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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05:20 作者: 寒武記
如果簡老夫人不在許夫人面前哭窮,許夫人還不會覺得簡飛揚的聘禮有何不妥。簡家當年的身家有多少,別人可能不曉得,他們夫婦倆卻是一清二楚。因為當年老鎮國公簡士弘轉移家產的時候,是託了許夫人幫他辦的。許夫人出自東陽許氏,自己又有諸多鋪子,正好可以利用行商進貨的機會,幫他把家產不著痕跡地帶回去。
「東興還說過,說簡老夫人在鄉下,碰到地方豪強勒索他家的田產,簡家大半的良田據說都賣了。後來沒幾年,家裡就揭不開鍋,簡飛揚才單身一人去從軍。」許夫人看了賀大老爺一眼,兩人都有些疑惑起來。
如果簡家真的是窮了,那簡飛揚的聘禮銀子是哪裡來的?還有,簡飛揚如何能忍心一邊讓自己家人過著拮据的生活,一邊又拿出大筆銀子來做聘禮?
如果簡家並沒有窮,那簡老夫人故意在許夫人面前裝窮,到底是為了什麼?
況且以簡家的家財,就算田地全賣了,就算簡家人天天吃山珍海味,甚至用牛奶沐浴,都可以用到下下輩子去。何至於兩三年不到,據說節省到吝嗇的簡老夫人,就將簡家的家產耗盡,落得個海枯河乾的境地?
如此看來,簡飛揚和簡老夫人兩個人中間,必然有一個人有問題。
許夫人笑著道:「飛揚是個好孩子,從來不打誑語。」同那個接觸不多的簡老夫人相比,許夫人當然偏向簡飛揚。
「這個簡老夫人,看來真不簡單。」賀大老爺深思起來。
終於說到點子上了,許夫人在心底里一曬。----男人就是這樣,對於內宅裡面的事情,永遠少一根筋。
「老爺說得是。這也是我這幾日日夜懸心的地方。簡老夫人若是這樣心口不一的人,我們馨兒嫁過去,可怎麼跟他們相處呢?這又不像是一般的親戚,如果人品不好,以後不來往就是了。----這可是她嫡親的婆母,一個不小心,就要落下不孝的惡名。」許夫人越發憂心忡忡起來。她不擔心簡家貧窮,或者沒落,只擔心簡老夫人為難自己的女兒。
這個世上,做婆母的為難媳婦,簡直是太容易了。媳婦除非豁出臉去不要了,又或者拿捏住了自己的丈夫,才能跟婆母分庭抗禮,否則遇上個不懷好意的惡婆母,就是一輩子被欺壓的命。
賀大老爺詫異地看了許夫人一眼,笑道:「你真是關心則亂了。那簡老夫人就算是心口不一,你覺得,以我們女兒的本事,會被她拿捏住嗎?----我看該擔心的是簡老夫人才對。她順風順水了這麼多年,若真的是個道貌岸然的人,這次可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賀寧馨近來在兩件大事上表現出來的才智,讓賀大老爺對她十分放心。朝堂大事都可以在幕後運籌帷幄的人,還會對付不了一兩個居心叵測的內宅婦人?!
許夫人又好氣又好笑,將賀大老爺的茶杯奪了過來,嗔道:「你知道什麼?多少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的男子,後院還一團糟呢!----我只擔心馨兒到時候或是心軟,又或是為了飛揚,自己一味死忍。」
賀大老爺到底是做爹的,沒有做娘的想得那麼細緻,聞言頗覺得許夫人杞人憂天太甚,打著哈哈道:「你想太多了,我看我們女兒不是那樣只知道一味死忍裝賢惠的人。再說了,她是你的女兒,還能吃得了虧去?她不給別人吃排頭,別人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想來招惹她,豈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嗎?」。順便拍了一下許夫人的馬屁。
第一百四十三章午夜留聲
許夫人斜睨了賀大老爺一眼,將茶杯又推了回去,笑著道:「快喝,喝完我們也該歇息了。這事兒我還是不放心,等馨兒出嫁前,一定要好好叮囑她一番才是。」
賀大老爺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便叫了大丫鬟回秋進來收拾屋子,和夫人安歇了。
簡飛揚騎著馬來到賀府的外面,卻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都不敢上前敲門。
想了半天,他還是將馬拴在一旁的謁馬石上,自己拿面巾蒙了臉,悄悄地從賀家大門前一躍而進,竄進了賀家的後院。
內院裡養得幾條大狗突然聽見頭上有風聲掠過,都是一驚,從自己窩裡鑽出來四處嗅了嗅,發現並沒有人影,便又鑽回去睡了。
