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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05:20 作者: 寒武記
扶柳心細,又愛潔,這些貼身用的東西,向來都是她收著的。
賀寧馨在淨房裡對她嘀咕幾聲,扶柳也在心底里微微嘆氣,點頭道:「夫人莫慌,奴婢這就去取了月綬帶過來,還有細棉紙。」
賀寧馨小日子來了,便不能再盆浴,只好坐在浴桶邊上,將毛巾沾濕了,在身上略擦了擦。
扶柳將東西拿過來,服侍賀寧馨換上,又套上小日子裡專用的緊身中褲,披上薄氅,才從淨房裡出來。
此時已是七月末,八月初。京師偏北,入了夜,已經有些寒涼起來。好在東面近海,南面臨江,早晚的氣溫相差不大。不過晚上已經要蓋上薄被,才不會受凍著涼。
賀寧馨從淨房裡出來,就有些悶悶不樂。
扶柳知道她的心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夫人別著急,咱們太太嫁到賀家兩年才生了大少爺。」說得是賀寧馨的娘親許夫人,嫁給賀思平兩年才生了長子賀寧啟。
賀寧馨更是苦笑。她如何不知道這些?只是賀家跟簡家實在太不相同,不能比。就看她前世在寧遠侯府里,為了生孩子,連命都掙掉了……
回到房裡,賀寧馨坐在梳妝檯前,拿了梳子慢慢地篦著頭髮,回頭看見簡飛揚沒有睡在他自己那邊,而是睡在了裡面自己那一邊的被子裡面,心裡更是暗自嘀咕起來。
磨磨蹭蹭地梳完頭,又將身上的薄氅掛在一旁的架子上,賀寧馨回頭看見簡飛揚還在自己靠床內側的被子裡,頭朝著裡面,似乎睡著了。
賀寧馨在心底里又嘆了一口氣。
「飛揚,我小日子來了,你要是想……,我去給你叫柔馨姑娘進來。」賀寧馨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對著床裡面問道。她小日子來了,本來就應該跟夫君分房睡,還應該主動給自己的男人找通房或者小妾伺候著。
只是她和簡飛揚正值新婚,簡飛揚又從來不要簡老夫人給他預備的通房丫鬟,賀寧馨當然不會多事再去給他置辦一個。
還以為他是不一樣的,豈知……賀寧馨暗暗警醒自己,不要得隴望蜀,更不應該對男人指望太多。
簡飛揚剛剛不過是假寐一下,居然睡過去了。
聽了賀寧馨的話,簡飛揚猛地清醒過來,知道她是誤會了,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若無其事地從賀寧馨的被子裡起身鑽出來。
「裡面暖和了,你快進去吧。」簡飛揚掀開自己的被子,坐到床頭說道。
賀寧馨不明白簡飛揚的意思,咬了咬牙,道:「我去給你把柔馨姑娘叫進來。----你們去耳房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簡飛揚出手如風,抓住了賀寧馨的手,低聲道:「我不是要……」
賀寧馨頭也不回地道:「我身上不好,不能伺候你……是我的不是,還是讓柔馨姑娘進來吧。」
簡飛揚聽著賀寧馨的話,突然發現那丫鬟「柔馨」的名字里居然也有個馨字。----娘是故意的吧?給丫鬟也取個正房夫人的名字。
賀寧馨看見簡飛揚呆呆地坐在床頭,還以為他是半推半就了,心裡一沉,拔腿就要出去叫人。
簡飛揚從來沒有見過賀寧馨發脾氣,像今日這樣,大概已經是她最大的怒火了,心裡好笑,輕輕一拉,把她拽到了自己懷裡。
賀寧馨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拍著簡飛揚寬厚的胸膛道:「做什麼呢?快放手拉拉扯扯地,讓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簡飛揚越發好笑,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把賀寧馨那邊的被子掀開,將她輕輕地裹了起來,溫言道:「天涼了,你又……,我聽人說過,女人來……小日子的時候,身子特別虛,不能碰冷水,還不能……,就幫你暖了暖被子。」
簡飛揚想起在鄉下的時候,盧嬤嬤有一陣子沒那麼瘋了,有時候也跟他嘮叨這些話。可是現在想起來,還是挺瘋的。這些話跟他一個男孩子說有什麼用?可能盧嬤嬤從來就沒有好過。
賀寧馨卻徹底呆滯了:原來是給自己暖被子……
簡飛揚裝作沒有看見賀寧馨目瞪口呆的樣子,起身熄了床旁邊小桌子上的夜燈。
屋裡立時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迴廊下的燈光透過煙粉色的窗紗,恍恍惚惚地照進來。
賀寧馨睡在帶有簡飛揚氣息的溫暖被子裡,心亂如麻。
只聽簡飛揚的聲音又在暗夜裡響起:「我知道你小日子來了,更是受不得凍。明天我離京前,去安郡王那裡一趟,找他要些火狸皮子過來,給你做床褥子,再做床小毯子,貼身蓋著。----安郡王剛從外洋回來,聽說帶回不少好東西。等我回京後,咱們一起過去看看。」火狸皮是西北營州的特產,再冷的天裡,都十分溫暖舒適,而且是體虛婦人最好的良藥。只是極為難得,市面上,基本上已經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兒。
