖上強勢賜婚,公主們才嫁得出去。

    「眾位愛卿覺得這個駙馬準則怎樣?」宏宣帝掃了一眼下面群臣的臉色,笑盈盈地問道。

    宗人府的宗正還沒來得及發話,刑部尚書已經出列拜首道:「陛下明鑑。這一道駙馬準則,實乃我大齊之福,臣附議。」

    吏部尚書也出列,道:「駙馬不能干政,確實是大齊之福。」吏部尚書最恨裙帶關係。當年他還是吏部侍郎的時候,雖然資歷到了,能力也到了,卻是在要升吏部尚書的時候,被一位得到駙馬府支持的侍郎頂了下去。

    所幸那位侍郎只做了一年的尚書,就因病去世了,才輪到如今的這位吏部尚書。

    這時宗人府的宗正才出來道:「此事乃對宗室有大利。」又列舉了以前的幾位駙馬對公主不忠,讓公主鬱鬱而終的往事,極力贊同納入大齊律,並且要求由宗人府監察執行。

    朝堂上駙馬府的人當然氣得七竅生煙,出列表示反對。

    賀思平就等著這些人出來反對,見狀冷哼一聲,直言不諱地道:「你們反對,不過是這一準則,損害了你們的利益而已。你們有沒有想過,靠著尚主就能做大官,讓天底下眾多寒窗苦讀的寒門學子情何以堪!----再說,你們都撈了這麼多年好處,如今收手也來得及!」

    大齊朝如今的成年公主,只有隆慶帝唯一的女兒,如今的長公主。另外就只有皇后和皇貴妃各出的兩位小公主。所以現在的駙馬府,還是尚的隆慶帝時代的公主,都是隆慶帝的姐妹,如今都早已不在了。駙馬府雖然還在,可是在朝里勢力大不如前,正摩掌擦拳,要再尚主,以振家威。

    這駙馬準則一出,就徹底斷了這條尚主的青雲之路了。

    翰林院大學士裴書仁也出列附議,並且洋洋灑灑,引經據典地闡述了一番此舉的大好之處,將賀思平想說而未來得及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賀思平聽了十分驚訝,因為裴書仁說得話,正跟賀寧馨跟他說得理由一模一樣。----所差的地方,不過措詞有所不同而已。賀寧馨到底是女人,更加婉轉柔和一些。裴書仁卻說得更直白一些。

    朝堂之上立時分作兩派,贊同的和反對的。

    贊同的朝臣說出的理由都十分正大光明,反對的卻連私心都難以掩蓋。說對公主們不公平吧,贊同的人便道,尚主的駙馬不能納妾,且用律法規定對公主要一心一意,試問還要怎麼做才叫對公主們公平?難道要讓駙馬們納妾,才能算是公平?

    說對駙馬們不公平吧,立時就被人指出是有人想借尚主攀爬青雲之路,完全違背了尚主的初衷,更是要大力打擊才是。

    很快朝堂上就見了分曉,居然是贊同的占了絕大多數。

    宏宣帝微笑著聽完朝臣們的辯論,總結道:「都有道理。先把摺子送到宗人府,要不要納入律法,容後再議。----退朝。」居然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但是將摺子也沒有留中不發,而是轉到宗人府,這是要宗人府拿個章程出來?

    眼看宏宣帝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處,朝堂上的朝臣才三三兩兩地離去。

    賀思平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一半下來,也轉身要離開大殿。

    「賀御史!----賀御史,等一等!」裴書仁在後面叫住賀思平。

    賀思平回身,滿面含笑地拱了拱手,道:「裴大學士有禮!」

    裴書仁趕緊還禮,道:「賀御史今日上得好摺子,裴某佩服佩服!」這摺子的措詞讓裴書仁有股十分熟悉的感覺,同賀思平以往的風格並不一樣。

    「賀御史這份摺子,同以往大相逕庭啊。」裴書仁意有所指。

    賀思平立時提高了警惕,打個哈哈,道:「咱們身為大齊朝的臣子,為君盡忠,想天家所未想,急天家所未急,正是臣子的本分。」說完,拱拱手轉身就走。

    裴書仁沒有再追上去,默默地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也回去了。

    而皇宮大內里,宏宣帝讓人將那份摺子抄了三份,一份送到長公主的永和宮,一份送到皇后的鳳翔宮,一份送到皇貴妃的鳳栩宮。

    永和宮裡,長公主看了這份奏摺,氣得差點厥過去,先就把床旁邊小桌子上的器物砸了個稀巴爛。這還是她病著起不來床,若是能起來,永和宮能被她拆了一半去。

    長公主的大宮女不由苦勸長公主,道:「長公主,算了吧。趕緊同鎮國公夫人修好,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

    長公主柳眉倒豎,十分不虞,啐了那大宮女一口,尖聲叫道:「讓本宮給她道歉?----她做夢!不過是個賤民,也想蚍蜉撼大樹!本宮看她是活膩了!早知道,昨日就該一錘子砸死她,難不成皇兄還能讓本宮一個嫡長公主,給她一個小小的一品夫人賠罪!」臉上的神色十分猙獰。

    那大宮女聽了長公主的話,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不斷發抖,央求道:「長公主慎言!慎言啊!----小心隔牆有耳啊!」連「隔牆有耳」都說了出來,真得是嚇壞了。

    長公主這才冷靜了一些,覺得心裡無比煩躁,像是有一頭猛獸在心底要奔騰而出,費了好大勁兒才冷靜下來,對自己的大宮女道:「你起來吧。去給我端碗香薷羹過來。最近怎麼這麼熱,本宮心裡一直煩躁不堪。」

    大宮女戰戰兢兢地去給長公主傳羹去,心裡也不斷納悶。長公主最近這是怎麼啦?以前雖然也脾氣不好,可是從未在人前顯示過。畢竟冷宮那十幾年,忍讓也是練出來了的。可是自從聖上加倍抬舉長公主之後,長公主似乎就忘乎所以了。而且最近更是變本加厲起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長公主也發現自己最近性子躁了許多,卻知道自己是因為自己不能生育,沒了指望,才放縱自己,不想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在深宮裡長大,深知對一個女人來說,子嗣有多麼重要。前朝有那麼多位無子的皇后,最後落得個慘烈的下場。她一向知道,只有能生孩子,特別是能生兒子,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就算不能生兒子,生女兒也行。若是完全不能生,還不如死了算了,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好走。----簡飛揚所為,長公主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讓他斷子絕孫不過是便宜他了!

    不過對長公主來說,就算自己要死,也要臨死拉兩個墊背的。----再說,好不容易,她才從冷宮裡出來,得到現在的地位,怎麼甘心不折騰一下就放棄?!

    皇貴妃在鳳栩宮看見這份摺子,心裡又是一沉。她看得很清楚,這份摺子,是完全針對長公主來的,別的公主,不過是受了池魚之殃。可是這裡面隱含的好處,恐怕聖上再有愛女之心、兄妹情意,也是拒絕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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