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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05:20 作者: 寒武記
聽見簡飛揚的顧慮,賀寧馨苦笑道:「……還不如不說呢。」跟她說有什麼用呢?難道她還能去告他「騙婚」?
兩人都沉默下來。
賀寧馨慢慢在心裡回味著簡飛揚的話,越想卻越覺得不對勁。
剛才簡飛揚的話甫一出口,如石破天驚一樣,驚得她都有些呆滯了。
好在她向來有急智,記性又好,此刻冷靜下來,已經覺得簡飛揚的說法裡,有些問題。
一般來說,如果庶長子不是瞞著嫡妻生下來的,而是嫡妻允許的,多半是嫡妻進門多年無出才出此下策。
簡家的情況,看上去確實是嫡妻無出,才讓丫鬟生了庶長子,然後留子去母。
可是賀寧馨卻記得,許夫人跟她說過,簡、賀兩家的親事,是在簡飛揚出生那一年就口頭說定了的。
聽許夫人說,簡飛揚的爹簡士弘新婚第二年就得了簡飛揚這個嫡長子,十分得意。滿月的時候,滿京城裡大擺滿月酒,很多人家都去鎮國公府喝過簡飛揚的滿月酒。賀大老爺就去過,還見到了襁褓中的簡飛揚。當時許夫人也正好生了嫡長子,在家裡坐月子,便沒有去鎮國公府喝滿月酒。
當時在席上,兩個男人就說定,若是賀大老爺的妻子以後生了女兒,兩家就結為兒女親家。可惜那之後,賀大老爺和許夫人一直等了六七年,才又生了賀寧馨,比簡飛揚足足小了七八歲。簡士弘倒是個實在人,一直等著賀家,不肯給簡飛揚定別的親事。
事實證明,這門親事對簡家來說,真是一門好親事。
可是這件事情對簡老夫人來說,卻極為怪異。
首先,沒有哪個嫡妻,會在剛成親的時候,就允許侍妾先於自己懷孕。更別說最後生下來,還記在了嫡母名下,當作了嫡長子撫養。----不一碗藥讓你打胎就夠仁慈了,還想做嫡長子?門兒都沒有
太不合常理了。
賀寧馨尋思了半天,問道:「娘是哪裡人?」簡老夫人一向很少出來走動,不知道是不是娘家不顯,所以底氣不足?
簡飛揚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道:「娘是范陽盧氏嫡系的嫡長女。」
范陽盧氏是四大姓之一,跟如今的皇族范氏一樣,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可惜再大的家族,也抵不過皇權的傾軋,如今也是風流雲散,化作昨日黃花。
賀寧馨心裡更覺得不妥。以前聽許夫人說過一次,說簡老夫人是范陽盧氏女。可是范陽盧氏是一個巨大的家族,旁支偏支也都可以自稱是范陽盧氏女。她也一直以為,簡老夫人是范陽盧氏的旁支所出,誰知居然是嫡系的嫡長女。范陽盧氏如今雖然不再風光,可是當年盧氏出嫁的時候,還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鼎盛時期。
反過來想,倒也說得通。
簡老夫人盧氏嫁的是世襲罔替的三公之一的鎮國公簡家,范陽盧氏怎麼可能拿一個旁系遠支的嫡女來充數?就算盧家肯,簡家也不肯要這樣的人做嫡長宗婦。
可是簡老夫人這個作派,這個樣子,實在跟范陽盧氏嫡系嫡長女的形象搭不上邊。
不過這個想法,賀寧馨說不出口。她總不能跟簡飛揚說,你母親看上去怪怪的,有時候煙視媚行,不像正經女人。有時候又正襟危坐,一幅節烈貞婦的樣子。還有的時候,眼皮子淺得很,像是半輩子沒有見過銀子似的,著實詭異得很。
當然簡老夫人再有不妥,也不是他們這些晚輩能置喙的。
以前是親娘,現在是嫡母。從某種意義上,庶子對嫡母,更要百般敬重才是,甚至比親子的規矩更要多。只是這層身份,他們自己心知肚明就夠了。明面上,簡飛揚還是簡老夫人的嫡長子,賀寧馨是嫡長媳,這一點,沒人能動搖。
第十三章雙喜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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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對於簡老夫人的想法,賀寧馨打算還是藏在心裡。沒有把握的事,她向來不會說,也不會做。若是簡老夫人真的如她所想的一樣,有不對勁的地方,天長日久,總會露出把柄的。----不信她就能藏一輩子。
賀寧馨想了半天,又覺得簡飛揚怎麼說都是個男人,一些細微的不同之處,只有女人才能體會出來,他不一定看得出來這些不對勁的地方。總之他能發現自己不是簡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已經夠厲害得了。多少男人連自己的朝夕共處的枕邊人的真正面目都看不出來,更何況這種隔了一層的事情。