賀寧馨卻羞不可仰,輕聲道:「你別去……若是安郡王問起來,羞都要羞死了……」
簡飛揚轉過身來,含笑看著賀寧馨圓圓的鵝蛋臉,道:「我有分寸。再說,安郡王內庫里的火狸皮子,本來都是我獵的,不過是讓他保管而已。如今我去拿回自己的東西,他哪裡敢說三道四。」
賀寧馨無語。火狸身體嬌小,行動迅速,非常難獵到。他居然說安郡王府里的火狸皮子都是他獵的,真是不知說他什麼好。
兩人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就是兩人新婚後的第一次分離,心裡都有些戀戀不捨。
而賀寧馨剛才的舉動,讓簡飛揚心有感觸,又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躊躇了半天,才低聲道:「我十一歲家中遭難,十五歲從軍。從軍中小卒做起,跟許多普通兵士一樣摸爬滾打,從屍山血海里撿回來的功名。跟我一起從軍的那些普通兵士,很多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可他們對我是真正的好,不忌諱我是罪臣之後,處處護著我,教著我。」
「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比我大十多歲,是個老兵卒子。家裡世代都是當兵的,軍隊裡面的彎彎繞,比誰都懂。逢年過節,他帶我回他們家吃飯。一家人和和美美,你推我讓。沒有妾室、庶子、通房,只有一個男子、一個女子,還有自己的孩子。我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合契的夫妻,這樣齊心齊意的一家人。----我一直很羨慕他們,最想要的,就是能如同他們一樣……」說完,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充滿期盼地看著賀寧馨。
賀寧馨想,這是在給她解釋,他為何不要通房?以後也不會要妾室?想到自己也是夫君的第一個人,賀寧馨心裡格外熨貼。只是聽夫君說,想要只有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的日子,心裡頗有些感慨:這種和和美美的生活,哪個女人不想要?----不過是嫁的男人給不給她們這個機會罷了。
見簡飛揚一幅誠摯的樣子,不像是在哄她,賀寧馨想了想,笑道:「只要夫君願意,妾身當然高興。只是夫君也不必勉強自己,妾身是做正室的,不會跟上不得台面的人置氣。」一幅溫婉大度的賢妻樣兒。
這種反應,並不是簡飛揚想要的,他微微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賀寧馨這樣說,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以後的日子那麼長,出爾反爾的人那麼多,做女人的對男人有保留態度,也無可厚非。畢竟這種事,無論怎樣都是男人說了算,女人真沒有多少可以置喙的餘地。
想到自己家裡的事情,簡飛揚也感慨起來。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從小到大,他聽娘說過那麼多次,她和爹的感情有多好多好,爹如何沒有其他人……可是依然有了自己的出世,還做了她眼裡永遠的眼中釘……
簡飛揚在這個鎮國公府里,長到十一歲。最早能有的記憶,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再早就不記得了。那時二弟簡飛振才一兩歲,正在蹣跚學步。他明明記得那個時候,爹和娘已經沒有再住在一個院子裡過。而後來過了幾年,妹妹又是如何出世的,他是無論如何也記不清了。
想起這些事,簡飛揚覺得再跟賀寧馨說那些納不納妾的話也沒有意思。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寧馨遲早會知道,他不是一個言而無信、反覆無常的小人。
「寧馨,明日我要出京去西面,大概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聖上下的是密旨,簡飛揚只能含含糊糊地跟她交個底。
賀寧馨卻一點就透,含笑問道:「可是西面夷人那裡又蠢蠢欲動了?」十分敏銳直接。
簡飛揚挑高了長眉,詫異地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要去……?」
賀寧馨有些驕傲,面上卻不顯,輕描淡寫地道:「你剛從東南道回來,此次又要去西面。西北營州有咱們鎮國公府十萬軍戶,而西北總兵前些日子又向朝廷請功,說是『斬殺來犯的五百夷人士兵,埋屍於營州城外的密林』。----聖上大概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