簡飛揚伏在內院裡的一棵大樹上,看見那幾條狗的樣子,嘴角微翹,低頭抱緊了蘭花盆,飛身進了賀寧馨的院子。
賀寧馨的屋裡早就熄了燈,像是睡下了的樣子。
簡飛揚想了想,取了幾顆石子,往賀寧馨的窗子上砸去。
賀寧馨的屋裡沒有動靜。一旁的耳房卻打開了門,一個丫鬟披著件長襖走了出來,四處看了看。見院子裡面並沒有旁人,那丫鬟只當自己聽岔了,打著哈欠回到耳房裡,關了門繼續睡下。
簡飛揚見這值夜的丫鬟並沒有睡在賀寧馨的房裡,微微有些驚訝,轉而一想,又覺得高興。
簡飛揚並不知道賀寧馨一向不喜歡讓丫鬟值夜,只是讓她們住在旁邊的耳房裡,有事就拉了床邊的鈴繩叫她們。
「寧馨,寧馨,你在裡面嗎?」。簡飛揚躡手躡腳地來到賀寧馨閨房窗戶外面輕聲問道。
此時已是深夜,賀寧馨正去了自己的空間須彌福地,看看裴舒芬最近都在做些什麼。突然聽見外面似乎有人喚她,賀寧馨心裡一驚。----以前她在自己的空間裡面的時候,從來聽不見外面的聲響。今日不知是誰,聲音居然可以傳到空間裡面。
賀寧馨閃身從自己的空間裡出來,回到自己的床上,聽見有人在窗戶外喚她的名字,正是簡飛揚的聲音。
聽見簡飛揚的聲音,賀寧馨不知怎地,趕緊披了薄氅,從床上起身,來到東面牆下的暖炕上,對著外面驚喜地問道:「是飛揚麼?你回來了?----這麼晚了,你過來做什麼?我爹娘可知道你過來?」
簡飛揚有幾分赧然。他剛剛從東南道辦了差事回京,一到家,聽了東興的話,擔心賀寧馨受了委屈,等不及明日天亮再正大光明的拜訪,居然大晚上就飛檐走壁,溜進了賀家的內院,摸到賀寧馨的閨房外面。
「你怎麼不說話?」賀寧馨追問道。
簡飛揚見拖不過去,只好招了:「……伯父和伯母都不知道,我是翻牆過來的……」
賀寧馨又好氣又好笑,待要說他兩句,又有些捨不得。可是不說,又怕他做出更離譜的事情,正自躊躇,又聽見簡飛揚貼著窗戶敲了兩聲,道:「你還難受嗎?可想要什麼吃得?我給你弄了盆新樣子的蘭花,你看看你可喜歡?」
賀寧馨心裡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味道,把整個人都泡得蘇蘇麻麻的,覺得站都站不起來了,只好靠在窗戶邊上,低低地道:「真是胡鬧。大晚上的,讓人知道了,可讓我怎麼做人呢?」
隔著茜紗窗,賀寧馨的聲音又輕,一般人都是聽不見的。只是簡飛揚耳力靈敏,賀寧馨聲音雖小,他也在外面聽了個一清二楚。
聽見賀寧馨怕人知道,壞了名聲,簡飛揚悚然而驚,暗罵自己魯莽糊塗,忙對屋裡人道:「是我莽撞了。寧馨你別害怕,我來得時候,並沒人知道……」
賀寧馨嘴角翹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對窗外柔聲道:「天色不早了,外面涼。你趕緊回去歇息吧。要是有事,你明兒天亮的時候過府里來,我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簡飛揚皺著的眉頭不知不覺地鬆了開來,雖然對方看不見,他還是忙不迭地點頭:「好!好!----我把蘭花放在你門口了,我明兒再來。」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寂然無聲。
賀寧馨以為簡飛揚已經走了,才起身出去,打開了自己臥房外面的大門。
沉沉的夜空里,一盆翠綠色的蘭糙放在門前的地上,拉出幾枝長長的精幹,往一旁生發開去,上面開滿了杏黃色的小花,斜斜地伸展到暮色里。
賀寧馨驚喜地低叫了一聲:這可是極為罕見的「午夜留聲」!據說是五六百年前,還是前朝流雲朝的時候,由當年天縱奇才的太宗皇帝,從西域引進的蘭花品種,這名字還是流雲朝的太宗皇帝親自起的。當年只有皇宮大內有種,後來經過歷年戰亂和朝代更迭,「午夜留聲」已經銷聲匿跡了。在喜愛蘭花的人心裡,都以為這樣的蘭花已經絕跡了。
「喜歡這花嗎?」。簡飛揚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賀寧馨漲紅了臉,抬頭看見簡飛揚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的陰影里,有些嗔怪道:「你嚇了我一跳。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簡飛揚從陰影里走出來,看著賀寧馨紅暈的小臉,溫言道:「你看來氣色不錯。」並沒有簡飛揚擔心中的蒼白瘦削、自怨自艾的樣子。
簡飛揚彎下腰抱起那盆午夜留聲,信步走進賀寧馨的閨房,四處看了一下,便把蘭花放在牆腳的一個紅木高几上。