賀寧馨終於找到話安慰他:「事已致此,你也不用多想了。出身如何,不是你我能改變的,也別太怪自己。」又看著簡飛振的眼睛,戲噱道:「若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這輩子對我好一些,便算補償了。」
簡飛揚有些感動,抱緊了賀寧馨不說話。
黑暗的夜裡,賀寧馨望著帳頂上若隱若現的蓮花圖案,打趣著轉了話題問道:「其實這事兒,你瞞一輩子都無妨。怎麼今兒就一定要說出來了?」
簡飛揚又沉默了半晌,才將賀寧馨扳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我不能再瞞著你,因為我的嫡母,看來是不打算收手了,現在已將矛頭對準了你。」
「你什麼意思?」賀寧馨想起之前簡飛揚去平章院處置的「巫蠱」,一顆心又高高地吊了起來。
簡飛揚抿了抿唇,對賀寧馨低聲道:「那平章院裡上房內室填漆床底下埋下的,是『烏童子』。」
賀寧馨一聲驚呼,比剛才聽見簡飛揚是庶子還要驚訝。
「怎麼會還有這玩意兒?」賀寧馨也壓低了聲音,在簡飛揚耳邊輕聲問道。
這幾日的相處,簡飛揚已經發現,賀寧馨不同一般的閨閣女子。她眼光開闊,所知甚多,所學甚雜,對朝堂上的事情尤為敏銳。----大家子裡聘宗婦,都是要求嫡長女,也不是無的放矢的。
妻賢夫禍少。一個大家族,更是需要一個有眼光,有頭腦,有手段的主母,來做家主的賢內助。
而「巫蠱」這回事,在大齊朝雖然是禁忌,可是也分許多種。有些所謂的「巫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個用來栽贓嫁禍的幌子而已,根本不會起任何作用。
而「烏童子」不一樣。這種巫蠱,起於南疆。到底有沒有作用,一直是見仁見智,沒有個一定之說。只是凡是占了「烏童子」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斷子絕孫,不得好死,所以叫「烏童子」,其實是「無童子」的諧音。
所以沾了「烏童子」的巫蠱案,都由緹騎親自查辦,連刑部都不能插手。
「娘從哪裡弄來的這個東西?」賀寧馨馬上想起來,這東西若是從府外傳進來的,可別在別人手裡留下什麼把柄才是。
簡飛揚輕哼一聲,道:「應該不是最近弄來的。我看那木偶被摩索的油光鋥亮,木頭烏黑古樸,應該是有年頭了。最少,也是十年前的東西。」
賀寧馨不說話了。十年前,他們簡家還在東南鄉下。若是簡老夫人從鄉下得來的,也還說得通。可是把這東西放在身邊近十年,也虧這老夫人膽兒大。
「不用說,那上面一定貼著我的生辰八字。」賀寧馨笑道,又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真的生不出孩子,你可別怪我。」
「跟我在一起,怎會生不出孩子?」簡飛揚忍不住笑著反問了一句。說起孩子,簡飛揚精神一振,覺得滿心的疲憊都被沖得一乾二淨。
賀寧馨拿手指在簡飛揚胸膛上點了點,俏皮地道:「你忘了我被『巫蠱』了?」
簡飛揚抓住她的手,包在自己寬厚的手掌里,一本正經地道:「我已經幫你『解咒』了。如今這『咒』已經反噬到施咒的人身上去了。----你不會生不出來的。」
賀寧馨臉有些紅,眼珠轉了轉,又道:「你可知道,寧遠侯府當日的原配嫡妻未曾生育,便讓侍妾生了庶長子。」
拜賀寧馨那次在寧遠侯府里為寧遠侯府的原配出頭所賜,簡飛揚倒是託了安郡王,細細地打聽了寧遠侯府里的事,對於那位原配夫人的遭遇,也甚是同情。聞言伸手將賀寧馨擁在了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那裴娘子,不是後來又生了一子一女嗎?----可見不是嫡妻生不出孩子,而是……」簡飛揚又覺得說人家閒話非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便住了口,轉了話題道:「總之你放心,有我護著你,你一定會平平安安誕下我們的嫡子。」
賀寧馨倒是不俱內宅那些女眷的爭鬥,最擔心的不過是夫君太過為「別人」著想,反倒把妻子的位置靠後了。
見簡飛揚說得如此通透明白,寧馨就知道簡飛揚並不是男人中的棒槌。那種棒槌向來只知道自己屋裡的其他女人都是柔弱無害的小白兔,要防的,只有原配嫡妻這隻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